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嘉对宋家三姐妹的心思一点儿也不知道,自第二日过去后,她每日里卯时就起床,收拾洗漱好后便去宋老太太那里。
宋老太太真真喜欢这个外孙女,不论意嘉是在她那里做针线,还是练字,或者给她读经书,她哪哪都满意,整日喜欢的脸上的笑容去都去不掉。意嘉针线好,动作也快,加上又没旁的杂事烦扰,两三日的功夫就给宋老太太做了一对抹额,一套中衣。
趁着天还不太冷,又去宋老太太的库房挑了赭红色的料子,打算给她做一件外衫。
宋老太太一面念叨着莫要伤了眼睛,一面喜滋滋的看着外孙女儿在忙碌。这种被嫡亲的外孙女儿孝顺的心思,是过继的儿子生出的孙女们无论如何也比不得的,何况那三个便宜孙女,素日里没一个爱往她这里来的,更没一个给她做过针线的。
三个女孩子今日一大早就出了府,宋老太太是见外孙女儿一直做针线不肯歇,叫了身边人去喊女孩们来玩才知道的。她不耐烦管她们,但是今儿却露出了不满来。
意嘉只好丢了针线去哄老太太,“我来就是陪外祖母的,我手里也有事情做,若是表姐妹们过来了,我和她们玩反倒是耽误了我的时间呢。而且比起表姐妹们,我更愿意和外祖母待一块儿,我和外祖母最亲!”
梁明之今日离开杭州府,意嘉本就怕一停下来就想到他,若是宋涵宋雪几人过来,话里话外都是打听他的事情的,她哪里还能静得下心。
又是撒娇又是卖痴,宋老太太被哄的就丢了这事儿。
倒是知道梁明之今日离开去往苏州府,想着他在苏州府怕是也待不了多久,待他回来了,只怕外孙女就要回去了。再想留人,可也不能拦着不许孩子回去过年,何况幼琳若是留下,过完年身子重了再赶路也辛苦,还不如等她出了头三月,让她带着意嘉回去好了。
反正,只要看着外孙女过的好,她也就不担心了。
见意嘉暂时停了手里的针线,宋老太太便叫了她一起去内室,叫身边伺候的嬷嬷从床后头挪出了一个大箱子,又亲自开了柜门取了一个木匣子,拉着意嘉坐在床边,先开了木匣子给她看,“这里面是我的体己,这一辈子我就你母亲一个女孩儿,你母亲出嫁的时候,宋家家业拿出了三分之一给她做陪嫁,另外的三分之二都是收在我这里。早两年我就分了一半给你舅舅,如今你也长大了,剩下的这些东西也是时候交给你了。”
意嘉没有推辞,外祖母待她好,是因为她是母亲唯一的孩子。外祖母一辈子只生了母亲一个,不对她好,还能对谁好呢?可是她毕竟远在京城,外祖母病了老了,能守在她身边的却不是自己。可是若外祖母把东西都给了自己,那舅母那边定然是要有意见的。嫡亲的儿媳妇都要暗下里对婆婆使坏的,何况这本就不是嫡亲的儿媳妇。
“外祖母,给我的东西,大表姐还有两个表弟有吗?”意嘉问道。
宋老太太笑着指了指她的额头,啐道:“小鬼灵精!你还怕你舅舅和舅母,看着我老婆子手里没好东西了,就不孝顺我了?”
意嘉脸有点红,她还觉着自己重生回来的半年,变聪明些了呢。谁知道一开口,外祖母不听后半句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你放心吧,杭州府这边的田产铺子庄子,除了祖产之前交给了你舅舅,剩下的包括我当年的陪嫁,都留给你表弟们了,就是你三个表姐那里,也都有东西给她们。只是这些,是我给你的。”宋老太太道:“你父亲我是放心的。他疼爱你,定然会给你找个好人家,而且怕是会将你留在京城。铺子田产那些,远在杭州府,我给了你你还得找人管,来回给你回禀也是麻烦。这是万宝票号通兑的十万两银票,你收好了,还有这个是我当年出阁时候,我母亲给我的陪嫁老玉,也是好东西。你拿着,也可当个传家宝什么的。”
意嘉抱着木匣子觉得十分烫手,十万两银票,这是她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的大数目。
宋老太太起身,亲自把床边放着的箱子打开,指着一箱子的金饰笑道:“这都是老物件了,如今你们戴着肯定不时兴,但也不要紧,这些都是赤金的,你带回去融了,再打新的款式就可以了。”
意嘉跟着站起来,忐忑的说不出话来。
外祖母说留了东西给表姐妹还有两个表弟了,可却一下子拿出了这么多钱和金饰给她,那给他们的,想来要差了许多。这是老人家的慈爱心肠,原不该推辞,可这毕竟太多了,而且若是外祖母太过偏颇,万一日后她因此过得不好怎么办?
意嘉张口就要说拒绝的话,宋老太太却先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然后道:“我活了一辈子的人了,还有什么没顾虑到的,我给你的你只管放心拿着,绝对不会影响到我什么的。”说完停顿了一刻,却又补充了一句,“那银票你就不要告诉你姨母了,金饰可以告诉她,再分琬丫头一半吧,我另外也还有东西要给她呢。”
“老太太,不好了,您快去前院看看吧,老爷要打死大小姐!”宋老太太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小丫鬟的尖叫声。
屋里三人都吓了一跳,嬷嬷忙着收拾东西,意嘉则扶了宋老太太走出去。
“莽莽撞撞的,像什么样子!”宋老太太不悦的训斥小丫鬟,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涵儿做了什么事惹老爷不高兴了?”
小丫鬟是记氏跟前的二等丫鬟,因着记氏和大丫鬟们都在劝着宋海,她机灵,便跑来找宋老太太求救。闻言忙吓得跪地,结结巴巴的道:“奴……奴婢也不知道。大小姐从外面先跑了回来,老爷紧跟着就怒气冲冲的回来了,进家门直接就抄起了棍子,已经打了大小姐好几棍子了。”
宋老太太的脸色就更沉了,意嘉扶着她,明显感觉她晃了一下,她吓得忙喊道:“外祖母!”
宋老太太气得晕了头,意嘉惊慌的喊声才把她喊回了神,侧头看见外孙女脸都吓白了,忙拍了拍她的手,勉强笑道:“没事,嘉儿不怕,外祖母没事。”又道:“走,你和外祖母一块儿去你舅母那里看看去。”
意嘉应是,有些后怕的更用力的扶住了宋老太太的胳膊。
一行人匆匆赶至记氏的院子,离老远就听到宋海的哭声,记氏的哀求声,以及宋海的怒吼声。宋老太太气得连连咳嗽两声,脚下的步伐加的更快了些。
“住手!”在宋海一棍又要落在宋涵身上之前,宋老太太喊出了声。
宋海回头一看,见宋老太太满面的怒容,手里的棍子啪就掉到了地上。快步走过来,硬着头皮道:“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我不过来,要看着你把涵丫头给打死吗?”宋老太太喝道:“那是不是你亲闺女?人家的女儿都是捧在手心里娇滴滴的养着,你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丫头了,你当老子的还打她,还当着下人的面拿棍子打她!”话音一落,看见一旁抱在一块儿哭着的宋芳和宋雪,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指着两个丫头再次训斥宋海,“你瞧瞧芳儿和雪儿,被你这个做父亲的都吓成什么样子了!”
宋海回头一看,见两个女儿果然吓得瑟瑟发抖,面上不由得就有些讪讪然。
宋老太太训斥完了儿子,便把视线投向记氏和被打的衣衫凌乱狼狈不堪的宋涵,没好气的道:“进屋再说!”
意嘉有些犹豫,这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按理她还是不进去的好。可她看宋老太太的情况,又有些担心她的身体。谁知不等她多想,宋老太太就直接把她拉了进去。
一群人大气不敢出的进了屋。
其实大家都被宋海吓到了,而看宋老太太几句话又拿捏住了宋海,不管是记氏还是三个小姑娘,此时都心里没了底。
等宋老太太一坐下,记氏用力掐了一把女儿,然后将人往前一推。宋涵是被打的吓去了三魂七魄,此刻宋老太太就犹如她的救命稻草一般,噗通跪地后,直接抓住了宋老太太的裙角,喊道:“祖母,祖母救命!”
宋老太太脸一黑,宋海更是火气上涌,抬脚就要踢过去。还是坐在上首的宋老太太咳嗽了一声,他才止了动作。
“别哭了,擦干眼泪,好好跟祖母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宋老太太对宋涵说道。
宋涵忙拿袖子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急急开口道:“祖母,我不知道是怎么了,今日二妹妹说安平侯府世子爷离开杭州府,会经过城南的圆湖,就说要一起过去看看,我就同意了。谁知道去了那里等了半日,也没见着安平侯府世子爷,我一生气就打了她一巴掌,结果三妹妹却指着圆湖的湖心亭说,安平侯府世子爷就在那,我们稀里糊涂的过去,结果发现,发现却不是他,而是,而是……”
宋老太太一声“而是什么还没问出口”,宋雪已经推开宋芳,一下子跪了下来,“大姐姐,今儿到底是我说要去圆湖的,还是你自己要去圆湖的,你就算自己忘了,还有三妹妹可以问问呢。你这般的污蔑我,到底是为什么……”
说完万分委屈的看向了宋海,嗫嚅着叫了一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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