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游喆在敦阳距离皇宫不远的东四巷置办了宅院,每日除了进宫给路锦看脉,倒也没其他事儿,过得逍遥自在,只是不知道为何忽然要请秦峥。
秦峥闻此,便淡问:“是公主有什么事吗?”可是话一出口,便想着,若是路锦有什么意外,那应该进宫向路放禀报啊。
路放听了游喆要请秦峥,也是微诧,不过当下不动声色,也不问起。
萧柯自从那一次因为禀报了路放行踪而被秦峥见弃,自此后再不敢和路放有什么交割,当下见秦峥问起,知道此事隐秘,。万不能让路放知道,当下便摇头道:“萧柯委实不知游大夫有何时。”
秦峥见此,便对路放道:“既如此,我便过去看看。”
路放当下点头,只是吩咐道:“你若出宫,记得带上身边侍卫。”
秦峥自然之道,于是骑马跟随萧柯离开,而一旁的孟仞谭悦也都跟随过去。
秦峥骑马来到那东四巷,进了大门,却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因想着,这游喆老头素来懒散,给病人开了药后挥袖子就走,也不知道如今是哪个病了,竟然劳烦他亲自熬药。
待进了屋,却见屋子里很阴暗,布帘子倒是把光线都挡住了,她刚从外面进来,倒是有些不适应,一时看不清楚,只是隐约看到炕上躺着一个人,而游喆则坐在炕边,手里拿着一块布巾,端得是一个体贴周到的模样。
秦峥此时心间忽有一种莫名之感,她心知游喆特意叫了自己来必然有事,却不曾想在这里看到一个病人。
游喆此时见她来了,抬了抬头,招呼她道:“过来看看吧。”
秦峥不疑有它,走近了后,低首细看,一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
炕上的人,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形容憔悴,可是却是那么的熟悉!
秦峥不敢置信,看着这昏睡不醒的男子,颤声道:“单言,他怎么了?怎么会在这里?”
游喆叹了口气,一边用那布巾为单言擦着,一边道:“前几日我去乡下山里采药,无意间在山中碰到了他,他看起来是身受重伤,然后被人从山上推下去的,浑身骨骼不知道断了多少,一个人在山下挣扎求生了这么许久。”
秦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熟悉而苍白的容颜,一时心中想起许多的许多,往事历历在目,眸中渐渐湿润,咬唇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到底是谁,将他伤成这样?”
游喆摇头:“这我如何知道,稍后他若醒了来,你问他吧。”
当下秦峥见此,便接过来游喆手中的布巾,轻轻为他擦汗,又见他虽在昏迷之中,可是清秀的眉却微微蹙着,仿佛遭遇了什么痛苦一般,不由越发心痛,只想着不知道是何等人,竟然将他打成重伤弃之悬崖,他一个人不知道在山中苦苦捱了多少时候。
就在此时,单言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手指头微微动了下,挣扎一下,缓缓睁开了憔悴的眉眼。甫一睁眼,朦胧中便见到了秦峥,却是勉强动了动干涩的唇,嘶哑地道:“我又在做梦……”
这话一出,秦峥顿时心如刀割,忙用手抚着他削瘦苍白的脸颊,温声道:“没有,你没有做梦,我是秦峥。”
单言怔怔望了秦峥许久,终于黯淡无神的眸中闪过一点神采,不过那点神采却瞬间不见了。
他颓然无奈,涩哑地道:“秦峥,我好想留在你身边,护你一生一世,可是我现在是一个废人了……”
秦峥忙握起他的手,入手之时,却觉得单言那手仿佛根本没有任何力道般,不由哑然地望着单言。
单言苦笑:“我几乎手脚都不能动了……”
秦峥一怔,便想着游喆所说,在山崖下发现单言的情景,一颗心便真如被什么绞着一般,她实在不敢想象,这样的单言,是如何在那漫天荒野里活下来的!
她眸中有痛色,可是更有对那伤害单言之人的扬天怒意,当下紧握着单言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亲了下,尽量压抑下心中的怒气,低声问道:“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单言黯然的眸子凝视着秦峥,却是颓然淡笑一声,艰难地问道:“他待你可好?”
秦峥听他问起这个,蹙眉,沉思半响,哑声道:“还好。”
单言闻言,别过脸去,闭上了双眸,叹了口气道:“秦峥,我累了,想歇歇。”
秦峥见他脸上现出漠然,知道他不想再和自己说什么了,当下一双手攥住,握成拳,复又放开。
良久后,她咬牙,沉声道:“管他是谁,竟然把你伤成这样,我都绝不饶他!”说完这话,她陡然起身,离开屋子。
待到出了屋后,就在院门前守着的萧柯等人,却见她脸色铁青,神情凛冽,散发着冰冻三尺的寒意。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他们还未曾见过这般的秦峥,便是当日在南蛮对付高璋时也也未曾见过!
却见秦峥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出门,矫健地翻身上马,打马狂奔!
一路上风驰电掣一般,穿街走巷,直冲向皇宫之中,此时天色已暗,幸好街道上并无多少行人,也就没有什么冲撞。待到了宫门前,侍卫却见一人一马杀气冲天而来,都是吃了一惊,忙要上前阻拦,可是及到近前,却见是皇后。只是今日的皇后神情却是那么的阴鸷慑人,一双暗沉沉的眸子更是带着冰冻三尺的杀意。
众人也都是一惊,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偏此时的秦峥正是人挡杀人佛当杀佛之时,当下见有人阻拦,沉声喝斥道:“找死!”说着骏马前蹄腾空跃起,她反手竟然夺了那守城之人长枪,然后长枪再是一挑,那侍卫便已经跌出数丈之外了。
那侍卫虽没死,可是却已经是左肋之下有鲜血流出,众人见此,惊惧不已,畏怕皇后神威,再也没有人敢拦。
秦峥提着长枪,打马狂奔,经过各处宫门关卡,侍卫们见是皇后,已经惧怕,再看她如玉面阎罗一般,杀气腾腾,更兼一杆长枪上犹自滴着血迹,当下谁敢阻拦,只是有人慌忙去回禀皇上。
路放原本见游喆请了秦峥,正是诧异,便派了人跟随的,如今那跟随之人还未曾回来,便见侍卫匆忙来报,说是皇后提着一杆长枪骑了骏马闯进宫来,杀气腾腾。
路放闻言蹙眉,手中御笔便在那奏折上停顿,顿时一个偌大的红色氤氲开来。
一旁的路一龙见此,却是皱眉:“这又是怎么了?”
正说着间,却听到外面有呼叫之声,紧接着,便见秦峥沉着脸,立在殿门前,长身玉立,衣袂轻动,浑身散发着凛冽冷绝的痛恨。
路放定定看了她一番,却见她望着自己的眸中是那么的陌生,疏离和厌恨。
当下他轻笑一下,放下手中御笔,淡道:“皇后今日这是怎么了?”
秦峥一步步上前,一直走到了御案前,阴声逼问道:“路放,我要让你说实话。”
路放挥手,一众人等尽皆退下,只有路一龙看秦峥这般杀气腾腾,唯恐她伤了路放,不愿退下,谨慎地从旁握着拳。谁知道路放淡扫他一眼,无奈,他只好退至殿旁,却小心地盯着殿内的动静。
路放挑眉,平静地道:“峥儿,你要我说什么?”
秦峥冷哼,定定地盯着他,一字字地道:“关于单言。”
路放微叹一声,想着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他垂下眸,淡道:“是,关于单言,我欺瞒你许多。”
秦峥将那杆带血的长枪仍在一旁,长枪落地,金属和玉石的地面相击之声,很是清脆,在这安静沉默的勤政殿里,却显得极为慑人心魄。
秦峥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龙椅上的路放,声音却仿佛风吹过沙石一般:“你一件件地说。”
路放平静地与她对视,承认道:“当日你得瘟疫,他却一直未曾出现,不是他不管你,而是他拼着危险去抓了游喆前来。后来他想和你相见,都被我挡下。”
秦峥切齿,硬声道:“还有呢?”
路放淡道:“后来他为了你寻来了苕子花蜂蜜,不过我留下了蜂蜜,却不让你知道,赶他走了。”
秦峥深吸一口气,冷盯着他道:“我要听全部!”
路放只好又道:“后来……”可是后面的话,他话语艰涩,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出口。
秦峥冷哼一声,陡然上前,俯首阴声道:“你既然不愿意说,那我就替你说!”
她冰冷的眸子盯着路放:“后来,你派一龙杀单言,在南蛮,路一龙试图将重伤的单言仍在了狼虎之地!”
她冷然一笑,又道:“只可惜,单言并没有死,不但没死,还逃回了大渊,谁知刚一回敦阳,便遇到了我。恰逢我酒醉,和他纠缠一番。”说到这里,她眸中有着浓浓的自责和悔恨:“因为此,你对他杀心顿起,虽口中应诺我不会杀他,可是暗中却是派了路一龙,将他赶紧杀绝,伤得至深后,将他抛至悬崖,让他在崖下受尽苦楚!”
路放抬眸,淡淡地凝视着她,眸中升起一丝无奈:“你既然都已经认定了我的罪名,还要我说什么。”
秦峥闻听,见他果然是承认的,当下紧握着的双手轻轻颤抖。
至此,她心里明白,其实是希望他否认的!
她闭上眸子,眼前浮现那个暗黑的屋子里,那个苍白的容颜,那无神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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