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画程捷

“明乾，巧秀，把你家丫头抱出来！”突然，一声带着哭腔，有些狠厉的声音，惊扰了本就因刚刚死了当家人，悲痛不安的宋家众人。
这声音是王婆子的，王婆子昨夜刚给宋家大媳妇巧秀接生，生下了宋雨花。
宋家众人被王婆子的声音惊到，包括送雨花爷爷遗体回来的宋家村人，以及听到风声赶过来安慰宋家的村民们，多少都露出了惊愕之色。
王婆子平日里并不是尖酸的人，可今儿这势头，有点不对啊！
被点名的雨花爹宋明乾，突闻妻子已经生产，下意识的侧头看向媳妇的肚子，见媳妇的肚子已经瘪下去，心中一喜，但看到媳妇面色苍白、身形单薄，又不免心中担忧。
巧秀见王婆子目光喷火、满腔怒意，突然想起昨夜她生下花儿后，王婆子的神情由喜到惧，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惧事。
是什么？巧秀不知，正因为不知，心中也咯噔噔的生出许多不安。
院子里那么大的动静，自然传进了仅隔着一条帘子的屋里，宋雨花躺在炕上，转动着眼睛，红嫩的小脸皱做一团。
宋雨花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昨夜被人从巧秀娘的肚子里拽了出来，得了个名字，雨花。
刚开始的人生，就像出生前她所在的那片白色世界，宋雨花充满了好奇。
可是，那个王婆子要干啥？为啥要让娘将她抱出去？王婆子叫的那个什么明乾，应该是自家爹吧？！还没见过呢！雨花不自觉的蠕动了下小嘴儿。
“婶子，花儿刚生下来，见不得风，您有什么事跟我说。”巧秀压下心中不安，放缓了声音，轻声说道。
她昨夜刚生产，又因夜里突降暴雨，丈夫和村里的男人们去地里给庄稼挖水道，想往庄稼田里多引点雨水，成宿没着家，她担心了一宿，根本没怎么合眼。
此刻的她，面色白如纸片，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见到如此模样的巧秀，平日里与宋家交好的人家，就有些看不惯王婆子。
王婆子满眼通红，哪里顾的那么多，听到巧秀搭话，肚子里的眼泪更是一窝窝的往外冒，边哭边说：“明乾家的生了个妖孽，妖孽降世，才夺了人命啊！~~我家可怜的孩子他爹啊！~~”
巧秀一听这话，脸色大变，这年头，就怕冲撞了邪气，妖孽什么的，那是会被放火烧死的。
“你说什么？”巧秀正想反驳，却听到因公爹的过世，红了眼的婆婆突然怒问。
宋家村地处北地，天干雨少，昨晚难得下雨，靠天吃饭的村民们纷纷出动，就是为了给庄稼田里导流保霜，盼着地里的庄稼多喝点水，盼着能有个好收成。
这种事不是头一回。
但往前从来没有出过人命。
昨夜却一下子死了两个，一个是宋家村的村长，雨花爷爷。另一个，是刚给雨花娘接生过的王婆子家男人。
此二人昨夜被雷电击中、焦体而亡，雨花却在昨夜平安出生，这本就惹人生疑，被王婆子一咋呼，村人们都将目光聚上了雨花娘巧秀。
旁人且不说，同样死了男人的雨花奶奶李氏，却似相信了，宋明乾见自家娘的神情，心中直打跌，随即脸色一沉，怒道：“王婶，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没有，你家丫头不对，眼睛发、发光……”说到这里，王婆子缩了缩脖子，似有些害怕，但想起自家被雷劈的焦黑的男人，不甘的说道：“那丫头眼睛发光，就是妖怪，妖怪！”
王婆子之所以顶着遭妖怪报复的压力，来说这一遭，除了心中认定了自家男人死的冤枉。也想告诉村里人，被雷劈，并非自作孽遭天罚，还可能是受到牵连。
比如，她出于好心的给巧秀接生，却接生出一个妖孽，上天降下天罚，实在是她这个村妇的仁善之心，连累了自家男人。
“阿乾！”宋明乾还想说什么，却被李氏一声充满怒气的爆喝震住，只见李氏颤抖着指着宋明乾和巧秀，没等再说出话来，就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宋明乾心中一惊，赶紧跑过去，宋家老二宋明理就近站着，先一步扶住了李氏，平日里与李氏交好的几个婶子，也紧跟着，一道拥簇着李氏进了宋家内院。
会会儿工夫，前院，除了停在廊檐下的公爹遗体，就只有摇摇欲坠的巧秀，和屋内炕上刚刚出生的宋雨花了。
虽是走了几个人，王婆子和其他人却都还在。
走了宋明乾，巧秀好似被抽去了胆气，下意识微退几步，连连摇头：“不是的，花儿不是妖怪，不是！”她的嘴唇有点哆嗦，往日看着和善的村民们，此刻看着每一个都让巧秀恐惧。
王婆子说宋雨花眼睛发光，这便是告诉了众人，她的指控并不是空穴来风，是有依据的。
而这些依据，看上去捕风捉影，却正是村人们最在意、最忌惮的，没办法，雨中挖水道引水的事，往前也有，偏偏以前顶多摔个跤的事儿，今次却折了两条性命。
死的两个人，还都是被雷劈死的。
这种死法，对村民们来说，就像是诅咒，是天罚，没有合理的解释，死者会被唾弃，别说死者本家，就连整个村庄，也会遭人非议。
有王婆子这么一闹，倒将事情划出了个道道，难题有了解法，只要牺牲一个奶娃子就好。
刚出生的孩子，在众人眼里没多少情分，往前遇到灾年，也有掐死、溺死自家刚出生孩子的先例，这事儿在众人看来，没什么难的。
何况，这个刚出生的奶娃子，还可能是个妖孽，被弄死掉，不但能平悠悠众口，还能绝此祸患，实在是两全之事，再妥当不过。
可是就算是弄死，也得有个说的过去的借口，想到此，有人站出来说道：“明乾家的，把孩子抱出来，是不是妖孽，总得先看看！”
说话的是年过五十的宋乃仁，在宋家村，除了雨花爷爷宋清流，宋乃仁最具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