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霍青山治好病后,霍子衡准备带云宁到一家京城菜做得很好的酒楼用饭,之后再送她回家,他也还要赶回去当差。
不想,还没出院子,霍老夫人那边的一个丫鬟来请云宁过去一叙,还说道:“老太太说了,让少爷陪着青山少爷,她肯定不会亏待了云宁道长的。”
霍子衡从扬州回来后就跟祖母说了婚事,表明了非云宁不娶的决心,这会儿老太太要相看孙媳妇也是正常的,他就停下脚步,没准备跟过去了。
云宁进屋时,霍老夫人正坐在透雕矮足短榻上,上面靠背、引枕、被褥俱全,老夫人瞧着和唐老夫人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苍老一些,皱纹颇深,显得面容刻板,精神倒还是很好的。
见礼后坐下,老太太赞道:“顾小姐长得真是好,有顾相的风采。”
云宁笑,没来京城前也没听谁提起过顾家,到了京城才发现,这些人都比自己更了解顾家。
两人也就随口聊几句家常话,多少有些无趣,老夫人也许是意识到了没什么话题,就问道:“我听说你医术很好,你给我看看,我这指甲上长了个两个白色的月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云宁心中有些无奈,她也不知道能跟老太太说点什么,但是健康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说,特别是刚刚才离开的两位太医今天就是来给老太太诊平安脉的,不过她还是认真地回答了:“月牙的大小和数量实际上跟健康是没有关系的,只要月牙没有在短时间内发生剧烈的变化就没有关系,老太太还请放心。”
霍老夫人宽容地笑道;“你还是见得少,老一辈的都说,这突然有月牙出来就是身体哪一处有不好,今日王太医还给我开了一付养胃的药呢。”
说完,两人又是一阵沉默,云宁又坐了一会儿就连道不打扰后离开了。
人与人相处是很奇怪的,有些人就是一直沉默,两人间也都觉得很正常,有些人却是一直有话聊,但就怎么都觉得不自在,云宁就觉得自己和老夫人还真是有点合不来的意思。
霍子衡就在外面等着云宁,今天的时间不够,只能先送她回家了。
“天开始冷了,你也要注意些不要受凉,有什么事就叫人传信给我,我走开一阵子还是可以的。”
“我知道你爱吃点心,我家中有个做茶点很好的厨子,今天特意叫他备下了不少,已经装盒放在马车上了,你回去后试一试,好吃以后再叫他做。”
往外走的路上,霍子衡就一直絮叨,最后才小心翼翼地问:“祖母对你怎么样,没有为难你吧?”
云宁好奇地看着他:“我是你家客人,干什么要为难我?”
霍子衡窘迫,有些难为情道:“我跟祖母说了我们的事,我非你不娶,这对孙媳妇总是跟对外人不一样的。”
云宁想到方才的客气,屋里的氛围,笑得有些勉强;“你不应该说的,这些事还早着呢,没到最后,谁知道结果,我只是对你态度好了,会考虑为成亲的对象,不代表我接受了你的婚事,我想着,我们处一处,合适的话以后在一起,不合适的话就分开,你又何必弄得谁都知道呢。”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给自己留后路,这件事,我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后悔的,更不会给自己留后路。”霍子衡不满道。
“有进有退方能长久,总不能活成痴男怨女那样吧。”
“好了好了,难得见面,不要说这些不愉快的,”霍子衡泄气,打量起云宁今天的装扮,“以后都这样,不穿道袍了,好不好,还有重阳节的那套,最好也不要再穿了。”
“出诊的时候还是穿着道袍更方便些,平时就这样吧,”云宁故意逗他,“你要是惹我生气,不听我的话,我就穿轩和哥哥送的那套衣服给你看。”
霍子衡也看出来她是故意的,追问:“我还不够好,你把想让我做到的都列出来,我好比对比对,你那样叫他,又该怎么叫我,你可知道你惹我生气后果是什么?”
“子衡,快说说,有什么后果?”
“我会……”霍子衡抓着她手,附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低沉磁性的声音和呼出的热气将她耳朵染红。
听清后,云宁的脸泛起红晕,羞得作势要打他:“你…你…正经点。”
“只许你放火,不许我点灯了,你能欺负我,当然我也能欺负你。”霍子衡手指不由自主地在云宁的脸蛋上划了一下。
正好走到了马车处,云宁瞪了他一眼:“不要你送我,我自己回去。”说完就上了马车,留下笑嘻嘻的霍子衡。
那一边,霍老夫人在云宁离开后就和身边的张嬷嬷说道:“顾小姐相貌好,性情好,气度也好,真是样样都好,别说顾相了,要是她父亲还在,求亲的人怕是连门槛都要踏破了,哪还能留到这个岁数。”
张嬷嬷附和着:“这不就正好便宜了少爷,俩人都是郎才女貌的,我瞧着性情也相合,最主要还是少爷喜欢,他父母感情好,我想他也是想像他父亲那样专情的。”
霍老夫人缓缓地摇头:“顾小姐好是好,可到底…还是诗柳好,诗柳也不比她差了哪一点,最主要是诗柳父母双全,家里人多,子衡和顾小姐都是命苦的,家里太过单薄,还是不要凑到一起为好。”
张嬷嬷没再出声,她知道霍老夫人的想法,诗柳小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自然更有感情,老太太这些年一直一个人住在侯府里,岁数大了,不免有些偏执,在这件事上,恐怕和少爷还有得犟呢。
云宁给霍青山看病,以薄荷代替麻黄的事,也不知道是薛太医为排挤王太医有意传的,还是京城的消息就是传播得这么迅速,没两日,许多高官、富豪就开始到素问医馆请人了,好在民间相传云宁道长从来不上门看诊,不然掌柜还真不好推脱。
除了这些人外,还有不少是真的有病没钱医或是寻医无救的,掌柜看这情形,只能跟云宁求救了。
赶上那么多病人,眼看着快要到最冷的时候了,要再不医治,也不知道有多少是能熬过这个寒冬的,为了这些病人,云宁自然是赶紧开诊了。
一般病人多的时候,云宁和双子都是连轴转的,这突然间面前的病人都没有了,云宁惊了一下,抬起头看才发现,原来是大人物来了。
来的是广平郡王,他的随从把排着的队伍往后推了两米,等长史在椅子上垫了一个大厚棉垫后,他才彬彬有礼地坐下。
“之前我的长史送了帖子到顾宅,想请顾小姐帮忙诊个脉,不过被你家管家给拒绝了,本来想亲自上门的,又怕有损小姐的清誉,索性,我也跟百姓一样,过来排队看病。”
长史当时可是直接被陈滨给拒绝的,连跟云宁传话的机会都没有,广平虽然有些不爽,但为了心诚,他还是带着人直接堵在医馆这里,这样就不能不理了吧。
云宁皱眉,觉得广平郡王脸上的笑有点刺眼:“郡王何苦这么兴师动众的,太医院那么多仁心仁术的医师放着不用,偏要来这里,岂不让我与前辈们生出隔阂了!”
“你放心,回去我就跟他们解释,不让他们误会。”广平伸出手腕,将袖管往上移,“顾小姐的医术,我是仰慕了很久的,你也用不着自谦,以你的医术,放到太医院也必定不比他们的逊色。”
人已经在面前了,骑虎难下,还是赶紧给他看了,把人打发走。云宁手上带着薄丝做的手套,不会影响把脉,不过为了顺眼,她还是把边上的白色方巾直接盖在广平的手腕上,然后才在尺寸关放上三指。
不过两息,云宁收回手道:“很健康,没有问题,还请…”
广平抢了她的话头,含情脉脉盯着她说道:“可是我最近总觉得魂不守舍,自从那天见了一个人后,我满脑子、满心想得都是她,白天想她,晚上也想她,想见她一面,被拒绝后伤心难过得很,还是千辛万苦,跟着那么多病人排队才能见到,可佳人还是不肯对我多笑一下,那,顾小姐能不能再诊一次脉,治一治我这心病?”
云宁表面上依旧淡定得面无表情,实际上心里咬牙切齿,虽然人都被隔开,没人看见,没人听见,但也不能否定广平在大庭广众下调戏她的事实。
“不用诊脉了,你这病也不用开方子,去那边柜台买一瓶静心丸,一次一粒,一天三次,闲暇时少思虑,多运动,不出几日,药到病除,郡王请吧,后面还有好多病人等着呢。”
跟这人多浪费一会儿,她就要多加班一会儿。
广平:“我想知道为什么霍青山就能得顾小姐上门治疗呢,另外,我母妃的身子也有些想问问的…”
云宁心里烦躁:“病人没到看不了,想聊天到那边找掌柜,郡王且看看身后有多少病人吧,是要我看病还是郡王能帮我全部治疗了!”
广平听出她不耐烦的语气,只好叹气,一脸落寞地离开。
待到云宁结束看诊,离开医馆,不想广平还在外面等着,看见她就连忙上前嘘寒问暖。
广平示意身后的长史捧着一堆礼盒上前:“这些是我的谢礼,小小心意,同时也是今天打扰顾小姐的赔礼。”
云宁定定地看着广平,看他真诚的笑容,满眼的深情,心里感叹,怎么能装得这么像呢,只可惜他们就见过两面,她是怎么都不会相信一个见惯美色的皇子会一见钟情的。
广平见她这么看着自己,还以为有戏,笑得更为灿烂,谁知她就冷冷地说了两字“不熟”后就带着人从他们身边直接过去了。
霎时,广平的面孔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眼神阴鹜、狠厉,为了维护一贯的形象,他半低下头,合上双眼,看着就像是被拒绝后伤心痛苦一样。
长史赶紧把东西都给身边的人拿着,低声问道:“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孤女,只要郡王想,什么手段不能使,郡王您说,我们该怎么准备?”
广平平静下来后抬头望天,深呼出一口气,再转身望向云宁的背影,势在必得地说道:“那些都不用准备,我要光明正大地拿下这个人,越有难度的东西才说明越有价值。”
长史心中暗叹:你当这女人是权力呢,自然是越早弄到手越好,别管他什么手段,只要上手了就不会跑掉,更何况这背后还有医馆、商队的利益链,早一日得到对大业也有帮助不是。
长史的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闭上了,看郡王的样子,这时候说了也不过是自讨没趣,等他再碰壁的时候,再提应该就能行了。
广平郡王为了等云宁,回到宫里已经有些晚了,才进宫,皇上就让他过去一趟。
再问了他一堆学业、政务的问题后,皇上忽然问道:“你今天去外头的医馆了?”
他坦然道:“嗯,城里有一间素问医馆,云宁道长在那里出诊,我就过去看看,见识一下。”
“哦?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关心这个了?”皇上看着手中的奏折,若无其事地问道。
“倒不是关心医术,而是云宁道长的名声太响了,而且她还是顾相的孙女,我对顾相颇为仰慕,无缘见识,也就只能见一下他后人的风采了。”
“嗯,以后稳重点,听说她的病人特别多,而且都是贫苦百姓,排一次队本来就很艰难,你不过是去看一眼,但因为你的身份,可能就造成有几个病人今天排不上队看不了病。”
广平低头认错:“儿臣知错了,以后一定要先考虑百姓的问题,谨言慎行。”
皇上依旧是不慌不忙地说道:“你知错就好,以后还是要跟顾家小姐保持距离,免得有损人家名声。”
广平:“我……”
“好了,你出去吧。”
他本来是想直接说出来对顾小姐的意思,但看皇上这个样子,不敢再说,就退下了。
出了大殿,各处开始掌灯,广平往后面去要穿过一段游廊,正好,见到霍子衡迎面过来,他笑得灿烂,正要打招呼。
却不想,霍子衡神情冷漠,看着他没有半分的恭敬,虽然以前也只是普通的客气,可这会儿这态度还真是让他这个天家子弟心生恨意,不过一武将,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广平郡王还是要注意些言行,不该你碰的人千万不要招惹。”霍子衡的声音和他人一样,让人觉得有压力,特别是在这个天要黑未黑的时候,更显阴沉,如同乌云压顶般的让人恐惧。
要不是强撑着,广平可能会腿软得站不稳,手心被指甲掐的生疼,他的心跳也开始恢复平稳,再一看,人已经走出去老远了,他不由更加气愤,这个霍子衡,简直没把皇家放在眼里。
他强忍着怒气,直到回到自己的宫殿才一通发泄,他可是受了一天的气,心里恨恨地幻想着,不该,什么不该,等我登上宝座,天下哪个女人不是我的,等我娶了顾文澜,我要亲眼看着你在我面前叫她皇嫂,看到时候你还剩下什么能耐。
一通的假想过后,他的怒气终于消了些,这才想起父皇问的那些问题,母妃果然说得对,父皇真的很紧张顾家女,看来这一步是走对的。
不说宫里,宫外的顾宅里,云宁正心烦地揉着脑袋。
云真站到她身后,正经地替她按起来,云静给她上了一碗药茶。
云静:“这个郡王可真是讨厌,我们行医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有人带着特权来看病的,偏偏老百姓们还觉得厉害,这一传十,十传百,之后来看病的人就更多了,只是这里面又有几个不是凑热闹的?”
陈滨进了来,跟云宁说:“广平郡王刚才派了个女官过来,说是要代郡王给你赔罪,我给推辞了,东西也都没有收。”
云宁点头:“我们跟他没有瓜葛,就这么做,他要再过分,下次进宫的时候我会跟皇上提出来的。”
陈滨叹气:“他这样已经给我们造成不少麻烦了,掌柜跟我说了,原本推了的那些高官豪门,知道了郡王亲自来看病,恐怕都会模仿。”
云静激动道:“这岂不是把那些贫苦百姓都给挤没了,他们这些人哪里有什么病,又不缺医少药,不过是怕死罢了,非要来诊个什么平安脉,没病也要开个保健方子,还要东西南北地说个半天,真是麻烦死了!”
云宁拉下云真的手,让她坐下来不用再按了,对他们说道:“天气一冷,确实有很多病比较急的,百姓也不容易,但是城里良医众多,我也就没必要再抢别人的生意了,干脆就不要在内城里坐堂了,外城不是还有一间分店吗,到那里去看看,还有周边县的,我们就赶在下大雪前去义诊送药,下雪后路不好走,北方的冬天又冷,我们还是乖乖地待在府里猫冬吧。”
“现在忙一点,等医学院开起来就好了,到时候有学生,义诊看诊都可以带着他们,正好可以积累经验,再等些年,学生陆续毕业了,我就更轻松了,可以把心思更多地花在研究和教学上。”
陈滨摇头:“你这性子怕是不会闲下来的,真的闲了,你又该出去走走了。”
“是啊,我还没见过大海呢,总要去海边看看。”
陈滨:“你赶紧找个姑爷,陈伯老了,要有姑爷保护着你,我才能放心让你出去。”
云静笑:“霍将军正好啊,有他保护,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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