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落,暮色渐暗。
对于这短暂而难得的个人时间,陈子昂总是倍加珍惜。
他沿着小河慢慢的踱步,知道拐过一道弯角才注意到身后有人。
侧目回望,见是吕季白的那个贴身小厮,放缓了脚步。
“你跟踪我?”
叶浔轻声一笑,没有要躲避的意思,疾步上前道:“没有,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陈子昂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小厮,略带警戒:“有事吗?”
“你今天心情不好,可是为了刘大爷的病情?”叶浔站在离他五步远的位置,不远不近,但声音再低也足够两个人听到。
陈子昂眉头微蹙,心中掠过惊讶:“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大伙都说你是个善良的人。愿意帮助他们,甚至看到他们生病,比你自己都着急。你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愁色,我想了想,今天就是和你住一起的刘大爷病了,所以大胆的猜上一猜。”
叶浔字字清晰而有道理,让陈子昂的戒备更深:“你管我心情好不好要做什么?”
对于这样无礼的回答,叶浔不急不恼,反而轻轻一笑:“我已经告诉吕公子了,等会就有人给刘大爷送药。不过这都是悄悄的,不会让监工们知道。”
“哼,吕公子又如何,那些监工不过都是些走狗!”
冷笑出声,陈子昂周身陷入一种嘲讽中。
叶浔没因为他的态度而有所改变,声音还是一贯的清徐自然:“走狗是对的,不过吕公子不是。”
“辩驳有用吗?吕季白难道不是吕家的人,就算他有点良知,改变一个两个的命运,又能改变这么多旷工的命运吗?”陈子昂第一次有些情绪激动。
“愿意从小事做起总不是错误,不是吗?再说他有心,不过缺少契机而已。”叶浔同样回望过去,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坚定:“我倒是想给你讲个故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听听。”
“这时候还有心情讲故事?”陈子昂冷笑:“讲吧!”
叶浔对于他这样的态度早就料到,她也不恼,反而不紧不慢的寻了一处地方坐下。
对着陈子昂招手,陈子昂只是挪动了几步看似离的叶浔近些,但是没有乖乖的坐下。
叶浔也不再强求他,便将绿元的故事化了名字缓缓的讲了出来。
当讲到这个姑娘要被逼着嫁给一个残废时,陈子昂的脸上明显起了怒意。
叶浔心中明白她很可能就是绿元哥哥所说的那个人,反而心中更定,换了话语:“这是个可怜的姑娘不是吗?”
陈子昂对于这样的话,没有心情去接,反而急促的问道:“后来呢?”
“没有后来!”
“怎么可能?”陈子昂不信。
叶浔的手轻轻的拨弄着地下的草丛:“这只是个故事,到这就结束了。后来的结局,你可以去左右。”
“你到底是什么人?”陈子昂目光越发的紧,上下不停打量着叶浔。
这个小厮看着清秀异常,没想到口齿与头脑都不是一般的聪明。他是来试探自己的吗?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你想不想救这位姑娘?”目光如炬的射向陈子昂的脸上。
陈子昂不经意的后退了一步,声音略带沙哑:“她是不是嫁了?是不是?”
“没有!她逃了,可是她现在只能偷偷的活着,生怕哪一天她就被人发现!”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陈子昂听到这里心在略松了一口气后,还是忍不住心痛。
“因为我是她的朋友,吕公子也是她的朋友。我们与你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那个妄图要操控整个南平州的人。”叶浔步步向前,这次离的她只有三步远了。
“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我就算认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陈子昂侧过脸去,避过叶浔的目光。
叶浔冷笑一声:“是吗?她哥哥用生命换来的东西,就希望起到应有的作用。现在是个时机,你知道吗?吕季白为什么来这里?”
“可是,他……他是藩王,其实一个小小的吕季白就能推倒的?”陈子昂连连摇头。
“吕季白不能,可是南平州的百姓可以。他这么多年看似对百姓不错,其实对于稍稍忤逆他的人,都一律斩杀。他加重赋税,对你们这些工匠进行严格的控制,想要统治整个南平州,这些你们不都是感同身受吗?”
“可我拿什么相信你?”陈子昂终于开始正视眼前这个小厮。
他甚至都怀疑对方根本不是吕季白的小厮,而是一个谋士。
“我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让你相信,但是我觉得绿元能逃出去,并且我见过她从她嘴里得知她哥哥信赖你这个朋友,而我又来找到你,就足够了。”
是啊,足够了。
其实陈子昂从一开始听这个故事,就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可是,他还是略微有些不放心,才多此一问。
在对方清澈妾炙热的眼光下,陈子昂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想要那本账册。孙兄走了,这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我只是觉得不舍得。不过,现在能有更大的作用我相信他会高兴的。“
“是,他会很高兴。特别是能够有救她妹妹的希望。”
“好吧,你跟我来吧。”陈子昂招招手。
现在?叶浔虽然心头一愣,但还是快步的跟上了他的步伐。
两个人又沿着河岸走了两里路的行程,陈子昂停在了一处堆满石头的山坡前。他左右望了望,见没有其他人撸起袖子就爬向了旁边一颗一人多粗的大树。
顺着他的身影渐渐的到了高高的树杈上,陈子昂摸索着一处树干,然后轻轻的一推只听“咔嚓”一声。
树上的某个枝杈处裂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陈子昂又向上爬了些,伸手进那树杈中摸索了一会儿,手中已经多了一层油布包。
好精巧的设计,叶浔在心中低低的叹道。
陈子昂很快的下来,小心翼翼的将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卷能想象出的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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