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嘉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这种主意,若没有一地主官的首肯,当地的士绅怎么会这么干?这法子是饮鸩止渴,一旦被人抓住小辫子,和平之的仕途也算到头了。”他说着苦笑道:“其实我现在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也是可笑!我自己的乌纱帽都快带不稳了,还管别人呢?人家起码现在是稳当的,我若处理不好,转眼就要完蛋的!”他说着正正头上的幞头,冲陈益南深施一礼:“下官今日过来,是想求陈大人帮下官一个忙。”
陈益南微微点头:“你说!”
袁嘉沉吟了一下:“我估计这几日城中流民还要增加,县里的衙役只得那么几十人,守城的兵丁又只管守城,职责里并没有维持秩序这一项,我想跟西大营的杨将军商量一下,麻烦他通融通融,借些兵丁与我稳定人心。”
陈益南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怎么轮得到我帮忙了?”
袁嘉道:“我听闻这位杨将军曾经在济宁呆了许久,想问问陈大人,与他是否熟悉,若有交情的话,可否帮下官写封信?这位杨将军跟我一样,都是刚刚调到本地,他上任还不到十天呢,我担心他对当地情况不熟悉,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意援手。若大人与他有旧,说起话来总会比我管用些。”
陈益南听了微微皱眉:“你说杨将军?曾经在济宁呆过的杨将军?你说的该不是杨弘毅吧!”
袁嘉轻轻咳嗽一声:“正是杨弘毅杨将军,他半个月前才调到济南来,如今西大营由他管着呢。”
陈益南的表情颇为微妙:“他前年才调回到开封去,还没两年就给踢回来了……你知道他干了什么么??”
袁嘉轻轻咳嗽了一声:“具体的下官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他在朝会上打了一个御史一顿。”
陈益南的嘴角一抽:“他还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打人就打人,还在朝会上打!罢了,离开开封也好,就他那破脾气,留在开封得罪的人太多,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罢了,这是正事儿,我先把信写了,免得耽误你的事儿。香函,备纸笔!鹂娘,我说你写。”
这种信自然是官话套话,重要的是写信的人,借兵进城这种事儿哪里能随便干?袁嘉本人要去借,还真未必能借的到,毕竟吃力不讨好,而且又没啥交情:本朝的几位皇帝比前朝更重视武官了,武官地位不像前朝那样要比同品级的矮上好一截,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文官集团越发对武官集团不爽,当然反之也一样。所以袁嘉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跑到一个从五品的游击将军跟前姐兵,十有*看到的会是这样的态度:你谁啊……
而陈益南如此干脆地接下了写信的差事,显然是对自己的面子有一定信心的。她口述的时候,并没有直接提袁嘉遇到的麻烦,而是先听说你又闯祸了?真是狗改不了□□,哦不,陈益南在信里的说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提到自己这阵子颇得袁嘉得照顾,现在在章丘县城里居住,如果杨将军有空的话欢迎过来坐坐,最后才话锋一转,提起最近出现的流民潮,需要兵丁稳定情况,举手之劳,希望杨弘毅能够帮个忙。
一封信很快写好,黄鹂又念了一遍,让老师确认没问题,她这才把信递给袁嘉看,纵是袁嘉心事重重,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句:“真是一手好字!”
陈益南笑道:“字好不好无所谓,反正杨弘毅看不懂。”
黄鹂差点笑出声来:自家老师也太损了!
袁嘉拿着信,赶紧又冲陈益南行礼道谢,陈益南摆手道:“举手之劳,不必谢我,再说我还住在章丘县里呢!县里流民若是生事的话,对我又何尝有半分的好处?只是这样一来,你却是没法儿去济南了吧?”
袁嘉叹了口气:“是啊,本想着好歹我跟着过去,学生们有什么麻烦我还能帮一把,现在看来是没法子了。我要是敢离开上十天八天,县里要是出什么事儿,我后悔可来不及。”
陈益南笑了笑:“去不了就去不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咱们县这次府试前十名都没进去一个,院试……也就是凑个热闹,弄几个秀才罢了,别的想都不要想了!前五名肯定没咱们章丘的份儿!”
袁嘉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两个人又寒暄几句,袁嘉心里头有事,不敢耽误太久,很快便告辞走了。
黄鹂等袁嘉一走,忙问陈益南:“老师,袁大人说的那位杨将军是什么人啊?您过去的同僚?”
陈益南听黄鹂问起杨弘毅,嘴角抽了抽:“算是同僚吧!他脾气不好,屡屡得罪上官,山东民风彪悍,当年虽然国家安定下来,可是毕竟多年战乱,民不聊生,故而匪患甚多,我那会儿,别说还是平头百姓的时候,便是刚做官的那几年,也压根不敢去别的州府,生怕被土匪劫了,实在是乱的很。后来杨弘毅过来,到这里第一年就剿了三个老匪窝,第二年就把梁山水寇给一锅端了,给当时人送绰号鬼见愁!”
黄鹂原本认认真真地听老师讲故事,听到这个绰号登时喷了:“这什么破绰号?怎么跟土匪似的?”
陈益南脸上浮现出笑容来:“他本来就跟土匪差不多,他冒充流民投到梁山水水匪徒里混了三个月,硬是混到了三头目的地位,然后配合大军把梁山水匪一勺烩……他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只是脾气太直,比如剿了梁山水匪偏又把自己查出来的水匪的底细查了个清楚,其中颇有几个是因为受了冤屈或者被当地官宦欺压的,他仗着自己立了大功,有直接面圣的机会,把整整一本子水匪们的底细情况直接递给了老圣人,并求老圣人网开一面,该处置的处置,罪行不大冤屈深重的还请陛下彻查。结果好好的一场大富贵,因为牵扯的人太多,他不但没升成官,反而从正五品掉到了从六品……嗯,那是二十年多前的事儿了,三年前他还是正五品,后来总算调回开封了,不过既然现在掌管西大营,那就还是正五品了。”
陈益南一边说着,脸上露出笑容来:“二十五岁就靠着战功做到正五品了,现在五十五了,还是正五品,我估摸着他自己也不指望升到四品了。”
黄鹂想了想,忽然一拍手:“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爹说前些年他做行商的时候,许多商队会插杨字旗,说是土匪见了扬字就会退避三舍……因为有位杨将军剿匪十分厉害,说的是他么?”
陈益南笑道:“还能是谁?当然也不只是怕他,确实也尊重他。当日梁山水匪的头目,被生擒的有十几个,有两个滥杀无辜罪孽深重的判了凌迟,还有几个斩了的,但因为有他面圣那一节,其许多人都从轻发落了。连被砍头的二当家,死前都说直言说不恨杨弘毅,因果循环,作奸犯科遭报应也是活该,反倒是如今虽丢了命,但害他家破人亡的济宁府同知也给砍了头,他算是大仇得报,死也死的安心了!”
黄鹂听得眼睛都直了:“这杨将军颇有侠义之风啊!”
陈益南叹了口气:“侠义之风是有的,弄得里外不是人也是真的!因为得罪的人太多,官面上的,黑道上的,数都数不清,因为这个,他夫人都跟他离婚了,他多少年都没有再娶,直到事情的余波慢慢平息,十几年前才又再娶。前几年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说为了儿子的前程,也要改改脾气,我当时就说他狗改不了□□……他还不服气!这下好了,又给踢回来了。”
黄鹂认识陈益南这么久,头一次听她说粗话,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八卦道:“老师跟他很熟?”
陈益南没好气地说:“能不熟么?他是济宁大营的统领,我在济宁做主簿,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厮别的地方粗,偏在钱上小气的很,知府大人借他几个兵押送个官银,他都要讨价还价要我给补三个月的军饷,混账东西,才用他们十天罢了!”
黄鹂道:“那您给钱了么?”
陈益南道:“不给他就不借人啊!然后我给添了十天的军饷。”
黄鹂差点喷了:“三个月被您砍到十天?”
陈益南道:“十天怎么了?他们本就有饷银的,多给十天的就是每天都是双份的军饷。他想着多给士兵们补贴点钱,可我掏的钱可都是济宁府的钱,都是从百姓手里一文一文收上来的,岂能乱花?”
马砚台在一旁笑道:“姑娘不需惊讶,别看大人自己花钱大手大脚,可是公家的钱看的可紧呢!那会儿杨将军跟大人是对头,因为钱的事儿经常对着拍桌子,那可是济宁府的一景儿呢!”
陈益南笑道:“什么景儿,胡说!”
马砚台笑的更厉害了:“怎么就不是景儿?杨将军足八尺高,平日里知府大人看到他都头疼,只有您会冲他拍桌子扯脖子吼,到最后只要是跟杨将军打交道的事儿,大家都让您去……想想就好笑,杨将军那么大块头,偏就怕您!”
陈益南摇了摇头:“你错了,他不是怕我,而是尊重认真做事的人。他虽然脾气暴,可难道对哪个文官动过手?只是大部分人看到他那一脸的胡须铜铃大的眼睛还有那大嗓门,就没胆子跟他好好讲道理了,又或者像那两位知府大人一样,实在不耐烦跟他打交道,这才轮到我出面。其实这个人,勉强还算得上讲道理,虽然歪理多得要命。”
黄鹂在一旁听这,忽然“啊”了一声:“那袁知县请杨将军帮忙,不是也要掏钱了?”
陈益南笑道:“嗯,总要给个辛苦钱……其实袁嘉就算不请我写信,杨将军也帮忙的,我写信,无非是少掏点钱而已。对了鹂娘,我记得你前阵子学了骑马是吧?我本就想着回头给你买匹马,这下好了,杨将军回来了,我也不用让砚台这外行去买马了,回头给杨将军拿一百两银子,到他那里牵上两匹军马回来。”
黄鹂奇道:“军马有这么便宜?”
陈益南叹了口气:“正经的军马肯定没这么便宜,但若是快退役的老马,五十两一匹就能买到很好的了。按照朝廷的规矩,军马老了的话,是不能养下去的,毕竟花销太大,可军马又不允许随便卖给百姓,所以普通战马老了之后是会被宰了吃肉的,可是这些当骑兵的,谁不是把马儿当做伴儿?心里头哪里受得了,骑兵比步兵有钱,所以有些便会把马买回去养着……但毕竟老马养着没什么大用,肯这么做的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毕竟骑兵中许多都是自己带马参军的,压根无需买马。军官们体恤马儿为国效力多年,也为了照顾骑兵们的心意,所以遇到有门路的,不怕被追究的过来买马,都会给个便宜点的价格卖了!虽然是老马,其实也就是不适合上战场了,自家骑是极好的,比普通马听话。”
黄鹂高兴得不得了:“这马儿再老,总不至于比我家那匹老马更好,能有匹马骑是最好的了!”
陈益南低头喝了口茶:“你要不要再学学拳脚功夫?”
黄鹂连连点头:“要要要,那就更好了!”可转头看到陈益南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讪讪道:“算了,我有个马骑就行了。”
陈益南道:“想学射箭什么的也不是不行,买马的时候顺便问问杨将军,问问他有没有退下来的骑射俱佳的老兵,我当日就想学点防身之术来着,可惜那会儿公务太忙,又加上年纪大了,也就罢了……你想学就学,毕竟日后游学也要,上京赶考也好,一个女孩子出门,有点防身的本事总是好的。”
黄鹂听老师这么说,心情简直好到极点,恨不得搂住陈益南笑上一番,到底还是不好意思,谢了老师之后,规规矩矩地告辞回了自己院子。
回屋子一看,月季正在放衣柜里放衣服,一边放,一边跟凌波说话:“回头我跟姑娘说一声,回家的时候把她穿过的衣服拿几件给你,总要多几件替换的才好。”
凌波一边踩在高凳子上伸着胳膊擦床架子,一边说:“我衣服够穿了,月季姐别麻烦了!”
月季笑道:“我能有什么麻烦的?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现在都四月了,眼见着换季了,你的衣服都太厚了。府里肯定也会发衣服,可是撑死了一两套,哪里够替换的?你不用不好意思,鹂娘最滥好人了,只怕我不说,她也会想到的!”
黄鹂站在门口咳嗽一声:“好人就好人,什么叫滥好人,月季姐你真不会夸人!”
她说着又冲凌波道:“已经很干净了,不用再擦了,凌波你歇下来吧!”
凌波看了看床架子:“上头边边角角的还是有点灰,马上擦完了!”
黄鹂只得独自坐下,看看月季,又看看凌波,忍不住问月季“
月季姐,我刚才听你说你娘不让你跟我来?你怎么没跟我说?”
月季半个身子都钻到了柜子底层里头,从柜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我娘的脾气你也知道的,有啥好说的?反正就是不胡搅蛮缠呗?不过我厉害,她不敢惹我。对了,小草可能要辞工了!她娘给她寻了门亲事。”
黄鹂一愣:“亲事?我记得小草姐比你还小两岁呢啊!怎么这么急?”
月季从柜子里爬出来,拿着抹布到一边的盆里涮:“小草的年纪没什么好急的,可是能拿出好价钱的买主却不是常能碰到的。刘家村的吴老财拿了五十贯钱外加十二亩连在一起的整块的好田聘她做二儿媳妇,小草娘乐死了,当即就拍板了!”
黄鹂想了一下,惊叫了一声:“吴老财!他家老二不是个傻子么?”
月季嗤笑了一声:“要不然怎么会掏这么多彩礼?”
黄鹂气的够呛:“这是亲妈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儿?小草怎么肯答应?嫂子能放小草回去么?”
月季冷笑道:“不放还能怎么样?小草自己都不放个屁呢,指望别人为她说话?就知道在哭哭哭,哭有个屁用?换了我,直接把拎把菜刀往桌上一砍,谁爱嫁谁嫁!敢逼我,那我就先砍了再抹脖子,看谁惜命!我就看不上小草那样的,你要真认命,你就把眼泪收起来,老老实实嫁傻子过日子去!又不乐意,又不敢说什么,整天在人前人后哭个没完……这脾气让人怎么看得上?凌波你说是不是?要是你只知道哭,哪里能逃到这里来?”
月季的思维直接跳到了洪凌波这边,见洪凌波抿嘴笑笑没吭声,月季又问她:“你怎么走了这么远?前头路过的州府,都没法落脚么?”
黄鹂轻声道:“刚才袁知县过来了,说起来好像有的县不太欢迎灾民?”
凌波从高凳子上跳下里,对月季道:“越往南,离我家那边越近,灾民越多,沂南,沂水那几个县遍地都是灾民,临沭县□□门都不敢随便开了,就在城门口支摊子舍粥。可是人多粥少,垫肚子都不够,不能进城,也就没法找活干,我领着侄儿,看着那关的严严实实的城门,真觉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想找个地方哭一场……”
月季道:“要么怎么说好多做官的真是狗官!就不干点好事儿!”
凌波抿了抿嘴唇:“好官还是挺多的……我们东海县的县尊大人就很好。”
月季道:“他很好,怎么你们还都跑出来当了流民?他怎么救灾的啊!”
凌波轻声道:“因为顾大人已经没法子了。我当时在树上呆了三天,后来就是县衙的人划了船过来把我救下来,后来我们就被送到城西比较高的地方,全县城,就西北那么一块儿没被淹了。然后我才听说,石梁河上头的大坝垮了,湖水把大半个县城都给冲了。顾大人领着衙役们一趟一趟的到大水里救人,后来水退了一点,我们才松了一口气,谁知道才松了一口气,海水忽然倒灌过来……整个东海县又全给淹了。县城地势低,湖水海水全都闷在城里,整个县城,成了个脏水塘子,死人,死牲口都那么飘在上头。”
“那块没被淹的地方就那么百十户人家,哪有多少粮食?我们也算有点运气,那片儿正好有家米店没有被淹了,我们这几百人就靠着那个米店撑了七八天,顾大人想要出去出去找粮,可是路垮了桥塌了,便是朝廷派人送粮,要送进来也不知道要多久了!眼见着城里头的泡在水里的尸体开始发臭了,米店里剩下的粮食也就剩那么一二十袋子了,顾老爷就给我们这些人每人发了几斤生米,让人拿小船一趟一趟的把我们往没水的地方送,让我们往北走,先寻口饭吃……”
凌波说着擦了把眼泪:“走的时候顾大人让我们把名字都说说,他给记下来,说户籍册子冲没了,他给我们登记,让我们会写字的写名字,不会写字的,就按个手印日后回来,好歹还是正经有家乡的人,不会连个户籍都没有。我记得分明,全县三百八十二人,留下名字走了的大概三百人。顾大人要留守,还有几个年纪大的人不肯走说死也要死在家里,还有两个官差说家里人死光了,走也没意思,愿意陪着大人……剩下的粮食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撑到救援的人!”
月季听得目瞪口呆:“你们县,那么惨?就剩几百人?
凌波摇摇头:“东海县一共就那么点地方,站在高处一扫眼,就能把整个县都看进去了……全县城就那么一小块没被水泡着,不过,肯定不会只有我们那几百人活着,海水倒灌之前跑出去的人还是不少的,被水冲走的若是懂水性,兴许也能逃条命,而且就那么两条小船,也不一定每个地方都搜到了。还有城墙上头没塌的地方应该也藏了不少人……我路上遇到了好几个我们东海出来的人……说起来东海最惨,但是能看到的东海灾民是最少的,大多都死了。”
月季又道:“你们知县怎么这么死心眼?他不会到别处找粮食?”
凌波苦笑一声:“我往外走了三天,路上还都是水泡过的景象呢,周围几百里都是灾区,哪里找粮去?”
黄鹂叹了口气:“就算能找,他也不能离开。他是一地主官,擅离职守是大罪,尤其这个当口上,一个不好就要被人参个贪生怕死。前朝曾有过这样的事儿,大旱之年,赤地千里,北疆那边有个县,只靠种地压根没别的营生,而且方圆几百里只有那么一座县城,当时连着三年干旱,水井干了十之七八,庄稼几乎绝收了……几次请朝廷支援,可最多能送点粮,杯水车薪能顶什么用?在国都的那些高官,压根就不知道北疆到底能旱成什么样子……那知县实在没法子了,带着全县人往南走,寻活路,后来总算走到人烟茂密的地方,那知县就一个县一个州的求过去,挨个求当地主官收留一些他们县的百姓。用了大半年的时间,算是把还活着的一万多人都安顿下来。你猜猜他后来怎么了?”
月季道:“救了这么多人的命,这可是大功劳啊!难道还要罚么?”
黄鹂垂下头来:“他被砍了脑袋……那个县户籍上原本有三万人,他带人逃离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两万五千人了,最后安顿下来的,大概一万七千人……死的人不少,可两年后人们再去那座县城,发现已经被沙子掩埋了,若是不走,只怕全县的人活不了几个……但他还是被砍了脑袋,县令擅离职守是重罪,而煽动治下百姓离开本地做流民,更是重罪……就这两条,他就已经死的能再死了!”
这下不止是月季,连凌波的嘴唇都抖开了:“顾大人要我们出来求生路,难道竟也是犯法的?”
黄鹂点点头:“应该是的吧,自古以来,无论是遇到什么样的灾祸,擅离居住地都被称为流民,是犯法的,然而法不责众,朝廷为了安抚百姓,当然不会在人为了求生而做流民的时候再横加惩处。但是这种的,当地主官往往是要被罚的。”
她说到这里,见洪凌波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站在那里都有些摇摇晃晃的,赶紧解释道:“凌波你不用太担心!刚才我说的那件事儿,是本朝编的史书里头,当反面例子的!今年的府试题正好出了这个,所以我知道一点,这个例子,说的就是治国不能只看死条文,也要看具体情况,前朝所以覆灭,不就是因为到后来,不把百姓放在眼里的……你们顾大人这个情况,罪名不会很重的。”
罪名不是很重,但毕竟是有罪名的,凌波的心情还是好不起来,黄鹂也颇后悔自己嘴快:知道点东西不显摆不成么?这不是成心给人添堵么!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的,黄鹂心里头存了这件事儿,之后便对东海县的情况格外关注起来。
折腾了一白天,总算安顿下来,晚饭的时候黄鹂随便看了眼陈益南屋里的黄历,四月八日,忽然想起十日就是休沐日……休沐日黄鹤窦英苏怡等人要来给自己过生日。
咦?这才隔了两天又要见面了,那出门前自己跟这帮人依依不舍地告别个不停是为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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