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停留在扬州,云宁没有选择到道观中挂单或者借住在医馆内,而是托本地的掌柜提前租好房子。
他们本来就计划着要在扬州多呆些时日,现下云宁有了开医学院的打算,倘若扬州的这地界合适,怎么也得住个一年半载,这么一算,还是要有个独立的居住地方才方便。
掌柜的颇为用心,为他们赁的院子是典型的江南园林,不大却无处不精巧,地处繁华地段,离着素问医馆不远,但安静不受打扰,此外,他还特地赶在他们到之前将园子里外都布置妥当,并留下了看门、洒扫、做饭的人。
陈滨见此,满意地笑道:“看来这张掌柜真是盼着云宁道长盼了很久了,准备得这么好不就是想让你到医馆多出几天诊嘛!”
“这有什么,自家的生意,挣了钱还不是我的。”云宁坐到亭子里,看水池里养的锦鲤。
她虽然在云州开始行医,名声也是从云州传出的,但她在江南之地竟比在云州更受追捧,比之定州更是天差地别,像往年在云州,外地求医的病人中就有不少是江南地区过去的,只怕这次一放出去风声,大家都蜂拥而至了,毕竟云宁道长看病从不收诊金,也不看身份,只要排队能排到就行,这年头,谁家没个三病两灾的,就是身子看着没事,也能开个养身的方子不是。
云宁又问陈伯:“这换了新东家,我用不用查查帐什么的,做做样子?”
陈滨摆手:“哪有这么麻烦,这些掌柜们都知道是做不了假的,自然不会冒险砸自己饭碗,再说,按着二爷定下的规矩,只要东家不乱来,跟他们关系都不大,做好自己的事儿就是了。”
云宁这才放下心,她医术好,诗书乐画也都不错,但商业和政治上的事可真是不太懂、也更不耐烦,特别是那些一句话带几个意思,一个小举动有不同含义的交际,她想想都头大。
当初清扬开医馆时,因为一开始就打算好要开遍大周朝,所以采用了一套“无为”的管理方式,在各地的医馆选取一位合格的掌柜,以股份和红利为激励,由掌柜全权经营管理医馆,东家除了监管资产状况外并不能多加干涉。而后清扬又成立了商队,挂着素问医馆的名,实际上却是两套系统,商队目前由皇上安排的人管理,除了收费为医馆运送药材外,也会接不少外单,所得利润正好用在养人和打探消息上,同时,商队也能监督各个医馆的运营,从商队的账目中就能看出掌柜到底有没有中饱私囊。
第二日,云宁就专程到扬州城外的三清观拜访妙理道长。
自从那年妙理道长治好她的病后,清扬和妙理的来往就多了起来,颇有几分相交恨晚,妙理知道她学医后,还将自己多年来收藏的医书都眷抄了一份,托人送给她,以作支持鼓励,两人也时常有书信往来,交流各自的心得看法。
妙理道长的年纪比清扬还要大不少,但精神矍铄、鹤发童颜,一身的仙风道骨,一看就知道是位得道高人。
两人许久未见,这乍一见面不免就先缅怀了清扬一番,而后才想起其他的事。
云宁这段时间精力都花在撰写书稿上,《医学基础理论》、《诊断学》都已快全部完成,这次特意带上请妙理道长给些意见。
妙理从未因为云宁年纪不大就小看过她,他也算是看着云宁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非常赞赏她的天分和努力,在医术上也甘拜下风,此时见书是她亲自编写的,自然认真翻阅起来。
好半响,妙理才放下书说道:“想来是要编成一套吧?”
云宁放下茶盏,点头道:“是呢,还有内科、外科、方剂、针灸等等,将医者会用到的都一一罗列出来,这书写来也并非想传世,只是用来教导学生,应该是足够了。”
妙理:“你也无需谦虚,这医书编写得浅显易懂,将往常需要学者自己所思所想之处都阐述了出来,真是造福了学医之人,若能得一整套,不用师父带着,徒弟都能自学成才了。”
云宁摇头,不赞同:“学医之人须得谨慎,刚开始还是得有师父带着才好,有时候经验比理论更重要呢。”
两人又闲谈了半响后,云宁起身告辞。
妙理挽留她:“三清观的环境不错,观中道人也都是潜心修行的,过几日又有法师做斋醮,云宁不若就在这挂单吧。”
云宁恭敬地行礼:“在观中挂单,不但有道长照应,也能正经地念几天经,只是道长知道我素来散漫,又常在外游走,难免会触碰到观中的规矩,到底还是在外面方便些,道长放心,我会常来跟道长修习的。”
三清观是丛林观,规矩严,挂单的道人们都要按客堂的分配完成任务,她是自由惯了的,哪里还愿意受约束,更何况,丛林观中来自五湖四海的道人都有,这人一多,心就杂,寻常的道士可不比他们上清宫的人,多得是乱思杂念,到时指不定会闹出个什么纷争来呢,相比之下,她自然是更愿意在她那个怡人的园子里住着,每天住得好,吃得好,想出去玩就能出去玩。
离开三清观,接下来的日子云宁还如以往一样,到医馆出诊,到周边名胜游览。
期间,竟还遇到过一卫道士踢馆,直言她一女道在外行医有伤风化的,当时医馆内病患众多,还没等她开口呢,那人就被一人一句地骂了出去,病人们回过头来就马上安慰她,唯恐她觉得不妥,以后都停诊,让云宁觉得既欣慰又好笑。
这日,云宁正好闲着,叫人在园子里摆上了长桌,铺上纸张,预备画下那夏日的景色。
画笔未落,就听门房传报妙理道长来了,云宁便放下笔,亲自去迎接。
妙理坐在马车上并未下来,见云宁过来,连忙招呼她上车,开口道:“有一病人,你快跟我一同去看看。”
云宁没推辞,让人带话给陈伯后就直接带着云真和云静上了车,坐定后,就听妙理给她说明:“是扬州知府家的千金病了,来人说是她家小姐不慎落水,之后就开始有些不思饮食、胃脘不适,这两日愈加严重,已经神志不清、言语支离,之前也找郎中看过,喝了几付药,但并不见好,家人这才求到了我这里。”
妙理又补充:“这扬州知府唐大人是京城中安国公的儿子,病的这位小姐是他嫡出的大女儿,安国公老夫人与我相识多年,是位极虔诚的居士,她人正好来到了扬州,这才想到了我,把你带上也是以防这病证我也束手无策,且到底都是女子,你诊病会更方便些。这次是我麻烦你了,你切莫怪罪才好。”
云宁紧忙回道:“道长说得什么话,能帮上道长的忙,也是我的功德不是。”
妙理叹道:“如此我就放心了,那位老夫人曾帮过我大忙,所以我这也得尽心,若是医药无法,说不得还得要做个道场。”
马车很快就到了府衙,直接进了后院,车停下后,外面有管家婆子们迎着,急忙把人请到了小姐所在的院子。
只见一老夫人领着一妇人在院门处候着,身边站着些婆子和侍女,两人皆是富贵装扮,想必是安国公夫人和知府夫人。
双方见礼后,妙理给她们介绍:“这位是云宁道长,医术高明,我特特请了她来为令嫒医治。”
知府唐夫人一听,激动起来:“真是太好了,我们正想请云宁道长呢,只是道长向来不外诊,且排队总也排不到,正愁着该怎么相请呢,这人就来了,可见我们诗柳有福气!”
云宁听到这话,再观察她神情,不像作假,心中好感倍增。
知府,掌一整个州府的政令,官位不低,且有权有势,又是出身国公府,可自家女儿病了,也只是正常求医,并没有以权势压人,可见其家风、为人了。
老夫人招呼道:“那妙理道长,我们到花厅里等着,让我儿媳带云宁道长过去吧。”
说完,云宁跟着唐夫人进了唐小姐的闺房。
唐小姐正躺在床上,手捂着胸口,眼睛木木呆呆的,嘴里嗯嗯啊啊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云宁察颜观色后诊脉,边问道:“令嫒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都有些什么症状?”
唐夫人忧愁不已,手攥着帕子,半捂着嘴看着唐小姐:“前些日子庙会,家里人一起出去玩耍,谁知她竟淘气得意外掉水里了,好在被人救了起来,并没有什么事,之后她就闷闷不乐的,不思饮食,我们也没太放在心上,怎料会成这个样子,丫鬟说她一直心情都不好,有时觉得胃脘部有气上逆而不适,直到这两日才变得认不得人,满嘴胡话。”
云宁点头,诊脉的手正要收回,却突然被一把用力抓住。
原来是唐小姐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右手,脸上没有了半分方才的呆愣模样,眼睛通红,流着泪,嘴里重复着:“不要带我走,救我!他来了,快赶他走!快!”
唐小姐的声音凄厉,唐夫人和几个丫鬟顿时都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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