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4
“阿伽雷斯……”
我情不自禁地念着这个包含我的全部爱意的音节,忘我的沉浸在他散发的芬芳里。
阿伽雷斯将我的腰勒得更紧了,头埋在我的脊背上轻轻磨蹭,似乎在沉默的琢磨着什么。
不得不说他的身躯对于我实在太沉重了,压得我有点儿难受起来。我抖动了两下新生的背鳍,无声地表达我的不满。
压着我的巨大生鱼片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少磅,从我身上撑起身体。仿佛是条件反射般的,我的背鳍一下子张了开来,猝不及防地扇在背后的他身上。想到背鳍那锋利似刀刃的边缘,我吓得立即回过身去,果然看见阿伽雷斯的脸上身上赫然被划出了齐刷刷的几道深深的血口,深蓝色的血液从翻开的皮肉中溢出来。
“见鬼,疼吗?”我急忙凑上去为他舔伤,却被他的蹼爪托住臀部,身体猝不及防地栽入他的怀抱里,骑坐在他的鱼尾上。他微微抬起头盯着我,即将要吻上来似的,我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嘴唇,感到他的蹼爪抚到我的脊背上,沿着我张开的背鳍的纹理一寸一寸的挪动掌心,仿若挑逗仿若爱抚。一股微微的酥麻之意沿着脊椎直达神经,令我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腰,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忍耐不住地抱住他的脖子,轻轻舔起他脸上的伤口来。
“我很担心你,德萨罗。”此时阿伽雷斯忽然贴着我的颈侧启口,他的语气里透着浓重的担忧,“你觉得身体疼痛吗?”
“没,我没有感到身体有什么不适。”我望了望远处那块我将列夫捷特砸晕的地方,看见一群蓝种包围了那儿,而他已经醒了过来,正看着我们,我的心便感到一阵不安,“列夫捷特想控制我,但他显然失误了。他说我是融合人鱼与人基因的完美实验品……真可笑,我还以为他是真的关心我这个儿子呢。”
“我猜到是他干的了。除了我以外,只有他有机会接触到始祖基因。”
我吃了一惊:“始祖基因,那是什么?”
“始祖——人鱼始祖,你的背鳍是最早诞生在亚特兰蒂斯的人鱼祖先们才拥有的,那时候人鱼一族比现在强大得多,他们能够像海鸟那样从水下飞入空中……但随着海洋被人类污染,母巢的力量逐渐衰减,始祖人鱼们只好选择成为养分反哺母巢,让更多的后代得以顺利诞生。为了保持种群数量,母巢就放弃了孕育需要消耗更多能量的始祖人鱼,并重新创造了另一种更适应环境的人鱼形态,也就是我们现在的模样。”
“所以后面的人鱼包括你都是节约型产品……”我顺口嘀咕道。
“你说什么?”阿伽雷斯疑惑道。
我连忙摇摇头,这话可不能给首领大人听见,因为造出这块巨大的生鱼片恐怕是母巢除了孕育始祖人鱼以外最费力的事情了,“可我现在不挺好的吗?”说着,我深呼吸了一口气,从他怀里站起身来,抖了抖背鳍,小心翼翼的将它们展开,低头望着他,“我不是个普通人类,也不是个普通幼种,不是吗?我想我的体质能够吸纳这种基因。假如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形态,我就是个优秀的海陆两栖生物,可以自由在陆地上和海里来去,实在太棒了!哪天你惹我生气了,我就可以……”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阿伽雷斯一把将我揽进怀里,低沉的鸣语,“我要带你回亚特兰蒂斯去,离开这里,远离人类世界。”
我愣了几秒,随即如释重负地张开嘴哈了一下,捏着他的两片翼耳,急切地追问,“你终于想通了吗?你打算停止扩大这场战争了吗?我没听错吧,阿伽雷斯?”
“你没有听错。持续这场战争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人类终归是跟我们截然不同的存在。”阿伽雷斯的眼睛陷在眉弓下深深的阴影里,瞳仁里幽光浮动,我无比清楚地知道他此时正看着瀑布的方向,“这一点,我今天才意识到,想要征服人类,让他们融入我们的世界有多难。”
“没错,难得就像要让我乖乖的待在你身边哪也不去。”我顶了顶他的鼻子,发挥我那烂透了的幽默感安慰他(尽管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大像安慰),“你是个特例,首领大人,不是所有的人鱼都像你这么情圣。也不是所有人类都像我一样有机会与一条人鱼相爱,何况现在人鱼站在人类的对立面。试着想想吧,假如人类将人鱼抓走,强迫人鱼为他们所支配——谁也不能保证有一天会不会出现这种形势逆转的糟糕局面是不是?假如战争持续下去,人类的复仇将永远也不会停止,因为人鱼夺走了无数个家庭的亲人与爱人,这样做在人类中引发的悲伤与仇恨,等同人鱼被夺走配偶的痛苦。”
我尽量放轻语气,以免使阿伽雷斯感到更加颓丧。我把手挪到他的后脑勺处,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大型猛兽那样给他理顺*的头发。
阿伽雷斯的耳朵立刻犹如小扇子似的颤抖了几下,视线落回我的脸上,紧簇眉心,似乎在设身处地的思考我的比喻,良久,他的眉头又慢慢舒展开来,好像全然理解了我所说的话。但紧接着,他似乎感到这样被我摸着头劝慰十分有损他的尊严似的,愠怒地眯起了眼睛。我顿时缩回我的贼手,却被他轻握住了手腕,屁股则遭到了报复性的袭击。
“噢!你这混蛋!”
我弹跳起来,被他牢牢按住了腰,鳞膜里的玩意撞在我的胯\\\\\\\\\\\\\\\\下,揶得我一下说不出话,魔鬼鱼却害羞似的翻翘起身体,故意把我光溜溜的屁股暴露给阿伽雷斯。
这个落井下石的小混蛋!
我毫不手软的拍了一下魔鬼鱼的头部,把它身体用力拽回去。阿伽雷斯却似笑非笑地瞧着我头大的模样,显然对我的“内裤”见风使舵的恶劣行为感到幸灾乐祸。
“你把这鬼玩意赐给我该不会就是为了捉弄我吧!”
我瞪了他一眼,阿伽雷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宽阔的蹼爪捧住我的脸颊,凑近过来,舌头擦过我的额头、眉心,沿着鼻梁抵达我的嘴唇,张嘴咬住了我的上唇,深深地将我吻住。
我将双手嵌进他的发间,按住他的后脑勺,不好示弱地回吻得更深更用力,却被他前倾的身体几乎压倒在大魔鬼鱼的脊背上。他的蹼爪配合着鱼背的起伏,放肆揉摸着我的腰背,尖锐的指甲印起一丝丝的刺痒感,如同在皮肤上擦枪走火,他的吻势也愈加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弄得我心猿意马:不知道“鱼震”的滋味怎样,那大抵比车震刺激多了,见鬼。
这样想着,早已退潮的燥热之意好像又有杀回马军的意思,这使我不得不立即推开阿伽雷斯,从鱼背上坐起来。该死的,这可不是个适合做-爱的地方!
我摸了摸烫热的胸膛,深呼吸了几口气,却忽然注意到远处的海峡后方,一大片黑压压的影子在夜雾中若隐若现,正朝我们的方向渐渐驶来。
“是那些逃走的人类叫来的后援。”阿伽雷斯的眼神沉下去,他环住我的腰,驾驶魔鬼鱼朝海峡之内迅速游去,抓着列夫捷特的蓝种们紧紧跟随在后面。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更由远及近地传来了战斗机包围过来的的噪音,转瞬便从那山体背后仿佛倾巢出动的苍鹰般朝我们迎面扑来。伴随着呼啸而来的狂风,明晃晃的数十束灯光将整片海域照得亮如白昼,霎时间所有留在海面上的人鱼犹如盘中之菜那般一览无余。
魔鬼鱼载着我与阿伽雷斯在翻涌的海浪之中迂回绕行,使一波接一波的浪头成了我们最佳的掩护,可瀑布之前的蓝种们依然沉浸在悲痛之中,连对阿伽雷斯的高声呼唤也置若罔闻,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反应,好像决意为自己的配偶殉葬。霎时间密集的子弹犹如一整片火舌扫过礁石滩,数百条蓝种顷刻间在炸开的浪花中被抛到空中,炫丽的鳞尾卷起一圈圈凄然的涟漪,支离破碎的落回海中。
阿伽雷斯爆发出一声厉啸,我绷紧了身体,这惨烈的情景犹如锯子划过大脑,令我神经颤抖不已。可显然局势并不允许我们冲过去搭救决心赴死的蓝种们,直升飞机呼啸着掠过礁石滩,径直朝我和阿伽雷斯逼袭而来。
数十束刺眼的灯光犹如聚光灯那般扫射着我们,来袭的船只们也犹如一群嗅着血腥味的鲨鱼,气势汹汹地盯紧了我们的去向紧咬不放,一颗又一颗的鱼雷在水下织成了一张夺命之网,只要我们潜入水中,便有粉身碎骨的威胁。人类仿佛计划好了集中对付阿伽雷斯,的确,假如身为首领的阿伽雷斯被杀死,这个人鱼群将陷入一片混乱,不攻自破。
“我们得立即回裂隙里去,阿伽雷斯,他们盯上你了!”我紧张地抓紧阿伽雷斯的胳膊,他压住我的身体,使我与他匍匐在鱼背上,这时魔鬼鱼一下子翻过身来,天旋地转后,我发现自己与阿伽雷斯被魔鬼鱼掩盖在了海面下,仰泳似的在水里极速穿行着。阿伽雷斯的手臂仿佛安全带那样拥住我的身体,拥得无比之紧。然而突然之间,我的后颈又突突直跳起来,什么东西一下子破皮钻住,仿佛一只小蜘蛛般游走过我的背脊,我立即转过脸去,透过湍急的海水,竟隐约看见一个黑乎乎的物体闪电似地窜进了阿伽雷斯的耳后。
“不!”我顿时感觉大事不妙,下意识地想去拍他的后脑勺,却感到阿伽雷斯浑身猛地一震,竟然忽地松开了紧紧拥住我的手臂,蹼爪张开,将尖锐的指甲一下子刺入了魔鬼鱼的身体里!刹那间,魔鬼鱼便仿佛受到刺激的野马般自水中腾跃而起,我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它的尾巴,才没被甩脱,可阿伽雷斯竟然纵身一跃扎了海水里,却犹如上了发条的机器那般,直挺挺地翻过身,任自己漂浮在海面上。
“阿伽雷斯!”我嘶声大吼,好像被万箭穿心一样,喉头几乎涌出血来。控制阿伽雷斯才是列夫捷特的最终目的,他对我做的事不过是一颗烟雾弹!该死的,他一定早就跟人类商量好了对付阿伽雷斯的计划!
我立即想要冲过去救阿伽雷斯,却被大魔鬼鱼的尾巴紧紧缠住了腰,眨眼之间我便被它带出了数百米的距离。我目呲欲裂地望着数十来架直升飞机盘旋着朝阿伽雷斯聚集而去,探照灯犹如无数根冰锥那样刺破夜雾投射在他的周身,让他看上去如同被无影灯照着的手术台上垂死挣扎的病患。在一大张金属网从天而降,罩住阿伽雷斯,将他往空中挟去的那一刻,我的胸腔疼得即刻就要爆裂开来。
我现在不是拥有人鱼的始祖基因吗?我不是拥有一对可以冲入天空的背鳍吗?那么我有什么理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人被夺走?
我狠狠地扯了一把魔鬼鱼的尾巴,迫使它放缓速度,并学着阿伽雷斯驾驭它的方法,使它调转方向。趁着它拐弯的瞬间,我一跃而起伏在它的背上,在迎面扑来的巨浪中犹如一柄利刃般扎入水中,我在追逐而来的灯光中极速穿梭着,无数颗子弹席卷着火光铺天盖地的降落下来,好似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风雨来袭。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被击伤了,我听不见任何声音,感觉不到任何恐惧,要救回阿伽雷斯的念头充斥脑海,使我爆发的速度就像一颗鱼雷那样惊人,我看见引头的那架直升飞机的灯光就在咫尺之遥,它就在我的上方,牵着那张困住阿伽雷斯的金属网,要将他永远带离我的身边。
我咬紧牙关,收紧背鳍,乘着一个高高的浪头冲向空中,犹如展翼击空的苍鹰般飞扑向直升飞机的底部,大吼一声,抓住了一边尾部。顷刻间整艘直升飞机因我而向下一沉。我险先滑落下去。我拼尽全力向上一扑,抱住了它削长的尾部。螺旋桨几乎就贴着我的脊背旋转着,我即刻感到背鳍被搅断的剧痛,飞机倾斜起来,左摇右摆,我清晰的感到自己的血液从脊背上泉涌而出,被漩涡似的风流甩到我的脸上、身上,伴随着属于我背鳍的银色碎片。
牙齿被我咬得咯咯作响,青筋在额角突突直跳,想救下阿伽雷斯的强烈愿望令我一丝一毫也未放松力气,努力挪动身躯向前爬。终于我一把抓住了螺旋桨的支柱,晃动身体滑到机身侧面的窗户附近,突然一张我并不陌生的脸猝不及防地撞进我的视线里,而对方同样错愕的望着我,显然被我这个空中出现的不速之客惊呆了。
“莱茵!快开枪,把他打下去!”这时我听见一个尖锐的女人的声音透过玻璃响了起来。
该说这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吗?多么巧合,多么合理,老天爷将我的仇人在另一个时空辗转周折又送回了我的手上!
“狗杂种们,见上帝去吧!”
未等他们拔枪,我便一脚踹碎了玻璃,猛地撞了进去,掐住了他们俩的脖子,将他们狠狠按在椅背上。刹那间,我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犹如核弹从我的血液里噼里啪啦地爆炸,从每个毛孔里喷薄而出,而下一刻,我便感到自己双腿上的鳞片仿佛无数个小发电机般地飞速颤动,刺眼的蓝色亮光从我的周身散发出来。一瞬间,我面前的两个人甚至还未来得及发出叫喊,便猛烈的抽搐起来,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机舱,四周腾地冒起一大股黑烟,直朝海里坠去!
强烈的失重感霎时间灌遍周身,又被包裹而来的海水所冲淡,机身在海里迅速下沉,莱茵与莎卡拉尓如焦炭般的脸孔映入我的眼中,将我吓了一大跳,奋力地逃出机舱,如同终于挣脱我心里的仇恨与噩梦,将它们远远抛在我回不去的岁月里,沉入海底。
游了几米,我便看见那裹着阿伽雷斯的金属网正朝下沉来。我如同一支离弦的箭那样冲向阿伽雷斯,心焦如焚地解开将他纠缠住的鬼东西,却怎样也扯不开,只能与他一同沉入海水深处。
斑驳的水光之中,他的银色发丝海水之中微微飘荡着,我将它们从他的脸颊上拨开,看见他安静地睁着眼,瞳仁幽暗沉寂,仿佛一片死气沉沉的泥沼。他的皮肤冰冷僵硬,好像一具已然死去多时的尸体,一尊石膏铸造的雕像,将要与这被海水吞没的残骸一并,成为被时间遗忘的海底废墟。
我的爱人。
“阿伽雷斯,醒醒!阿伽雷斯!我是德萨罗,我在这儿,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
令人窒息的恐慌感犹如海水压力从四面挤迫着我的大脑,我大声呼喊着,喉咙里却只是迸出了一串含混不清的低鸣。我紧紧地拥住他的身体,慌慌张张地在他颈后摸索着,立刻,我碰到了一个小小的突起物,那东西立即犹如惊弓之鸟般在他皮肤下游走起来。
刹那间我的反应能力好比闪电般迅速,在他的肩膀狠狠拍中了那个东西,像被逼近了的狼狗般重重地咬了上去。我的牙齿穿透阿伽雷斯厚韧的皮肉,什么滑腻之物立即扭动着要钻进我的唇齿里,我合紧牙关,用新生的獠牙将它钉在我的牙缝间,猛地仰起了脖子将它拔离起来,吐出去。
在这电光火石的几秒之后,阿伽雷斯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我急忙捧住他的脸颊,见他眨了眨眼,狭长的眼皮之中,本来灰蒙蒙的晶状体里涌现出生命的光泽来。他涣散的目光逐渐聚集在我的身上,脸色变了一变,便立即将我推开几寸,摆动他那长而有力的黑色鱼尾,几下便从金属网的桎梏之中脱离出来,又伸出蹼爪将我拽入怀里。
我一把环住阿伽雷斯的脖颈,几乎喜极而泣,但我知道现在可不是宣泄情绪的恰当时机。
阿伽雷斯搂住我的腰,闭上了双眼,在水中旋转起来,好像在与我翩翩起舞。他的发丝如同我曾经见到的那样在海水中蜿蜒飘动,犹如深海水母的触须那般闪烁起星星点点的蓝光。
顷刻间,我看见从下方黑暗升腾起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而同时,我的余光瞥见遥远之处一大波密密麻麻的黑影朝我们席卷而来,渐渐的,我才看清那是无数条成群结队游来的人鱼,他们感应到了阿伽雷斯的召唤而聚集过来,仿佛百鸟归巢。
这时,一个熟悉的银色身影从层层叠叠的阴影里跳进眼中,我不由马上抓住了阿伽雷斯的胳膊。等那银色身影近了,我才看清列夫捷特被数十来个尽忠职守的蓝种团团围住,一脸阴郁地盯着我们,似乎为阴谋未得逞而极不甘心。而阿修罗正紧随其后,径直朝阿伽雷斯缓缓游来,他停在我们的一米开外,他的头微微低着,脸被笼在一大团墨雾般的发丝下,只能看见尖尖的下颌。
“小心,他被列夫捷特控制了。”
我低鸣了一声,像个卫士般挡在阿伽雷斯身前,却被他拽到背后去。我注意到他的一只蹼爪垂在身侧,锋利的指尖正隐约闪烁着蓝色的电光丝,仿佛拿着一把寒光毕露的凶器。
“王……”令我意外的是,阿修罗微微抬起头来,一只凌厉的黑眼睛从乌发中露出,已不似之前的黑暗无光。他好像负荆请罪那样举起双爪过头,掌心赫然是一条黑中泛银的细长生物,看上去就像一条小型鳗鱼,此时已经死了,软绵绵的在海水中上下浮动。
“王巢里的噬污者你也敢动用?”阿伽雷斯捏住那奇怪鳗鱼的头部,游到列夫捷特身旁,对方睁大了眼盯着他,黑眼睛里折射出怨毒与恐惧的光芒。我屏住呼吸,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果然看见阿伽雷斯下一秒便将噬污者塞入了列夫捷特的耳后。立刻,列夫捷特的身体痉挛似地扭动起来,银色的尾巴蜷缩成一团,最终又僵硬地垂下去,身体凝固成了一条直线。
“那就让你做为污物,被它永远的吞噬。”
阿伽雷斯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却立刻转过头望向我的脸,好像在担心我又因为列夫捷特的关系生他的气。我摇了摇头,游进他的怀里,以示我并不介意。
“该回家了,德萨罗。”
阿伽雷斯在我耳边沉沉低吟,我甚至还未来得及回答他,便感觉到一大股难以形容的强劲水流卷住了身体,鱼群蜂拥而至,遮天蔽日,我看见高高悬于头顶的海面突然之间被漩涡卷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将船只、飞机、海鸟、乃至低矮一些的云层尽数吞没进来。
天空中雷鸣滚滚,闪电阵阵,乌云压顶,一场真正的暴风雨在这一瞬间侵袭了整片大海。当倾盆的雨滴落满周身,阿伽雷斯已经拥抱着我高高跃起,与所有人鱼一并,往那迎接我们的涡心冲去。
黑暗似乎只是短暂的瞬间,与曾经我进入通道时所经历的那样,耀眼的白光裹挟着猎猎狂风袭遍周身,仿佛在一刹那经历过无数个一生,穿过无数时空。我与阿伽雷斯的生命轨道完完全全的重合在一起,在彼此的记忆里留下密不可分的印记,最终,眼前豁然开朗——
我又再次看见那宛如云翳般的浮游生物从头顶的高空中来回穿梭,好像飞船在茫茫宇宙沿着固有的轨道航行。天际无日无月,却笼罩着一层极光般变幻的光雾,无数不知名的奇异海生物在半空中漂浮着,犹如迁徙的飞鸟一片又一片的掠过头顶。
脚底不再是那死寂的海底坟墓,而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壮观的水中城池犹如放大了数倍的罗马浴场般静静的卧在海底,一圈一圈的玻璃似的城墙以一根高高矗立直达天际的玻璃柱为轴心,看上去就像一个立体的麦田怪圈。
人鱼们纷纷扑向那圆型的巨大城池,一时间我的心情为进入这个全新的世界而莫名激动起来,可也许是脱离了凶险,我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浓重的疲倦伴随着被我一直强忍的背鳍断裂的剧痛,汹涌地几乎要将我淹没。我捂住背后的伤口,立即触到了几根残破的骨架,它们是我背鳍仅存的部分。
我苦笑地看了一眼阿伽雷斯,他似乎也才刚刚注意到我的伤势,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牙关从他脸颊上凸出来,脖子上的青筋也清晰可见,显然内心痛苦到了极点。然而他的蹼爪却放得很轻,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膛上,亲吻着我的后脑勺,颤抖地嘶鸣了一声。
一条魔鬼鱼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从水下冒出,将我和阿伽雷斯托出水面,竟宛如飞鸟般扇动它薄薄的双鳍,带着我们飞向头顶那浮动的“云翳”,越升越高,仿佛要穿越那层极光抵达至高至远的银河系。
“亚特兰蒂斯真美啊,阿伽雷斯……”我侧靠在阿伽雷斯的怀抱里,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你以后会有很多时间来欣赏这里,人鱼的寿命很长久。前提是,你不再从我身边逃走。”阿伽雷斯凑在我的耳边说,他的舌头轻柔地舔过我的脖子和下巴。
“现在要带我去哪,首领大人?”
“我的母巢.....她可以修复你的身体,德萨罗,你的伤太严重了,我无法治愈你。”
我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那么,我们又要多久以后才会再见呢,阿伽雷斯,母巢修复需要多长时间?”
“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你回到我的身边。我的生命足够长。”阿伽雷斯温柔的耳语,仿佛梦呓似的。
我昂起头,望着阿伽雷斯注视着我的深邃双眼,心情无比安宁,眼前渐渐模糊下去,最终陷入一片静谧的蔚蓝之中。
“德萨罗……”
“德萨罗……”
“德萨罗……”
仿佛是从一个长久的梦魇中醒来,我听见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不断的呢喃着我的名字,使我散乱漂浮的神智逐渐聚集在一起,身体也逐渐恢复了知觉。我努力地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向四周望去,并伸展开蜷缩起来的手脚,然而四周仍然是一片昏暗的混沌。我陷在什么柔软潮湿的东西里,就好像被子宫包裹的初生婴儿。我试着在里面穿梭起来,寻找着阿伽雷斯的声音来源。
突然之间,一线亮光从黑暗中隐隐地透了过来,我睁大眼拼命地朝那个方向游去,在抵达那道撕破混沌的罅隙之时,一只宽阔有力的蹼爪探进来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拽向光明之中。
我浑身*的撞入一个磐石般的怀抱里,身体被温柔地搂住,身下的鱼尾迫不及待地紧紧卷住我的双腿,仿佛要把我焊进他的血肉与骨髓。
“德萨罗……”
耳旁的低鸣潮湿而沙哑,饱含深情。
我将头埋在阿伽雷斯浓密的发间,咬住他那生鱼片似的耳朵,在久违的香气里,泫然泪下。
“我回来了,我的首领大人。”
我闭上眼,轻轻的说。
tbc
(后面还有半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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