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正璇回到家的时候,兰姨迎了上来开门,替她脱厚重的外套。wwwwcom蒋正璇问道:“兰姨,我妈呢?”
兰姨笑吟吟地将嘴一努:“在客厅喝茶呢。梁夫人来了。”
梁夫人是洛海有名的梁氏基金会的负责人,与蒋母陆歌卿是姑表之亲,素来走动频繁。蒋正璇听了便道:“那我去表姨打声招呼。”
轻敲在花厅的玻璃门,已见母亲陆歌卿和梁夫人笑意迎人地抬头。蒋正璇推门而进,朝梁夫人娇笑撒娇:“表姨。”
梁夫人亲亲热热地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含笑道:“我有几个月没见璇璇了,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又抬头朝陆歌卿道:“我啊,等着喝璇璇的喜酒呢。好日子定下没有?到时候可不要把我给忘了哦。”
陆歌卿与她自然也不客气,笑道:“忘记谁也不能忘记你啊!正商量着呢,有几个日子在选。只是还没有具体定下来。”蒋正璇到底年纪轻,不好意思了起来,撒娇道:“妈,表姨——”
梁夫人瞧了恬美可人的蒋正璇,笑道:“璇璇,这有什么害羞的,想当年你妈在你的岁数都已经生了你哥了——”说着说着,轻叹了口气道:“我一直都说吧,生女儿好啊,一个女儿就是一件贴心小棉袄。你看我们家的那两个小子,猴年马月能定下来啊!”
说起这个,陆歌卿也是一肚子的话:“你急什么,你的那两个儿子都还没到三十呢,你瞧我们家的正楠——跟他一般大的,很多儿子都已经上小学了——你看看他——”
梁夫人道:“我刚刚跟你说的那几位家的小姐,都是从国外留学回来——跟我们正楠倒也相配。也不怕你笑话,本来我还舍不得介绍呢,想留着自用。可我那两个儿子,一相亲,每次都自动消失,害我都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了——”
那两个表侄子放女方鸽子的事情,在她们这个圈子早不是什么秘密了。陆歌卿也听她提过多次,此刻也只好拿话宽慰她:“算了,他们还小,等过几年你再急吧。说不定啊,明年都已经让你抱孙子了呢。”
女人呢,无论什么年纪都是八卦的。于是说着说着,又提起了前不久结婚又离婚的易家。
蒋正璇在边上听两人闲聊也觉得无趣,便帮两人重新斟了茶水,便找了个借口告辞了出来。
梁夫人望着远去地蒋正璇,叹了口气道:“叶家那孩子也是有福气的。你辛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就这么给他娶回去了——连我都不舍得——要不是咱们的血缘还亲,不然我早就下手了——”
陆歌卿被说中了心事,益发觉得不舍了:“可不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唉——想想都心痛。可是不舍得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璇璇看中了,几千万个心甘情愿——我这个做妈妈的,只希望以后英章多疼疼她就好了——”
等蒋正璇再次下楼的时候,表阿姨梁夫人已经走了。而母亲陆歌卿戴了无框眼镜正在看照片,蒋正璇凑上去一瞧,照片上的女子或气质可人,或明艳照人,又或楚楚动人,反正都是一顶一的美女。
陆歌卿见她看得认真仔细,一脸慎重,人小鬼大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便问道:“觉得哪一个跟你大哥合适?”
蒋正璇抱着抱枕,做着鬼脸摇头啧道:“妈,你急什么呢!”说着,古灵精怪地凑近道:“告诉你哦,大哥已经有女朋友了啊!”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陆歌卿再好的修养,也不免有气:“是啊,你哥不是没有女朋友,是有太多女朋友了。唉!真的是——你说吧,都玩了这么多年了,也该定下来了。”
蒋正璇嘻嘻一笑:“妈,现在这世道,哥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你就应该抚额庆幸了!嫂子的事情,他这个皇帝不急,倒是你急死了!”
陆歌卿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女儿,对女儿说的的那个喜欢男女的问题上,还未能反应过来。
蒋正璇贼兮兮地一笑,已经凑了过去,挽着母亲陆歌卿的手,道:“妈,我告诉你一件事哦,大哥真的有一个固定女朋友,在一起都有一年多了。两个人的感情好的很呢。”
陆歌卿狐疑地盯着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固定女朋友?真的假的?”蒋正璇用力点头,以表示认真:“妈,我怎么可能骗你呢。而且这次我觉得是真的。你知道的,哥从不带那些乱七八糟的女的出现在我面前的。所以这个一出现啊,我就知道不大一样——经过我一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哥这次看来真的很认真。”
陆歌卿还是不相信:“是吗?”蒋正璇:“妈,我难道还会骗你吗?”忽然想到一事,嘟嘴道:“妈,你知道吗,哥跟她一起住,居然还给她养了一条小狗——你说气人不气人,以前啊,我想要养猫猫啊狗狗的,哥都不同意!”
陆歌卿惊讶地出声:“养小狗,正楠他不是有过敏吗?”蒋正璇一副“对啊,就是这样才奇怪啊”的样子,道:“所以我觉得不一样啊。而且啊,我也蛮喜欢连臻的,跟她处的越久,我就越喜欢她——她还——”
蒋正璇想说绑架的事情,但想起上次的事情大哥蒋正楠再三叮嘱过她不能让父母知道的。所以忙止了口。
好在陆歌卿心思也不在那个地方,所以也没听出什么不妥之处。顿了片刻,方半信半疑地问道:“她叫什么?”听女儿一个劲地称赞,陆歌卿倒是来了点劲,觉得可能不是假的。
蒋正璇道:“连臻,许连臻。妈,你也见过她的啊,不就是上次我订婚的时候,大哥带她一起出席的啊。”
陆歌卿自然记得那个女孩子,因为是这几年来,蒋正楠第一次带女孩子出现在长辈都在的场合。长得清清雅雅,斯斯文文的,站在蒋正楠边上,容貌上看倒也蛮配的。
可是后来她旁敲侧击蒋正楠,但当时正楠明明告诉她,不过是一时玩玩的意思啊。想不到,现在还一起,如果真像璇璇说的在一起都一年了的话,难不成正楠也有跟人家结婚的意思。可为什么一直没带到他们两个老的面前呢,除非女方——
陆歌卿那一天晚上就直接打了电话给蒋兆国下面的秘书丁寸生:“小丁啊,你给我办件事——”
在w省范围内,丁寸生自然也算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不过一天,关于许连臻的所有资料,包括在那里出生,都已经详详细细地陈列在了陆歌卿面前。
陆歌卿一份一份的翻了下去,最后心都凉了下来。
从蒋家大宅的窗户望出去,天色发青,云翳厚重,一片阴冷。但蒋家大宅的花厅内,温度适宜。
陆歌卿一条黑白相间的安哥拉羊绒裙,披了一条浅灰色的披肩,闲闲地在花瓶里摆弄花枝,头也未抬的道:“正楠,你与她是不可能的。”
蒋正楠在沙发上,本还在想母亲是不是又要让他去相亲了。一听到这话,霍然抬头,已然明白母亲话里头的意思。原来这便是今天叫他来吃饭的主因。
“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么这次就糊涂了呢!”
蒋正楠淡淡开口:“妈——”
陆歌卿转过身来,语气坚定,一副不容商榷的模样:“你听妈把话说完。”
“正楠,你就璇璇这一个妹妹,难不成你想以后每天看见自己的老婆,就想到你妹夫不成。”
“我知道,现在的时代是跟我们以前大不一样了。你妈我也不是老古董。但我倒是一直觉得老祖宗们传下来的“门当户对”这句老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你妹妹以后若是找一个不如我们家的,就算我们没有看轻人家的意思,但说话行事都得分外的小心翼翼,就怕不小心得罪了人家长辈,以为我们瞧不起人家,让你妹妹难做人,让她过的不舒坦。这样的赔尽小心,我想想都累。”
“虽然你妹妹和叶英章之间是有些问题。但我对叶英章总体还是满意的。毕竟两家认识这么多年了,在你爷爷那代就是世交了!知根知底又门当户对的。你妹妹以后嫁过去,叶家也绝对不会亏待她的。”
“还有,妈这次也索性打开天窗跟你说亮话了,这次我跟你你叶伯母通了电话,大家都把话摊开来说了。你叶伯母告诉我她的病也是假的,为的就是让英章和你妹妹能早点结婚。所以,过两天,她和你叶伯父会亲自到洛海来跟我们提亲。结婚的日子就定在年底。”
“正楠,你是我们两代人捧在手心里头捧大的。就算妈对你未来妻子再没有要求,但最起码她也得身家清白,不落人口舌吧——你想想,你怎么对你爷爷交代!”
蒋正楠站在花厅的落地玻璃前,一直沉默。
外头开始下起了大雨,“劈里啪啦”地打在了清透的玻璃上,肆意地纵横蜿蜒。
“再说了,若是她知道你爸当年做为w省的副省长,当年她爸的案子是他亲笔,亲自指示的。或许连无期这个刑,你爸都有过指示。你认为,她还会留在你身边吗?”
“你好好想想,妈不是在逼你。”陆歌卿的语气中自有一种坚持。“妈自问不是什么老古董,也希望你站在妈的角度考虑一下。”
“妈,你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是觉得她不配当你的媳妇而已。”
陆歌卿抬头,脸色明显一楞,不敢置信:“这么说来,原来你还真的想过,甚至打算跟她结婚——”
蒋正楠勾了勾嘴角,不可置否。
陆歌卿蒋手中的小花剪往花架上随手一扔,苦口婆心地道:“正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爸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蒋正楠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你们自然不可能会答应的。老头子还想着下一届呢?他怎么丢得起这个脸。恐怕连她在我身边,你们也是不能容忍的。”
陆歌卿不语。
“不过,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想要的,没有人能阻止。就跟我不想要的一样,谁也不能硬塞给我。”
蒋正楠起身,缓缓道:“妈,我等下还有一个会要开,就先走了。”
陆歌卿望着儿子远去的高大背影,一直僵站在花房里头。
好半晌,蒋正璇轻轻地推门进来:“妈,你跟大哥说什么呢,他好像脸色不对。连我叫他都不理我。”陆歌卿望着女儿,一时无言。半晌,才缓缓道:“没什么。”
蒋正璇过来揽住她的腰:“妈,是不是大哥惹你生气了。是不是为了大哥相亲的事情,妈,你就让大哥去吧,我看连臻真的不错,性子也好,长的也好看——你以前不是说过,只要大哥喜欢就行了吗?”
陆歌卿听着女儿清脆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心里又气又疼,这个傻女儿啊,还不知道这个许连臻和叶英章——唉——这么单纯,以后可怎么得了啊。只怕被卖了还在边上替人数钱呢!
是啊,她以前说过只要正楠喜欢就行,可再怎么样,那女孩子至少得身家清白吧!
唉!陆歌卿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女儿柔嫩的脸,喃喃道:“放心,妈知道怎么做!”
这日许连臻和蒋正璇约了一起做美容,顺带一起吃饭。
蒋正璇笑嘻嘻地凑她面前:“连臻,下下个礼拜二是我哥生日,你准备送他什么?”
许连臻的筷子一顿,抬眼望着蒋正璇,有些微愣。蒋正璇给她出主意:“你还没有想好吗?要不送他一对袖扣?或者手表?反正刷他的卡就是了。”
许连臻自然不会跟她说自己原先根本不知道蒋正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要不,给我哥做爱心牛排啊?保证他开心的心花怒放。”
许连臻自然知道蒋正璇的开心牛排很成功。但她和蒋正楠的情况完完全全的不适用。她只好微笑不语。
蒋正璇很认真地对她道:“连臻,你知道吗?我哥对你真的很好。虽然每个人恋爱的表达方式都不同,可是我觉得他对你的方式与别人不同。”
许连臻轻扯嘴角,尝到了舌尖苦涩味道。蒋正璇的这番话,大概就是对她和蒋正楠的演技的最大赞赏吧。
只是——她偶尔也会微愣,现阶段他对她的演戏是不是太逼真了。蒋正楠眼里头总是星光浮动,里头有一种东西令她正在慢慢沉溺。
蒋正璇见她不可置否地清淡模样,娇啧道:“连臻,人家说真的啦。”见许连臻依旧不语,蒋正璇倒起了几分怒其不争的味道:“连臻,我跟你说实话哦。我爸跟我妈等着我哥结婚都等的快成长颈鹿了。可是我哥依旧我行我素。所以呢,我们家的长辈明的暗的都快急疯了——我爸爸本来还有两个弟弟的,可是后来都——唉——如今呢,他们就盼着我哥给他们生个孙子——要不,我看实在不行的话,你们就先斩后奏。我妈看在孙子的份上,呵呵——”
说罢,蒋正璇朝她眨了眨眼。许连臻不着痕迹地别开视线,装作欣赏窗外流动的风景。蒋正璇以为她害羞,嘻嘻直笑。
蒋正璇笑道:“连臻,我呢,从小到大可都是一个人,所以啊,当然希望以后有人可以陪我——”见许连臻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便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跟你说另外一件事情——”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蒋正璇脸色忸怩,顿了顿才道:“连臻,我告诉你一个事,叶大哥——叶大哥跟我求婚了——”
那天,叶英章约她出去吃饭。两人在后来手牵着手在海边栈道上逛,遇到了一个卖花的小姑娘。
那女孩子不过八九岁的模样,打了两个小小的辫子,俏皮可爱。抱着一个篮子,清脆地对叶英章说:“大哥哥,给这位漂亮的姐姐买一朵玫瑰花吧,八元一朵。”
叶英章便取了几张一百出来,塞给了那个女孩子:“我都买了。”蒋正璇在边上,自然甜到了心里。
那个时候还是没有想到下一刻叶英章居然会抱着那一大束的玫瑰花向她跪了下来:“璇璇,嫁给我好不好?”
她当时不免吃惊地愣住了,但很快便狂喜地反应过来。她平素是最不喜欢大红色的玫瑰的,只觉得艳丽的俗气。可那个时候,只觉得欢喜无比。连看花,也觉得是那般的喜庆美丽。
许连臻怔了一怔,方郑重地含笑着抬头望着她,道:“恭喜你们。”
蒋正璇十分娇羞地接受她的祝福。
许连臻问道:“婚礼日期定在什么时候?”
叶英章真的要跟蒋正璇结婚了。那么这件事情是不是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呢!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离开了呢!
回家的一路上,许连臻不断地在想这个问题,她没有答案。可是很奇怪的是,这个问题每每念及,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身体里头涌上来。
蒋正楠这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推门进来,居然看到许连臻穿了一身家居服站在窗口发呆,似在等他回来一般。
蒋正楠心里头不明所以的欢喜,放低了脚步,在后面一把拥住了她:“怎么还不睡?”
他特有的气息混合着酒气淡淡地浮在空气里头,许连臻有片刻的失神。
她缓缓地道:“我有事情想问你?”蒋正楠轻吻了她的侧脸,轻“嗯”了一声:“什么?”
许连臻望着远处的路灯,星星寥寥地数点,像是盛开在黑暗里头的寂寞花。莫名的,她就忆起了那个星光下的沙滩和沙滩下手牵手的那对人。
只是再怎么逃避,最后还是得面对的。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清楚。
许连臻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面对着蒋正楠:“我今天和璇璇一起吃饭。她说——叶英章跟她求婚了。”
蒋正楠倒没料到她说的竟是这个,脸色一僵,没有说话。他缓缓地放开了她。空气里头原本有种撩人的亲昵,此刻却仿佛被东西覆盖住了一般,瞬间冰凉了下来。
许连臻定定地站着,凝视着他。从蒋正楠的角度只看到她精致清浅的侧脸线条。蒋正楠忽地勾起了嘴角,阴晴不定地笑了出来:“没错。你想问什么?”他不过也才知道这个消息而已。
蒋正楠不动声色地望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丝毫表情,语气却是极度的轻描淡写:“你是想知道他们结婚的具体日期,然后准备离开?”她就这般着急地,时刻不停地想着离开他吗!
这次日子,他对她的,难道她没有一点点感觉吗!
蒋正楠的样子很奇怪。许连臻只觉得自己心里头也很奇怪,茫然一片。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好似各自站成了雕像。房间里头冰冷窒息。
蒋正楠猛地转身,甩门而出。
蒋正楠开了车子,一路飞奔去了聂重之的俱乐部。聂重之不在,底下负责的人忙将他迎进了他们这群人固定的豪华包房。
蒋正楠取了一瓶酒,仰头直灌。
第二天,是安排好的,要去七岛市出差,他原本早就计划好了要带她一起去。他甚至一厢情愿地想着,以后去哪里都要带着她。
显然是他蒋正楠自作多情了。
她与他之间,从开头到现在,一直都是他强迫她的。她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他是知道的!可是总是觉得他一点一滴地待她好,她总是会察觉的。可是今晚的事情,倒叫他明白,是他一厢情愿了。
蒋正楠自嘲般地大笑了出来,一仰头,又是满满一瓶。
等聂重之接到手下人电话的赶来的时候,蒋正楠早已经酩酊大醉了。房间里头酒意浓烈,一地的酒瓶东倒西歪,还有满地的玻璃碎渣——总之,是一室的狼藉。
这也是聂重之第一次看到蒋正楠喝的如此之醉。也总算是清楚地知道了蒋正楠真正的酒量。
这日,许连臻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天光明亮。
身边的一侧依旧是空,他还是没有回来。都已经第九天了!任何联系也没有。
她与他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联系了,除了他主动会发她微信外。如今,什么也没有了。
生命中有些东西没有过,也不过如此而已。可是曾经有过,如今没有了,却总让人觉得隐隐难受的。
许小白躺在薄被之上,呼呼地喘气。许连臻失神地望了片刻,方才起身梳洗。
拉开外头那层厚实的窗帘,细细碎碎的光影从纱帘漏进来,有微尘在光束里头清幽浮动。她转身抱起了小白,汲着拖鞋下楼。
客厅有人,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精致的侧面。好在那人也并不想给她留多少幻想的余地,优雅地站起来,转身:“许小姐,你好!”
那人头发松松的绾了发髻,穿一件极精致的黑色长袖毛呢连衣裙,浅v型的领口。典型的贵妇人装扮。
许连臻并不认识她。可是她确知道这个人是冲她而来的。这人的五官笑容与蒋正璇有五六分的相似,这般的年纪——她忽然忆起蒋正璇订婚的那日,她确实有见过这位夫人的——
许连臻抱紧了小白,有些紧张地欠了欠身,微笑问候:“您好。”
那人浅浅而笑,不浓不淡,一切优雅地恰到好处:“许小姐,我是正璇的妈妈,你可以叫我伯母。”
饶是许连臻平日里头再淡然,但此刻觉得说不出的紧张。这个人是蒋正楠和蒋正璇的妈妈。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其实她用不着紧张的。可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明所以的紧张!
许连臻再度欠身,努力完美微笑:“伯母,您好。”
陆歌卿的视线落在许连臻手上抱着的小狗身上,虽然早已经从女儿那里知道了,但还是微微一愣。但也只是几秒的光景,她便优雅地坐了下来,淡笑道:“你坐吧,不要拘束。”
许连臻忙地放下了小白,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幸好当年父亲请了专门的老师交过她礼仪,面对长辈,她只侧着腿,虚虚地坐了三分之一。
陆歌卿扫了一眼她的坐姿,轻轻柔柔地道:“许小姐,我今天来打搅你,我想你肯定觉得我有些冒昧,对不对?”
“我想你现在肯定心里在揣测我会跟你说些什么?对不对?”
许连臻没有说话,审时度势,这种情况下,她能做的只是听她将话说完。幸好,这位夫人目前似乎还没有盛气凌人的态度和意思,说话之间低低柔柔的,还算客气婉转。
“许小姐,我也不多说其他什么了,就开门见山吧。请问你已经多久没有联系你父亲了?”
许连臻倒没有预料到她会以这个作开头,微带了愕然地抬头。
“我想你应该已经很久没有跟你父亲联系了,所以你肯定不知道他最近的身体情况。”
许连臻倏地抬头盯着她:“伯母,我爸爸他怎么了?”她是在上个月看过父亲,这个月因为那天蒋正楠甩门而出,便耽搁了下来,所以已经足足有一个半月没有去监狱探望了。
陆歌卿缓缓地道:“根据我所知道的情况,你爸病得不轻,上个星期所有检查报告都已经出来了——”陆歌卿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紧地审视着她,似乎不想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她顿了顿,说道:“得到医生证实了,是胃癌。”
许连臻只是不肯相信,无意识地连连摇头:“不,不可能的。如果我爸病的这么严重,狱方——狱方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如果是犯人自己要求狱方不要通知家属的呢?”
许连臻一呆,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不,是绝对有可能!是父亲不想让她知道。是父亲想独自承受这一切。无论父亲他曾经做过什么,但他绝对是世界上最疼女儿的一个父亲。只要力所能及,他都要帮她撑住那一片天空,就算是那片天空早已经残破不全了。
许连臻方才大乱,不停地摇头:“不会的——肯定是弄错了——就算不通知我,可是贺君不可能不知道的?”
陆歌卿瞧着许连臻失魂落魄的担忧模样,心里倒起了几分不忍。便道:“你先不要急。听我把话说完。”许连臻这才有了反应,直直地抬头,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监狱里的犯人得了重病,有些是可以保外就医的,但都是对有期徒刑的人而言的。可是你爸爸的条件是达不到保外的标准——”
许连臻忽然福至心灵般地懂得了她意味深长的眼光,也明白了贺君为什么不知道这么大的消息。
洛海市蒋兆国的夫人,若是连这点小事也无法办到的话,那也真是白活了。
她垂下了眼帘,一字一句地问道:“伯母要我答应什么,才会愿意帮我这个忙呢?”
果然是个一点即通的聪明孩子。真是可惜了!
蒋母走后,许连臻抱膝坐在窗帘后面,一想到父亲,心都揪疼了。落了很久的泪,小白过来挠着她的裤子,冲她“汪汪汪”的叫。若是平时,许连臻早抱它在怀里,逗它嬉戏了。可今天小白在她脚边绕来绕去地希望赢得主人的注意,但最后还是失望地趴在地板上,打了个滚,露出圆圆的肚子,“呜呜呜”地抗议了几声。想来它也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头疼爱它的主人,今天不肯理睬她。
许久之后,许连臻转头环顾四周。原来终于是到了要离去的时候了。
其实那日开口问蒋正楠,也是问问而已。或许也有想确认他会不会按照约定让她离开的想法。她不是傻子,又怎么会感受蒋正楠这段时间对她的转变呢。可她那般的自私,就像埋在沙堆里头的鸵鸟,唯有装作什么不知道而已。可是她不敢去确认那种改变是什么?不敢也不能。她唯有把这些归于蒋正楠的入戏而已。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这一点,还是要有的。
现在终于可以离去,可她为何会涌起一种失落呢?
许连臻真的觉得自己有病。她竟然在这样的时刻,开始留恋这里了。
到了现在,这里所有的一切,原本她极力想逃离的一切,如今倒似一把把的双面刃,割得她——割的她心里难受的紧。
许连臻摸着胸口,猛然回神,是的,那个地方,会疼!
原来她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贪念他给的温柔,就算她早知道这些温柔都是假的,都是做戏,她都已经贪念了。而且她居然连何时开始的,竟然也不知道。
只是,她早已经明了,一切已到结束之时。
蒋正楠一直没有再回来。一直到他生日的前一天,许连臻还是隐约的觉得他会回来的。她有种朦胧的笃定。
许连臻抱着小白,很突然地想到,如果蒋正楠一直没有回来,会不会就是表示这个交易到时间要结束了。这样的话,蒋夫人交代的事情不就解决了吗,父亲也就可以保外就医了吗?
但那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罢了。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那一个晚上,许连臻辗转难眠,一直到天蒙蒙亮,她才浅浅入眠。
第二天,蒋正楠还是没有回来。
许连臻一整天都窝在书房画画,偶尔抬头,便可瞧见窗影静移,其实心浮气躁的很,拿着笔从哪里下手写不知道。她连连出错,瞧见夕阳霞光洒在脚边堆满的纸团上。她放下笔,知道今天她不是她画画的时候,索性起身,整理好一切,准备找本书出来看看。
才刚从书架上挑出了一本禅道类的书出来,阿姨便上来敲门请她下去,说是贺先生来了。
贺君在厅里,见了她,客气地道:“许小姐,蒋先生让我来接你。”隔了这些天,终于听到这个名字了,甫一入耳,许连臻心里就不明所以地一抽。
许连臻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毛衣打底裤的一身家居打扮,便道:“我上去换一身衣服。”她在柜子里找了一条裙子,化了点淡妆,这才上了车子。
贺君从来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许连臻也从来不多问,加上司机,三个人默默无言,一时间车子里头静的宛如无人一般。
车子开了小半天,到了一处庄园似的地方,贺君才开口:“许小姐,这里是聂重之先生的私人庄园。”
聂重之,许连臻自然认识,与蒋正楠关系素来极好,她也在不少场合遇到。只是聂重之这个人,素来都是面无表情,隐隐霸气,她与他好像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遇见了也只是点个头而已。
许连臻沿着大理石铺成的阶梯拾级而上,候在门口的保安人员轻轻为她推开了门。触目所及,奢迷繁华,无不精致到了极点。
豪华的大厅里头三三两两的人群,她走了数步,便一眼望见了蒋正楠。这么多日未见,她居然也可以一眼望见。
许连臻缓缓地呼气吸气,抬起有些酸软无力的双腿,一步步向他走去。
似有人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蒋正楠缓缓转身,许连臻的视线一下子便撞进了他的眼里,如同往常一般,那双眼睛便是一汪潭水,深邃不见底。
蒋正楠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干燥,许连臻的指尖微动,心里头说不出什么感觉,便乖巧地任由他握着。
蒋正楠见她难得的温顺,连日来积聚的怒火便渐渐隐了下去。蒋正楠向来强势,男女关系上头也不例外。从来都是别人迁就他的份,久而久之,他自然也就习惯如此了。像许连臻这般不识相的女人,他自然是第一次接触。
那天甩门而去,心里头恼火之极。心想着他蒋正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用得着这般窝囊之极,委曲求全吗!过了几日,又想着,她只要服软一下,他也就顺势而为了。可她也没有任何的联系,倒让他把这场火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一直拖啊拖的,拖到了他的生日。原本总想着,她只要一联系他,或者贺君也行,那么总归是他和她一起过的。可是——她没有。或许在她心里,他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在这般的烦躁阴郁之下,所以聂重之提议要帮他办个party庆生,他也就一口答应了。
可是真的到了会场,没有她,一切都那么的空落落。如今,她这般主动出现——
蒋正楠此刻瞧着她,心头欢喜,连面色都因他的微笑而舒展开来。见到了她,好像所有的芥蒂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都瞬间消失无踪了一般。
蒋正楠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问道:“是不是瘦了?”周围都是人,虽然略略隔了点距离,可他是主角,自然有很多的视线缭绕。
许连臻的脸一下子红了,语无伦次地道:“没——没有——没有瘦——”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呼吸一样的轻飘无力。
蒋正楠只是望着她,眼底含笑:“我说瘦了——”
他今天是寿星,最大了。他说瘦,那么她就瘦好了。许连臻浅笑不语,忽然发觉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反扣住他的手。她微怔,但他已经拉着她去了人群里。
大约是吵架过后,小别胜新婚,蒋正楠对她隐约更好了几分。一个晚上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
大约是知道了要离开,许连臻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她偶尔侧头望他,水晶灯下,光线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上,将他的一切都衬出了薄薄的光晕,仿佛是泡泡一般,只要轻轻一触,就会消失无踪。
回到了房间,更是缠着她不放:“今天我生日,我的礼物呢?”
许连臻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好一会才讪讪道:“没有——”
虽然说蒋正璇给她出了很多主意,但是心形牛排,烛光晚餐这一类的实在不适合他与她之间。她也只是听听而已。另外的领带,袖扣,衣服,他又多了去了——再加上前几天两人一直冷战——可是她怎么也没料到蒋正楠居然会开口跟她索要礼物。
蒋正楠极度地不满意:“没有礼物——”蒋正楠的表情变化就好像一个小孩子似的,许连臻只好赫然道:“要不,回去补给你——”
她的嗓音绵绵软软的,呼吸间似有馨香幽幽。蒋正楠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凑到她耳边:“这还差不多!”
第二晚上,蒋正楠的一群铁杆发小依旧在聂家庄园围坐着一起吃饭。
蒋正楠坐在她边上,不时地给她布菜。取了一些虾子放在她的碟子里头,半天也没见许连臻动。
蒋正楠便将碟子拿了过去,闲闲地一只一只的剥起壳来。他的手指修长,手法利落,轻轻一扯,红红的虾壳便脱落了。不过片刻,已经将虾子都剥干净了,一只一只的叠在了瓷碟里头。
蒋正楠把碟子轻轻地放到了许连臻面前,低声道:“吃吧。”
粉白的虾肉,被白白的描金碟子一衬,犹如玉石般的诱人。
许连臻自然察觉到众人奇怪的目光特别是在座美女们潋滟羡慕,不由地觉得有几丝尴尬羞涩。偏偏蒋正楠在边上浑然不觉,又夹了鱼脸肉给她。
一桌子上头的楚随风,聂重之,路周易等人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眼里的惊愕之情方才隐下去。
因为在座的那几个人,哪个不知道,蒋正楠这家伙从小到大跟他们一起吃饭,那鱼脸肉便是他的绝对专利。
晚饭后,蒋正楠等人玩牌。许连臻也不会,只看了一小会,便推说累,先告辞回房了。可才出门,便想起薄外套还搭在蒋正楠的椅子上,便准备返回去拿。
聂重之看着轻轻开启又渐渐阖上的门扉,饮了一口酒,似是不经意地道:“蒋,你该不会是真的准备要定下来结婚了吧?”
蒋正楠正含笑着拿着酒杯微微晃动,闻言,笑容不由一怔。不免有几分被看穿心事的窘意和难堪。再加上也不想他们这群活宝笑话他。蒋正楠挑眉一笑:“结婚?和谁?人选呢?”
聂重之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微勾:“谁?你心知肚明。你身边可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固定女伴。而且,瞧你的样子,看来一时半会也不会觉得厌倦。”
楚随风见蒋正楠一时间不语,不由地一惊:“怎么,我们的蒋大少准备从良了不成?准备与祝安平一样,抛弃我们众兄弟。”
提起祝安平,路周易一路子的火气:“祝安平这家伙,据说最近在二度蜜月——这人简直已经没救了!”说着说着,便将视线移到了蒋正楠身上:“蒋正楠,你不会真要成为祝安平第二的吧!”
蒋正楠不知自己是被聂重之等人那淡淡的激将语气给激怒了,还是心惊于自己的想法如此的外露,居然让众人这般的轻易的猜到。
他悠悠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和她?你们开玩笑吧。”
楚随风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真没有。那今天这种兄弟们给你庆祝的日子,你带她来干吗?你难道还怕聂重之没给你安排女人吗?”
蒋正楠懒洋洋地一笑,尽量地让自己的语气轻描淡写:“用习惯了而已。兄弟们,女人嘛,不都一样!”
听他这么说,于是众人再没有多说什么。聂重之也只是淡淡地瞧了他一眼,打了一手手里的牌。
原来是用习惯了而已!
这便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对她所有不对劲的唯一解释!
原来是用习惯了而已啊!
许连臻隐在门外的阴暗角落,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的,可是双脚不听使唤,犹如被钉子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许久之后,许连臻才慢慢地回了房间。
蒋正楠带着薄薄的酒意回来,推门而入便瞧见房间里头暗暗的,只在角落里头开了一盏落地灯,晕晕黄黄的一团光线。
许连臻抱膝坐在窗前的贵妃沙发上,静静地瞧着窗口发呆。她似乎听见动静,慢慢转过了头。
蒋正楠正要说话,可是她用一种很奇怪地眼神望着他,空空洞洞的。只听她的声音轻轻在寂静的房间里如水波般荡漾开来:“蒋先生——”
蒋正楠双目微睐,蹙着眉头望向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叫他什么来着!
许连臻淡淡道:“蒋先生,既然蒋小姐和叶先生要结婚了,那么,按照我们先前的约定,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蒋正楠杵在原地,酒意消散,呼吸僵硬。原来就这么想离开他!他昨晚才刚过了生日,她今天又提起了这个话题。
蒋正楠灼灼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个通透。可是她的样子极其平静,如同千年的古井水般,半点波澜也无。
蒋正楠忽觉得从未有过的一种心如死灰:“你,是不是仍旧喜欢叶英章啊?”
他第一次知道,很多事情不是自己努力了就会有结果的。但是,人嘛!落了败,无论如何总是不甘心的。所以他将不甘心问出了口。
许连臻没有回答。喜欢与不喜欢,喜欢谁与不喜欢谁,如今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再没有任何意义了。
蒋正楠定定地站着,几乎以为自己要化为了雕像。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心里的热度一分一分的凉了下去,最后冻结成冰。
空气里头压抑窒息,古墓般的死寂。
蒋正楠的脸忽明忽暗,许连臻瞧不真切。她只知道两人之间无形之中已经隔了几座山般的距离。
只听他的声音在房间里低缓地响了起来,听上去倒似有几分自言自语的味道:“原来你一直喜欢英章啊。”
她沉默着一直坐在那里,别着头,避开他的目光。许久许久之后,才听到她的声音轻轻响起:“是。我喜欢他,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
是啊,她喜欢的一直是叶英章。自己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可是这一刻,蒋正楠却还是觉得全身五脏六腑,无一不在发疼叫嚣。
蒋正楠嘴角微勾,缓缓一笑:“可惜了,他现在要跟我妹妹结婚了。”
他一点一点的踱步过来,一举一动好似一只优雅的豹子。最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犹如君王,那般的高,那般的压迫,空气仿佛都沉甸甸了起来。
他的手伸了过来,指节修长有力,缓缓地按住了她心口的地方。许连臻心口猛地一颤动。
半晌后,他又慢慢放开。他一步一步地后退,一直退啊退的,退到了门口。
然后,许连臻听见他的声音漫不经心的缓缓传来:“那好吧,就这样吧。”
一切到此为止。
他蒋正楠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何必这般强人所难呢!这向来不是他的作风!
空气里绷的很紧的那根弦似乎在那一刻断裂了开来,她甚至可以听见空气里头那轻轻的“啪”一声的断裂声。
她抬眼,不能控制地朝他望去。却看到他淡淡地瞧着她,嘴角含笑,转身而出。
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步伐极快,没有丝毫的迟疑和停顿。而后,花园里传来急促的发动机声音。
最后,世界一片寂静。
他那日说“好吧。就这样吧。”是不是就是表示这一切的结束呢。她不知道。她和蒋正楠之间所有的故事,都是他一手按下开始键的。她没有任何的主动权。这次也一样。
隔了两天,接到了贺君的电话。贺君欲言又止地道:“许小姐,现在方便说话吗?”
许连臻捏着手机,淡淡的开口:“请说。”
贺君道:“蒋先生吩咐我找好了房子,许小姐若是方便的话,这几日将别墅里的物品整理一下,随时可以搬过去。最后,蒋先生想让我转告一声,他与许小姐的协议已经结束。”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动——半晌,许连臻才吐出了几个字:“好的,我知道了。”
终于是在这一刻知道了,他说的“就这样吧”,就是要与她结束了。曾经心心念念地要走,可到了此刻,她却连嘴角也无力扯动。心像是被洪水漫过之后的田原,一片荒芜。心头那么的空,好似这辈子再也无法被填满了。
如此不是很好,各自得到各自想要的。从此之后各自无关,各自安好。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般的难受,从未有过的疼痛,像是被生生撕去了一块似的,再补不回来。
许连臻捂着胸口,竟无力移动分毫。
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是她的。许连臻最后只带了几套可以换洗的衣服,拿了陪伴自己经年的那个大包包。
搭上计程车后,她在后座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回头。这个地方,大约是与她的缘分已尽。
之后的事情一切都很顺利,她主动联系了蒋夫人。蒋夫人二话不说,也按照约定将她父亲转到了相关医院。记得最后通电话那次,蒋夫人只说了一句话:“许小姐,很多事情不用我多说,你也是明白人,对不对!”
许连臻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明白人。但她却懂得蒋夫人的话外之音,从此之后,再也不要与蒋家人有任何关系,也不要再出现在蒋家任何人的面前。
她想她会做到的。
许连臻一直在医院里头,照顾父亲。这大约也是她现在最幸福的事情,能陪着父亲,陪着他走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眷顾了。
其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大半个月后,贺君打她电话,约她出来见面的时候,许连臻正陪着父亲在挂点滴。她看了号码,便转身出了病房,倒也没注意父亲许牟坤眼底的几丝讶异。
贺君说明来意,说有东西要交给她。许连臻她本想拒绝的,可是她想到了脖子上的链子。那些天,浑浑噩噩的,忘记留下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总归是要还给人家的。于是便答应了下来,约在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咖啡店。
许连臻陪着父亲许牟坤将点滴挂好,又说了一会儿话,才道:“爸,我有事情要出去一下。你困的话,就先睡一下。我等下顺道去菜场买点菜,煮好了给你带过来。”许牟坤望着她微笑:“去吧,去吧。我好着呢,不用担心我。”
贺君很有时间观念,分毫不差的准时出现在了她面前:“许小姐。你好。”
两人各点了一杯咖啡。还是许连臻主动开的口:“贺先生,有什么你就直说吧。还有,帮我把这个带回去。”
她把项链和手机推到贺君面前。贺君朝她望了一眼,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打开了随身的公文包,取出了文件。
贺君将资料递到了她面前:“许小姐,这是蒋先生吩咐我交给你的,这是房子的各种证件。还有这张是支票。”许连臻瞧了一眼放置在资料最上头的那张支票,虽一眼,但却已经看见一个很大的数字。
许连臻没有很清高地拒绝或者撕掉。如今的她早已经知道了什么是世事艰难,寸步难行。这个世界,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她也没有多废话,取过文件装进自己的大包包里头:“贺先生,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认得那几个字迹,是蒋正楠他亲笔所写的。如果,如果真的有需要用到的那一天,她会毫不犹豫的去用掉。
许连臻推门而出,自然也没有留意到马路边的一辆陌生的车子,里头有一个熟悉的人——蒋正楠。他坐在后座,虽然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却将两人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
贺君拉开门,坐在了司机的位置:“蒋先生,许小姐已经收下了。”蒋正楠一直没有说话。贺君没有看后视镜,大约也能猜到他此时的表情。
“蒋先生,这是许小姐的项链和手机——”蒋正楠没有说话,他只觉得胸膛里头有一把火呼啦呼啦地在向上窜,他冷冷地道:“给我扔了——”
贺君顿了半天,才又说了一句:“蒋先生——其实许小姐的父亲还在我们手里——”
话音未落,便听见蒋正楠的声音“冷哼”了一声:“像这样子的女人,我要多少没有。开车。”既然她对他没有半点留恋,他又何必自作多情呢。他蒋正楠什么都不多,多的是女人。
那个晚上,许连臻疲惫的回到自己那租来的房间,躺在小床上,摸着空无一物的光裸脖子,怔怔地瞧着那张支票,不知怎么的,泪就无声无息地涌了出来。
有些东西没有就没有,也无所谓的。可是一旦有过,却又失去了,真的会让人觉得有种空落落的难受。
她一直不知道她和他之间算什么?除了男欢女爱之外,有时候总觉得两人间隐隐有种暧昧的。她不知道是怎么产生的,但等她察觉的时候,已经存在了。她从来都是知道的,她与他是没有以后的。可是她到底还是贪恋,贪恋了他偶尔的那一点点温柔。
那天他那一句“用惯了”的话语,彻彻底底地让她清醒了过来。
如今,这张薄薄的纸,这几个简简单单的阿拉伯数字,终是叫她知道了,一切终于结束了!
她和他之间,只是一个协议!一个协议而已!
这一切,不过只是她人生的一段小小插曲而已。而她,或许连他的插曲也算不上。
可再怎么样,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
她的人生还那么的长,总归会有一个对的人在某个地方等着她的!
她答应过父亲的,这辈子一定会找对她一点的男人,有份正当职业的,也不需要太有钱,也不一定要长的好看,只要真的对她好,真心的对她,然后安安稳稳,幸幸福福过日子。
她一定会找到的。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只是那个人,不会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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