“啪”的一声,原本放在案角上的茶盏,被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底下一众的侍从,全都战栗如筛,跪伏在地上。
谁也不知道陛下这股无名怒火从何燃起。
金亦辰双目阴骛狠厉,看着手上刚刚接到的密报。
心头像是被人泼上了油脂,又毫不留情地点了一把火,且那火势越燃越烈,烧得胸腹间几欲炸裂了一般。
密报上讲,楚煊在回京途中,勾结叛逃黎国的义弟幻血,欲逃离楚国。林啸之死命抵抗,为国捐躯。楚煊在混战中已被楚军刺成重伤,在押解回京的途中,不治身亡。
金亦辰死死地将密报攥在手上,脸上的表情阴沉无比。
临走时,专门交待了李玉春,让他千万要跟好楚煊,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传密报给自己。
怎么楚煊竟会决定要回楚都,且,还出了这样的事。
楚煊那样的人,怎会轻易伤于他手?
楚烨对外宣称楚煊已死,且如此的迫不急待。
的确,匪夷所思。
此时的金亦辰堪称心忧如焚,整个人像是被架上了火在烧。平素的冷静淡定、心思敏锐,这时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点。
也许,楚烨根本早已识破亦或是原本就知晓楚煊的真正身份,所以,才会一无反顾地站在楚煊这一面,而坚决果断毫不留情面的除掉了李明诚。
几日前,金亦辰已经接到密报,楚国公布了现任左相李明诚的七大罪责,将其斩首示众,满门抄斩。
原来,楚烨早已想好了所有的棋局,利用楚煊之手,除掉了心腹大患。又反过来,利用李明诚,将楚国宁王彻底地从楚国人心目决然抹去。
楚烨究竟想干什么?
“来人——”,许久,寂然一片的书房里,才响起帝王低沉的声音。
侍从们偷偷地松了口气。
自新皇登基,大多都是和颜悦色,看似谦和温良,只偶尔会正了脸色,点拨大臣们几句,但决不会对人怒目而视。
今天,侍从们才真正见识到,原来这位新皇陛下表里不一,实则是外热内冷,发起狠来竟是比金炎更让人骇上三分,那股森严冷厉全然是从身体内部向外扩散开来,稍稍离得近一点儿,立时就会被那种寒冽阴冷给冻成了冰。
听了帝王的召唤,远远地伏了一地的侍从,领头的膝行了几步,离得金亦辰近了,伏下叩首应喏。
金亦辰心头像长了草,刚已决定的事情,待要开口,本性中的缜密又突地冒了出来。
案前堆了高高的小山似的折子,辽国根本就是一个空壳子,全让金炎和任天成搞了个民不聊生。
若是以前,怕是人早已飞奔向楚都而去。
可是如今,就在接到密报时,还有大臣们送来了紧急的折子,洛矶山又发生了严重的雪崩,数个村子遭遇了灭顶之灾。
走,又岂是一人之事!
案下,放在膝上的手掌渐渐握紧了拳头,且越握越紧,手背上已是青筋毕现,肌肤已是一片青白。十指的指尖深深地刻进了掌心,留下了一道道已渗出血丝的印迹。
国为公,已为私。
古来难以两全。
这句话,金亦辰此时才真正领会到了其中的滋味。
“都退下吧!”
侍从想不到竟会是这么一句,有些愕然,又不敢忤逆,一个个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待整个房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金亦辰朝着空中轻轻的作了个手势。
一道黑影倏地出现在书房正中。
“楚都那里,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目的,找出人的下落。”薄唇微启,言语轻缓,却带着异常凌厉果决的气势。
“是——”,黑衣人顿首称喏。
“若见到了人,不惜一切代价,带回来!”这一句,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竟有些明显的喘息声。
来无影,去无踪。黑衣人很快又如鬼魅一般消失在房内。
时间只在攸忽间,就仿似方才那一幕原本就没发生过一般。
金亦辰缓缓地放软了身子,最后竟然瘫软在了宽大的坐椅里。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和无法掌握的茫然,还有那种自心底深处一点一点扩大弥漫在整个身体里的莫名的恐慌,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失足落入水中的溺水者,眼睁睁看着令人窒息的水流渐渐没过头顶。
“砰——砰——砰——”,紧握成拳的手一下一下地夯在胸上,那里快要憋屈得炸开,却又死死地闷在那里,真想让它下一刻就炸开,好让里面的东西畅快淋漓地倾泄出来。
洛洛,洛洛啊!
你是不是呆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告诉我,想办法告诉我!
无论遇到什么事,你要记得,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面对楚煊的疑问,应该说是质问的口气,楚烨丝毫不计较她的冒犯,面上现出了隐含着几分宠溺的笑意。
“回来了不就好了,胜过边关餐风露宿万千。别人都巴望着能回京享享福,哪有像你,成天野在外面。”半是心疼半是嗔责。
不知为何,楚煊总觉得做为一个兄长,说的这些话,明明都是本分,可听在自己耳里,却总有种难以明状的感觉,有些别扭,或者还有些什么。
有些,暧昧。
楚烨很是亲昵地随意坐在了床榻边。
楚煊将身子向床铺里挪了挪,楚烨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阴影的。
“刚吃饱了,别就躺着,小心有食气。来,陪我说说话。”楚烨笑得极为温柔。
也不知是吃饱了,还是身子未恢复,楚煊总有些懒得动,连带着脑子也总想罢会儿工,不太愿意思想。
眼皮半耷拉着,也不看人,“李明诚既已除了,接下来,陛下也该好好整治一下朝堂,过两日,我还回边关去。”
沉埋在心底积聚了数年之久的欲一朝血刃仇人,为无辜惨遭杀戮甚至尸骨无存的亲人们洗清沉冤的夙愿,居然在自己睡了一觉醒来后,一切竟然已是风平浪静。
楚煊有些接受不了变化太快的现实。
心底里那种感觉,有些失落,有些怅然,有些迷茫,甚至还有些无措,仿佛心头一下子被挖空了一般。
其实,自己究竟是怎么回来的,并不重要。她只是想籍此来证明一下,至少说明一下,事情发展的大致状况。
楚煊有些木然的表现,让楚烨的心头忽地涌上一阵突如其来的酸涩痛楚,且直冲了上来,顶得鼻眼处一阵麻痒,眼前瞬间有些模糊。
不,这一切,本不该由她来承受,可——
楚烨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突地伸出了手臂,紧紧地将楚煊纳进了自己的怀里,再也不想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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