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望德堂与风顺堂、圣安多尼堂同为澳门3座最古老的教堂,建于1568年(明隆庆二年),位于疯堂斜巷。跟我由于地处澳门城墙外,极其偏僻,所以在刚结束的守城战中,并没有像城内的其他建筑物一样遭到破坏。
这里同时也是中国唯一的主教座堂,自1576年罗马教皇宣布将澳门升为主教区后,新任主教都必须先到这里领取法杖,然后才有权行使职责。
刚开始,教士们曾在此赈灾济民、发放粮食,所以被中国人称为“支粮庙”。后来教会又在此设立了麻疯病院,并设“辣撒拉”(即葡文的麻疯病)小教堂供麻疯病人祈祷用,渐渐地被当地中国百姓称之为“麻疯庙”、“疯堂庙”或“发疯寺”,成了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地方。
城里的建筑几乎都被战火破坏成了一片废墟,不想让董南和妹妹继续在海上漂的奥普多尔总督,只能在这里尽地主之谊。
主教院是座广阔壮丽、石料建成的建筑。尽管远离欧洲本土,但其中一切都具有豪华的气派。主教的私邸、大小客厅、各种房间、相当宽敞的院子,具有佛罗伦萨古代风格穹窿的回廊,以及树木苍翠的园子。
楼下朝花园的那一面,还有一间富丽堂皇的游廊式长厅。
尽管对大西洋公约组织趁人之危、鸠占鹊巢的恶劣行径很是不满。然而形势比人强,包括查帕普莱塔主教和金尼阁在内的绝大数耶稣会传教士,还是接受了这一事实。毕竟澳门落到他们手里,总归比落入尼德兰和英国异教徒手里强。
主教大人向克劳迪娅施礼时显得十分殷勤,甚至很谦卑。董南一家刚在奥普多尔总督和穆秀才的陪同下迈进门槛,他便深深鞠了个躬,向克劳迪娅和她的侍从们画了十字,然后说:“仁慈的夫人,欢迎驾临圣母望德堂。愿楠齐阿的圣本纳狄克脱、圣毛鲁斯、圣波尼法休斯,阿尼阿涅的圣本纳狄克脱以及托罗美亚的扬——我们万世光荣的守护神们,——赐您健康和幸福,并为您一辈子每天祝福七次。”
“如果他们没有听见这样一位主教的话,那他们准是聋子,”克劳迪娅跟董南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和蔼地说:“我们是来祈祷的,如果有可能……还想望弥撒,要把我们自己放在他们的庇护之下。”
说这话的时候,她向他伸出手去,查帕普莱塔主教连忙跪下一膝,小心翼翼地托起吻了吻。于是,众人走进了大门。喇叭手在门口吹起来,正等着举行祈祷的神职人员们,连忙不约而同地向乌尔比诺女大公陛下致敬。
每一个教堂都能使董南这位不是在天主教国家里出生的人,产生极深刻的印象。圣母望德堂给他印象同样极深,因为只有极少数教堂能够在庄严方面同它匹敌。
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大祭坛上燃着许多蜡烛,照亮着一座座镀金的雕像。一个穿十字褡的教士从法衣室出来,向他们一家鞠过躬后就开始做祈祷,并升起了芬芳的祭香,像一阵阵云雾似地升到圆穹隆的天花板上,笼罩住教士和祭坛,增添了教堂的庄严。
能否让耶稣会中国教区真心实意地为大西洋公约组织服务,直接关系到东方计划的成败。
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的事,能不能消除相互间的隔阂,全看克劳迪娅的表现了。她显然没让董南失望,见教士们开始了祈祷,连忙低下了头来,也跟着热诚地祈祷着。
但当一架风琴开始以庄严的鸣响震撼着教堂,使教堂里充满了天使般优美声音时,克劳迪娅抬起了眼睛,脸上除了虔诚和敬畏的神情之外,还流露出无限的喜悦;这时候你看她一眼,准会把她当作一个圣徒,她仿佛在奇异的幻景里看见了敞开的天堂。跟我董南、奥普多尔和所有的侍从,虽然不像她那么谦卑,但都虔诚地做着祈祷。管家更是同宫廷女官跪在一起,祈求天主保佑。并不时地望一眼坐在董南身边的女大公和公主殿下,他认为能追随她们来东方是一种光荣,相信万能的主还会像来时一样,保佑她们顺利地返回欧洲并行使一个君主应有的权力。
董南可没时间继续祈祷,见陆战队员关上了大门,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主教大人、金尼阁修士,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们应该坦诚布公地谈谈。”
都快成你们的阶下囚了,用得着谈吗?
查帕普莱塔主教暗骂了一句,随即拍了拍巴掌,一边示意教士们先出去,一边冷冷地说道:“公爵大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您和您的朋友都不能这样对待那些善良的市民,更不能明目张胆地夺取本应该属于西班牙和葡萄牙国王陛下菲力浦的澳门。”
董南微微的点了下头,接着问道:“金尼阁修士,您也是这么想的?”
“是的,公爵大人,”金尼阁瞄了克劳迪娅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会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如实地向教皇陛下汇报。包括您在佛罗伦萨给我看的那些信件在内,毫无保留!”
“南京教案”发生后,大明各地的传教士都被驱逐了,现在的他们是破罐子破摔,反正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儿去。更何况纸包不住火,这么多欧洲人在澳门,就算借董南几个胆子也不敢拿他们这些神职人员怎么样,除非他真不想回欧洲,不想让女人或克劳迪娅肚子里的孩子继承乌尔比诺王位了。
大西洋公约组织从来不缺神职人员,只要董南愿意,完全可以另起炉灶重建一个教会。然而董南需要的不仅是神职人员,而是学贯中西的人才。基于这一点,他怎么都不会轻易放过拥有众多人才的耶稣会中国教区。
见他们铁了心要一拍两散,董南干咳两声,意味深长地说道:“教义无国界,但教士却有祖国!主教大人、金尼阁修士,二位好像都跟克劳迪娅一样来自亚里宁半岛吧?”
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意大利,更何况这两位都是把身心献给了上帝的人,想拉老乡关系无异于痴人说梦。不出他所料,金尼阁想都没想,便不无讥讽地问道:“公爵大人,您想表达什么?”
令二人倍感意外的是,董南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二位,作为基督徒在远东的据点,澳门的基督教事业得必须得到有力的庇护。遗憾的是,‘骑士国王’塞巴斯蒂昂陛下英年早逝,他这个‘教会战士明镜”,只能在天堂里继续充当东方教区的庇护人。”
中国、日本、高丽!在诸位的不懈努力下,基督教事业取得了辉煌的成功。如果诸位不想方济各会、多明我会以及奥古斯丁教派的修士,不顾大局、肆无忌惮地继续破坏这一神圣的事业,那大西洋公约组织无疑是比葡萄牙更好的选择。”
正如董南所说的那样,天主教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尽管来自西班牙的方济各会、多明我会和奥古斯丁教派教士,奉印度总督之命最终离开了澳门,将修道院移交给他们的葡萄牙和意大利半岛同行,但离去的原因显然是因为教会的宗派主义和政治角逐。
更重要的是,西班牙菲律宾总督早想像葡萄牙一样,与中国建立商业上的联系,甚至还计划派使团去北京。为此,他们利用先前与肇庆府那个又老又贪的总督,打过交道并结为好友的耶稣会士来帮忙。
多明我会的传教士被说服来诱使澳门的敎士和那个中国总督为拟议中的使团铺平道路。澳门当局得知此事后,便恳求耶稣会阻止中国人和西班牙人之间建立直接贸易关系,因为这将损害澳门的利益。毕竟西班牙人掌握着所有的秘鲁黄金,假如他们参与竞争,将抬高中国商品的价格,会使葡萄牙商人们纷纷破产。
为了对澳门的一贯支持给予回报,耶稣会最终决定捍卫葡萄牙人的利益。结果,两广总督颁布一项法令,禁止西班牙使团进入中国,也不允许西班牙人进入中国。
耶稣会采取的这一态度,并不仅仅出于商业利益上的考虑。他们无疑反对任何能导致多明我会、方济各会及奥古斯丁派教士进入中国的行动,因为这会引起宗教冲突。
然而,随着葡萄牙并入西班牙,以及两任神圣的国王陛下不断违背承诺,耶稣会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掌控基督教在东方的世界了。
多明我会、方济各会和奥古斯丁派教士,一而再再而三的违反教皇陛下的禁令,明目张胆地涉足东方教务。尤其在日本,要不是他们从中作梗,刚建立的日本教区也不会被日本当局宣布为非法组织。
葡萄牙人的贸易特权被取消、耶稣会传教士被驱逐、发展的几万日本基督徒更是被残忍地迫害。
总而言之,如果有一股实力强悍的势力支持,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查帕普莱塔主教反应了过来,禁不住地问道:“公爵大人,这是不是意味着日本将是贵组织的下一个目标?”
不等董南开口,奥普多尔总督便哈哈大笑道:“主教大人,上午的海战您都看见了。可以想象我们同尼德兰和英国之间,已经没有了和平共处的可能性。而作为三角贸易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也绝不会允许尼德兰和英国再涉足日本。”
毫无疑问,大西洋公约组织有这样的实力。至少就目前而言,整个东方还找不出能与之对抗的海上势力。
没有什么事比重建日本教区更重要的了!
查帕普莱塔主教心动了,想了想之后,接着问道:“那二位打算怎么向教皇陛下和西班牙国王交待?”
董南笑了笑,指着身边的穆玉峤说:“穆先生是中国政府的福建海关兼福摩萨官员,可以说他代表着中国政府,我想在这个问题上,他要比我们更具发言权。”
“主教大人、金尼阁修士,二位久居大明,应该明白澳门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殖民地。大西洋公约组织所获得的一切权益,都是经朝廷批准及授权的,跟葡萄牙之间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联系。”
穆秀才顿了顿之后,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更何况刚刚发生的一切,足以证明葡萄牙甚至西班牙已无法确保澳门安全。我想二位也不愿看到这里变成第二个巴达维亚,让新教徒垄断包括香料在内的所有东方贸易。”
宗教问题无小事!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大西洋公约组织的行为还真没什么不对。况且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澳门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殖民地。除了征税之外,对葡萄牙事务本来就不大感兴趣的西班牙国王,显然不会在这个跟尼德兰交战的关键时刻,因此而跟大西洋公约组织翻脸。
“还有那些市民,公爵大人,您打算怎么处置他们?要知道澳门对他们而言就是家园,就算有我们的支持,他们也很难真心实意地臣服的。”
葡萄牙人,尤其那些土生葡萄牙人,终归是件麻烦事!
董南沉思片刻,突然笑道:“二位,作为虔诚的基督徒和耶稣会东方教区的庇护人,我想我们有必要为神圣的基督教事业作一些贡献。尤其在传教这亟需解决的问题上,我们必须发挥应有的作用,让那些被驱逐的传教士尽快回到他们的信徒中间,传播上帝的福音。”
金尼阁被搞得啼笑皆非,忍不住地提醒道:“大人,我们说的是那些市民。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一个教皇陛下和罗马皇帝敕封的贵族,一个接受过西方教育的文明人,您不能像对待俘虏一样对待他们!”
“当然不能,”董南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所以我才决定让他们都投入进这项神圣的事业,为传教士们重返内地奠定基础,为东西方交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贡献。”
“能不能说具体点?”
这个问题奥普多尔总督同样想知道,跟查帕普莱塔主教和金尼阁修士一样,紧盯着董南的双眼,流露出一脸期盼的神情。
“坦率地说,杰尔伯爵在穆先生的帮助下,已跟福建当局达成了一系列合作协议。为了表现出我们的诚意,也为了履行许下的承诺,我们即将组建一个军事顾问团,协助大西洋公约组织东印度公司最忠实的盟友,福建总兵俞将军进行一系列军事革新。这需要人,大量的人!我想葡萄牙朋友肯定能胜任。”
查帕普莱塔主教懵了,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大惊失色地问道:“我的大人,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您说呢?”
董南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说道:“主教大人,时代变了,我们必须与时俱进。如果再像之前那样一味地封锁,那只会给尼德兰和英国以可乘之机。要知道相对于他们而言,耶稣会背负着更多的历史包袱,如果再不拿出点诚意,将很难获得中国政府的谅解,更别提像之前那样传教了。”
眼前这位美第奇家族的女婿、乌尔比诺女大公的丈夫、大西洋公约组织高级代表以及东印度公司总经理是个如假包换的中国人!
这就意味着无论耶稣会答应与否,都不会影响到他所谓的东西方交流。毕竟佛罗伦萨的人才多得是,只要他愿意并舍得花钱,那要多少就有多少,甚至能把伽利略-伽利莱那样的学者请来。
想到奥普多尔总督来澳门后干的头一件事,就是帮穆秀才收养了六十多个孤儿并送往了萨累,查帕普莱塔主教暗叹了一口气,点头苦笑道:“大势所趋啊!公爵大人,北京城里的那位中国皇帝,真应该像教皇陛下和罗马皇帝一样封您个官。”
“事实上恰恰相反,”董南摆了摆手,若无其事地说道:“坦率地说,我所做的一切跟他没任何关系。而且按照他们的传统,非但不会封我的官,甚至还会因此而要砍掉我的脑袋。当然,我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您真风趣。”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董南可没兴趣跟他们斗嘴,顿了顿之后,异常严肃地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请二位郑重考虑下我的提议,并尽快给出答复。”
金尼阁摇了摇头,忧心忡忡地说道:“公爵大人,我也恳求您再考虑下有关于军事顾问团的计划,因为这关系到所有人的安危。一旦您那位盟友撕毁合作协议,那我们都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查帕普莱塔主教重重的点了下头,深以为然地附和道:“大人,我无意攻击您,但中国人的承诺,的确很值得怀疑!”
在董南看来,天底下所有的问题,都是钱的问题。当兵吃粮、打仗拿饷!垄断下进贡贸易和对日贸易的东印度公司,既有钱又有粮。只要能通过合作的方式来完成东方舰队扩编,那就算他们撕毁条约又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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