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儿呀,孙长官不吃不喝要走了,快送送。真是清廉的官呀,俺这些年就压根儿没见过?”三姨太欣喜的拍拍老王八斑斓的背,“哎哎”的应呼着,就一高蹦出了屋,“哎哟妈呀,咋的呀孙长官,不食人间烟火咋的,还是怕咱下毒呀?忒门清,犯不着吧?这党那党的,强龙能压得了地头蛇吗,谁到咱这擓还不得会长撑这个天哪?小日本咋样,还不得多瞧会长两眼?孙长官,你要想在这噶达站住脚,没有会长支一腿谁也白扯!啊,常来。走好啊!”三姨太那添活人的嘴,不吃饭也能送二里去的跟兰会长送走了孙山,刚迈门坎儿就阴损的说:“哼,到这擓耍两袖清风来了?兔子不吃肉,蜜蜂不吃草,就那酱杆儿肚子,吃山珍海味准穿稀,享受不了?哼,一分钱买个贱货,忒不是物!这种人就得擤大鼻涕甩了,不识抬举!这门坎迈出去,就别想再踏进来?呸!呸!”兰会长拽拽三姨太的袖子胆怯的说:“你就别嘚嘚啦,隔墙有耳啊?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两个板凳,都拉你坐,你是坐哪个,两半屁股一家一半,那屎往哪拉呀?”三姨太说:“茅坑呗!谁抢去算谁的,反正咱做的是买卖?哎,别说这烦心事儿了,你看谁来给咱冲喜了?”兰会长嘎嘎嘴说:“喝水都塞牙的节骨眼,还有啥人啥喜好冲啊?”三姨太推着兰会长滚圆的后背,把兰会长推到她的客堂,洋匣子正唱着“恨不相逢未嫁时”传情歌曲,丁香、牡丹两个头牌,正‘二卡钳’的嗑瓜籽儿,往二掌柜嘴里塞呢。
兰会长瞅见是二掌柜,一惊一愣,脑子飞轮的快速转动。这是吉德臭小子派来要口风的,还是惦记那火磨、油坊的。嗯,顺水推舟,火磨、油坊送个顺水人情。两股风的态度嘛,能拉就拉到俺一伙。不能啊,俺也就藏而不露?他兜起笑脸客气的打躬,“啊,二兄弟好雅性致啊,还拥李抱桃的享艳福呢?”二掌柜从软胎胎的欧式沙发上站起来,哈哈地说:“这叫有福不用忙,无福跑断肠,白捡两个现成的狗剩,闲着也是闲着,占占嘴儿饱饱眼福。捅漏掉底的锡锅窟窿太大,俺这老掉牙的锡焊枪,可是没等往上焊呢,老早就淌稀了。大哥真是大忙人呀,三朝不倒翁啊!不过,二弟得说你一句,商道乃德道也,那些穿裤裆帮的事儿,还是不管的好?啊,俺忘了,你是吃官道饭发的,俺就不好说啥了?俺不嘚咕了,你看俺给你送儿子来啦!”兰会长纳闷的问:“送儿子,送啥儿子?俺可没有明喜那红杏出墙的好事儿?”二掌柜瞅眼喜滋滋的三姨太,揭开大花筐的盖,“这!你忘了,贵人多忘事儿?”兰会长抻头一看,啊呀呀的拍脑门子,“这些日子闹腾的,忙稀了,俺倒早把这事儿忘到脑后去啦!好大呀,赶一盘拉香油小磨了。这杀冬了,老鱼鹰咋打上来的呀?”二掌柜拍拍老王八的头盖骨说:“咋打上的,那还有打呀?光复那会儿,它自个儿找上老鱼鹰家门的。它对老鱼鹰哭着说呀,‘老弟呀,咱俩也处了几十个春秋了,你不老踅摸我吗,今儿个我自个儿给你送上门来了,你愿咋发落就咋发落吧!我在松花江里修行有五千多年了,独占鳌头的霸主啊!你看看我甲壳儿的年轮,谁不尊敬我呀?可打这江里来了老毛子的那大个的铁老龟,人家个头比我大,铁甲比我的壳儿硬,我那些驴鳖虾蟹的徒子徒孙再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还扬言要把我推下霸主地位。我反复想,委屈就委屈点儿吧,兰会长反正要当副市长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就屈尊给兰会长当儿子吧!这总比孤零寡人的好,还整天价有个漂亮娘陪着,也算我没白脱生回‘人’!这闹光复闹的,就拖到这暂,都耽误了老王八脱生了。这不,它就闹腾老鱼鹰,没法?俺顶个杀冷的天,就给你们送来了。你看,大哥它见你多亲呐!”三姨太嘻嘻的拿手背挡着嘴说:“这就是黄县的嘴儿,死人能说活啦!这江冻成冰壳子了咋放生啊,总得明春吧!那我先喂它点儿啥呀?别饿着喽,怪稀罕人的。”二掌柜说:“喂啥呀,不用喂。喂它也不吃。天一刹冷就闭嗉了,啥也不吃,就喝西北风!哎,大哥,咱可别也喝西北风呀?”兰会长骂咧咧的说:“你不就喝西北风长大的吗?见你就没有沁一句人嗑,闭嗉吧啊?”三姨太拿手帕撩了下二掌柜说:“别听你大哥瞎勒哧?我就知二兄弟今儿个能来,早叫天福号的厨子来伺候了,做好嚼裹给二兄弟拉馋。”二掌柜说:“不对吧,人家孙长官没给面吧?”三姨太说:“管他呢。啥也瞒不了你,谁吃谁得!”兰会长冲三姨太说:“俺咋说了,隔墙有长耳朵的吧?”二掌柜说:“大哥,抠馊馊的,狼吃不见狗吃撵出屎来,你捡多少洋捞了,咋还大头不算小头算呢?不就蹭你一顿狗剩吗,俺省一顿你还能再整个福顺泰咋的,那俺就不吃了?守巴子舔屁股,拿香肠嗦啦钉子的抠馊劲,多暂能改呢?”二掌柜说着就排在沙发上了,“这大王八面子还小吗?这几年俺为它操多少心才淘换着。哼,早知这样俺就不该来?瞅你鼻子翘的尾巴撅的,俺……”三姨太扯着二掌柜的衣服说:“别闹了,你哥俩消停吃顿饭,好好唠唠。走,上前屋客厅吃饭去。丁香、牡丹陪好二掌柜。”丁香捞起二掌柜对三姨太说:“姐,你把心放进肚子里,瞧好吧,一准伺候出个大头小尾来!”
二掌柜如醉如痴的掐下丁香滑腻腻的小鸭蛋脸儿,就来到客厅,刚上的一桌好嚼裹,冒着热气腾腾的香味,三姨太指着滿桌的地方特色的菜肴说:“二兄弟你看,扒熊掌,艮缨缨的黏头头的,多有嚼头啊!蒸燕窝,滑腻腻的又脆盈盈的,老补了。烹猴头,艮揪揪的鲜凌凌的,老鲜亮了。熏飞龙,老话咋说的啦,宁吃飞禽三两不吃走兽半斤。为啥叫沙半斤呢,大了就是野鸡了,不好吃了?这熏的有股淡淡烟油味,又把仅有的油星收到瘦肉丝里了,那咬一口啊油而不腻。啊,我就不一一罗嗦了,瞅二兄弟那馋样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拿手搂着点儿,别把哈拉子淌到菜盘子上?二兄弟呀,虽这桌席不是特意给你预备的,你有口福啊,不是也是了?这你大哥呀,这回可二忽了?这是想另起炉灶,挑肥捡瘦的,舍近求远,远来和尚会念经吗?想抛开张专员直接攀中央军的高枝儿,没成想,蜜罐儿当酱坛子绷回家,成了卷帘子宴?二兄弟你捡个大便宜,就算你捧你大哥的场了。这可都是你爱吃的美味佳肴,多吃!这还有你大哥的日本朋友,送给他的困了三十年的贵州茅台,不比你们那擓的老山炮强百套了?”二掌柜一哈拉,“小嫂,你想喝老山炮,那可是叫大哥给整绝种喽,哪找去呀?哈哈这好嚼裹,俺可是好些年没捞着吃喽!”三姨太一抿嘴,“瞅你剋拉的。这不送大金龟,冷落的,你能来呀?来来,感谢二弟,咱都多喝点儿,喜庆嘛!”
三姨太小嘴吧吧的搅起大伙的食欲和兴头,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兰会长阴鸷的笑笑问二掌柜,“你们那擓咋样,也瞎折腾呢呀?德儿是不是又稳不住架了,想大整啊?”二掌柜呷了口酒说:“你想不到吧,德儿还是能襶大?那火磨、油坊的机器眼瞅着要叫苏军给拆了装车,他硬是从苏军手里把火磨、油坊讨要回来,够一说吧!德儿叫俺来就想跟你说一声,火磨、油坊物归原主了,你也就静心了,不用你再替人家看着了。他还说谢谢你,这几年机器保养的很好,没啥损坏,还更新了一些零部件。他还说,等火磨、油坊重新开张,还要请你这大人物去剪彩呢。不过,开张得有成总的粮食,眼目前儿就是这粮食没有着落,还一时半会儿没法使机器运转起来。这不唐僧西天取经来了吗?”兰会长眼睛转了一圈,盘算起国民党张专员说的话。你要想在众人中拔个尖儿,就得拿粮食说话,谁不**你就把粮食卡死,叫它闹粮荒。你手头攥有大量的粮食,哪个政权百姓不吃饭啊?他想到这擓,打定主意,德儿的事儿先拖拖再说,“嗬、嗬,按理说呢,俺该帮德儿一把。明喜也没了,你又张一回嘴,可俺那五巴拉斯的粮食刚从下边儿运到福顺粮栈码头,也不咋的走漏了风声,大同盟那伙脚行的人,就鼓动饥民全当洋捞给抢个**蛋精光!你也知道俺这些年端的是人家日本人的饭碗,日本人啥事儿不把俺当枪推到前面去呀?啥事儿都拿大头。康德十年那会儿,日本人都吃一半的高粱米了,咱咋办?俺就年年掏空库存往里垫补这个无底洞的出荷粮啊!日本人倒台子了,咱的福顺粮栈就剩空空的粮囤了,啥啥没有啦?这还有人往俺头上扣屎盆子呢,说俺接收了日本人007仓库的大批粳米,耳朵眼儿放屁,哪有那巴掌事儿呀?”三姨太娇嘘嘘的说:“可不咋的,那可是没影的事儿?谣传得都没谱了,没边儿没沿儿的。二兄弟你能信吗?这嘴长在人家脸上,谁愿说啥说啥去?我说兰老二呀,黄土地的拉拉蛄到黑土地里就不好使了,死死的靠住一棵大树,保你能遮着荫凉!啥这个那个的,别瞎想了?”灯光下,将兰会长肥胖的身影印在墙上,那样子就跟七斤八两大王八在演皮影戏,张牙舞爪的说开了,“二兄弟呀,德儿把那火磨、油坊收就收回去吧!俺那租赁合同可是五十年啊?租金唐县长一下子就叫俺交到康德三十年了。俺认了。肥水也没流到外人田里。”三姨太娇里娇气的说:“这就对啦!当初你就不该有那贪心,鬼迷心窍了,就不该听唐县长、邓猴子的杵咕,叫人背后戳脊梁骨?德儿算宽宏大量的了,还一口一口管你叫大爷,要搁我早踹你八百国去了?你如今焦头烂额的,大同盟那伙杂巴凑要把他当大汉奸杀了。这不遥哪拉关系,扯大旗,无非就是想保一条命吗?二兄弟,我听国民党的张专员讲啊,那共产党有老毛子支持,要成气候了。打土豪、分田地、斗财主,你说这能有咱的好呀?就你大哥好心好意接回来的那个‘大口条,灰军装,帽上两颗栓马栓’的孙长官,那家伙的,可牛烘烘了,倒茶不喝,说不习惯,来瓢凉水吧!那玩意儿不花钱咕咕造一肚子,这大冷天的那肚子能受得了?哼,铁面无私,软硬不吃,我那一套软工夫,白搭?这俩小姐妹的工夫百里挑一有一套吧,人家连睬都不睬一眼,更白扯?你大哥对他好言好语的说,他不管啥党的,国共合作吗,都归蒋委员长统辖。地方老百姓比较正统,拥护的是国民党,对共产党不太感冒?你们共产党要是放弃打土豪、分田地、清算斗争和减租减息,咱们一切好商量。为复兴中华,都会通力合作的。’那孙长官针尖对麦芒,没一点儿软和气,他说,他的军队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不那啥替穷苦百姓说话,他们就不叫共产党了?谁反对不反对共产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还是叫人民自个儿去选择吧!你听听这口气有多横,不就老毛子大炮搁那支着吗,有啥呀?张专员说了,中央军己由美国军舰在往葫芦岛运呢,用不了多少日子中央军就会到咱这擓。国民政府派的三江省长己到了哈尔滨,很快就要到任了。你没看谢文东都归属了国民党,王福抗联都不干了,当上三江保安旅长了。你们说这天下能是谁的?德儿需要粮食开张,兰老二你就帮他一把呗,也不是外人?”兰会长说:“德儿的事儿俺能瞅笑话吗?你说就俺将功补过,俺也该帮。可眼下,这不是母鸡不下蛋,这成总的粮,一时还真没处淘换去吗不是?”
二掌柜回来后把整个经过当吉德面一学,他说:“热脸贴了冷屁股。老滑头守口如瓶,没有套出啥实底。”吉德想来想去对二掌柜说:“靠爹靠娘都不是个事儿,咱自个儿搞粮食,恢复粮栈生意。”他叫来土狗子跟土拨鼠哥俩收拾粮栈,择吉日开张收粮。二掌柜顾虑地打破头楔子,“你没出去瞅瞅呀?军管戒严时期,大小店铺,在这动乱之年,有几家开张营业的。就有几家杂货店卖些锅碗瓢盆香头纸码的,也是日上三竿才开门,日头不落就关门。住户也是白天关门闭户,邻老死不相往来。在此期间,哪天不发生数十起腰里别着‘铁公鸡’家伙明火执仗的‘小线[股胡子]’强抢、砸孤丁、绑肉票的……至于保安队搜枪炮,大同盟翻洋捞,那不成堆成拉子的事儿呀?这天,今儿个阴的明儿个晴的,你知最后捞在谁的手里啊?你再整闹舞喧天的开张,是不是太那个了,招人眼哪?俺听兰会长说,他派人到哈尔滨接国民党的中央军,结果中央军没接着,倒把共产党的啥军接来了。共产党讲的是要共产共妻的。一切归苏维埃所有。你费劲巴力的啥啥都整得四眼儿齐,那要肉喂了猫,咱还整那玩意儿干啥呀,等人家砸孤丁啊?”吉德说:“俺不管他啥党,只要是咱中国人的天下,咱就抻腰做生意,把那苦熬十四年的时间夺回来。就是共了产,那也是咱中国人的产。做牛做马被奴役的十四年,虽没共产,那买卖咋做的。受制于人,你有天大本事,做的买卖也窝心,王八钻灶坑憋气又窝火,心里有一天亮堂过吗?它国民党也好,共产党也好,它们不会不叫咱们做买卖吧?日本人要来那会儿,俺在明月楼跟众掌柜的也说过这话,结果俺错了。刚开始日本人为粉饰自个儿占领后的繁荣,哄捧的叫你干。等它们翅膀硬了,站住脚了,那东洋鬼子的丑恶嘴脸就显露出来了。这个法那个令的,把咱们买卖家绑到它们的战车上了,你动一动,就刀摁脖子。如今不同了,天是中国人的天,地是中国人的地,人是中国的人,顶得起,站得住,心踏实。党派分争历来如此,实业才是正道,民富国强。咱们把火磨、油坊先开张。你看市面上烧酒都脱了销,宝生堂大药房的虎骨酒和史国公酒都成了热销。咱再把俺叫人炸了的烧锅整起来。你看光复那前儿,庄士权那些跑出避难的大掌柜们,不都陆续的携家带口回来吗,俺就不信老山炮跑到外面就不回来啦?他不回来咱有秘方,叫他儿子当掌柜的。”二掌柜抽着烟袋悻悻地说:“廉颇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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