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正主
倒塌的墓壁对面,一座神坛,四面环绕火台,火光璀璨,如圣光照面。神坛为方形,由青铜雕葺而成,高于地面约莫半米,铜面光滑如镜,面上铸有刻纹,正中立有一座祭台,台上摆一张太师椅,椅子上坐着一人,目色微垂,身着一身老旧的黑色长袍,唯独露出的面目与双手也皆用黑色细麻包裹,只留下鼻眼,他端坐着手捧一盏佛灯,灯光冉冉,却没有佛门该有的清净。
“中岳嵩山佛骨油。”八爷哼道,七爷目光随之微转向西北向:“湘西镇穴司南。”八爷向前一步,脸上浮起一分不阴不阳的冷笑:“能让我们黑白无常亲自找到这里来,不得不承认你倒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不过九件鬼器自古由地府收办,凡子也好,阴魂也罢,最好先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八爷的目光骤然一冷,手里的缚魂绳如游蛇出洞,绳索四周亮起一阵刺目红光,呵,你说哥当上鬼差这么久来,还没见过咱这俩一天到晚除了泡泡面就是杵高速公路门前微笑服务的顶头上司亲自动手呢,今儿可算赶上好日子能开开眼了!我这正打算吹口哨扭秧歌替兄弟加油助威,却不由浑身一哆嗦,我赶紧往七爷身后蹭了蹭。
霎时间,寒气逼人,绳索四周围绕的血雾喷涌出的煞气如剑直刺人心,仿佛千万亡魂哭号着直扑而上,八爷一眯眼一如既往牛哄哄的昂起头:“我本想放你一马,但看你身上毫无阳气,既是已死之人,就不必痴迷凡俗了,让我黑无常送你一程!”
绳索划过地面掀起地面碎石横舞,绳索直击在祭台上,阴气卷席着四周烛台的火焰飞空而上,八爷微微一闭眸:“收工。”我狠狠吞了口口水,我在胸口用力画了个十字,感谢苍天、上帝、阎王爷,好家伙,看来哥能活蹦乱跳的活到今儿那还真得叫福大命大了!我怯生生的低头望了眼身旁的八爷,这俗话果然不是骗人的,浓缩都是精华啊,这高杀伤武器那都是经过压缩的!
“范兄。”七爷挑起眉梢:“没这么容易。”零零落落的掌声,我顿时一阵反胃,那张面容实在无法用单纯的丑陋骇人来形容,凹陷的脸颊,几乎只剩了一具骷髅,严重的烧伤痕迹,在灰白死色的皮肤上显眼恐怖,吐出的布满血丝的暗黄眼睛,他的五官因僵硬而显得异常诡异,这就算是马褂叔们,估摸着也不会欢迎弟兄们加入自个儿的行列,这丫的也太拉低总体颜值了!
“无常爷果真不愧是阴军统帅。”他的脸颊抽搐了两下,似乎是想摆出分笑容来,他的声音尖锐却又干哑,那敢情就跟走了形的丧失版小李子似的。他一字一句说的极为吃力:“我自然是敬重二位大人的,不过,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二位爷消遣了。”他将手里的佛骨油端端正正放置在神台正位,他慢慢吞吞从怀里摸出什么东西,八爷的脸色顿时一变,“阴符?”七爷一愕然:“难道是?”“正是阴间阎王爷手中的半块虎符。”那术人说罢将半块墨色的虎符举过头顶:“这世道安宁久了,地府也是大不如前了啊,小财小利,就足以买通大批小差使,二位爷,当真不易啊。”
一阵铜铃突然响起,伤口无血零星闪起丝缕白光,两只飞僵从身后窜出一闪而过,“生死簿!”七爷一声惊叫目光里划过难以置信的神情,“阴符,该死的,这下糟了。”八爷狠狠骂了一声,我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根本来不及反应。“这样一来的话,就齐全了。”术人将生死簿放上正阴位,“阴兵入尘,可是千百年难见的场景啊。”
术人紧紧攥住两只巴掌大小的黑石虎符,几乎和他烧的漆黑的手指混成了一色,石料相碰敲击出一声清脆。先前被缚魂绳卷起的火光如流星般零碎的砸落向地面,八爷愕然的神情渐渐平淡下来:“有点意思,倒被你说中了,这么千百年,老子过的的确太安逸了些。”八爷抬起眸,露出的竟会一分的笑容,狂妄,甚至夹杂着一分喜悦。
他慢慢抬起缚魂绳,“那是……”跟着吕安随后来到神坛前的诺璃和黄符都是一惊,“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重的阴气?!”黄符的身体微微颤抖了几下,他几乎本能的扬起剑指:“临兵斗者……”咒语尚未念完,“黄道长!”只听诺璃一声惊叫,我回过头,我觉得冷汗渗进满身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只见黄符猛地咳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上。墓室顶端,鬼门如黑洞般缓缓打开,凄厉而低沉的脚步声,伴随着浓重的阴气汹涌滚落下来钻进每一个毛孔,彻骨的阴气与巨大的压迫感,全身的骨头都在格格作响,身体被毫无还手之力的死死压向地面,连每呼吸一次都变得格外吃力。
我咬紧牙关斜过眸,压力下似乎连瞳孔都因充血变得不清晰而刺痛,借着余光,满眼皆是惨白的寿衣和摇晃的招魂幡,刺目的白光照亮黑暗,阴兵整齐列阵,面目肃穆而凄厉,是一张张死人的面孔,如纸屑般无声无息的从天而降。
七爷被这一阵措手不及身体一倾单膝跪地,“哦?”术人紧攥着阴符同样瘫坐在了太师椅上,他瞪大了眼睛,嘶哑着喉咙痛苦的大口喘着气,他一字一句的大叫:“上吧,把他们都干掉!”阴兵顿时如得了将令举起魂幡利剑猛冲而上。“该死的,当着我们的面,开什么玩笑?!”七爷微微垂下的眼眸里划过一丝绿光,惨白的面容上第一次有了阴差传说中的骇人,他狠狠一甩袖,晃晃荡荡的飘起,一支令牌在手,青蓝色的鬼火顺着袍蔓熊熊延腾起来,一道血光划过,冲上前的阴兵面目一阵抽搐,绳索将魂魄生硬的一分为二,狠狠击打在地上,魂魄爆裂开来,白光零散化为尘土。八爷挡在七爷面前,他收了缚魂绳,微微挑起眉:“谢兄,不劳你费心。”八爷昂着头,露出一如既往的不羁笑容,他俯视着在场所有人,向着术人露出一抹挑衅的笑意:“我想,你大概搞错了,千兵不如一将,想要用区区这么些阴兵对付我阴帅黑无常范无救,根本是无稽之谈!”
乌黑的瘴气顺着墓室四壁蔓延,喉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鬼手扼住了根本无法呼吸,眼睛开始恍惚,黑暗里,难以计数的阴兵化作无数惨白的光点在疯狂的跳动。“小子,别忘了,爷早说过了,在完成任务前,我俩可不打算收你。”头顶传来八爷嘲讽的笑声,他紧了紧手里的缚魂绳望一眼七爷:“我去把那些该死的东西赶回阴间,不然一会儿这几天股票忽上忽下的,阎王爷他老人家本来心情就不好,一会儿出来审查民情,要发现这么多鬼当着我们面出了阴间,估计咱们以后都得当义工了。”八爷突然顿了顿,他一挑眉一脸正色:“还有,我可把话先撂下了,我这么几千年好容易存了点儿钱,还打算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万一没了工资,你可别拖家带口的来找我借钱!”
八爷说罢翻身跃进如云团般凝聚在墓室正中的鬼雾中央,黑袍与鬼气混为一色,缚魂绳游蛇般在鬼雾中来回穿梭,红光如冥蛇眼眸,散发出一阵骇人的煞气,被撕碎的魂魄随着鬼雾一同翻涌,一如黑夜里的繁星,只是多了一分鬼魂哭号的凄惨味道。鬼门轰然合拢,身体轻松了些,鬼气还未散,但阴兵已被八爷杀退了大半,我连忙爬起身顿时觉得信心大增,哥发誓再也不嘲笑八爷的身高了,那丫的不愧是阴帅,果然是帅!但才站起身我却不由又是一惊,阴气有增无减,与此刻聚集在神坛的阴气相比,先前的无数阴兵简直如同虚设。我连忙问身旁七爷:“七爷,这是怎么回事?”
“就老八这脑子和长相,还谈什么恋爱嘛!小爷这不光得自个儿才高八斗英俊潇洒,还得找个媳妇儿貌美如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我跟着七爷一块儿无奈的摇了摇头,得,兄弟那俩钢镚花出去容易,但要练就哥那么惊天地泣鬼神,又能给人送馄饨忽悠俩小费,还得能替人忽悠个媳妇的的口才,那可真是不容易!七爷冲我眨巴眨巴眼:“不过兄弟你放心,小爷就是留下来善后的。”他笑盈盈的望着被鬼雾掩盖中的神坛:“我想起来了,虽然你努力克制了身上的鬼气,但托你的福,让我谢必安见了这么多年的人世轮转。这种暗渡成仓的小伎俩,也只能骗得过范兄了,还能骗的了我吗?”
七爷说罢将手中令箭狠狠掷在地上:“我当鬼差这么些年,只要是已死被带入地府的,只要是鬼,还没有一个是没罪的,而我作为鬼判,正是判罪之人。”鬼火沿着令箭飞窜而起,碰到鬼雾更是越烧越烈,鬼魂惨白的脸孔在蓝绿的鬼火中撕心裂肺的吼叫,被扭曲,被撕裂,被焚烧,连灰尘都没有剩下。
“不愧是黑白无常……”鬼雾与魂魄被鬼火一同焚烧殆尽,最后的一星蓝色鬼火划过眼前,目光直直落向了神坛上摆放着的八件鬼器。术人依旧坐在正中,双手紧握着太师椅的扶手呼哧的喘着粗气:“我还是小看你们了啊。”七爷脸上挂着一抹淡笑:“该怎么称呼你,钟离?不,应该不是,那只是你还魂失败了的一个容器罢了。在你拉我下地府时,你应该就算好了吧。有朝一日,我会带着生死簿,而高家子嗣会带着往生玉来到这里,好助你做局。”七爷目光一凝:“你既然做过鬼差,自然当知道,天命是不可能改的。而且,你大概没想过,你让我和范兄成了鬼差,有朝一日,却会来锁你的魂!”七爷冷冷一拂袖,那术人突然一个挺直站起身,他狰狞的嘶吼起来:“你们俩小子和当年的确不同了,不过,到底还是后生之辈,我算了这么多,会少算这一卦嘛?你也未必太小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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