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夏。
铃铃!铃铃!美花办公桌前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您好!”美花拿起听筒。
“请问李美花是在这里办公吗?”电话那端传来似曾熟悉的女孩子的声音。
“是的,请问您是哪位?”美花客气地问道。
“我姓李,我叫李竹梅,我和她妹妹李春花下乡在一个青年点……”
“哦,知道啦,知道啦,你好李竹梅,我就是李美花啊,我就是李春花的姐姐李美花!有什么事情您快说吧!”
美花兴奋地打断对方,因为她也瞬间想起来了,这人是春花一个青年点的李竹梅。一定是春花那边有消息了,不然李竹梅不会来电话过来的。
“是这样的美花姐,我们接到通知了,到这月底,剩余的下乡知青要全部返城了,由其父亲的工作单位接纳安排工作。现在需要春花回来把手续办了,把户口迁回去,我们联系不上她,正好我这保留了你的电话,就打到这了。美花姐,你想办法快点通知她吧!另外,春花的行李等物品也还在青年点保存呢。我们马上就都要撤了,春花姐,你们可要抓紧时间过来呀!”
“哦,知道了,知道了,谢谢!谢谢!谢谢李竹梅啊,太感谢啦!”
“美花姐,如果不能马上联系上春花,最好你家里的人先过来把手续办了,别耽误啦!万一政策再有变化,就麻烦了。”
“哦,好,好!谢谢!”
放下电话的美花,心情万分激动。春花就要返城了,并直接安排在父亲所在的单位工作,太好了,父母知道后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可转而她就又愁了起来。上哪里去找春花呢?这春花只是偶尔寄来一封信,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可一直都没有留下地址啊!再说,即使找到她,把一切也都办好了,她会回来吗?她回来了,马国庆可怎么办?
唉,先不考虑那么多了,眼下要先把返城手续办好。
刻不容缓,美花火速来到母亲家,把这个好消息告知了张媛。
张媛和美花的想法是一样的,总算盼出了头,春花的工作可算有着落了。随父亲工作单位安排,更是可心,因为李青山单位是国营企业,春花会当上全民所有制的工人的。
可上哪去找她啊?一晃两年了,她一直和家里人藏着心眼。对自己的住址不漏半点口风。故而,张媛又忧虑了起来。
“她是担心我们过去找她啊!美花,我看还是先把返城的手续办了,然后再想办法联系她。也只有你去办理最合适了。她本人不过来,替他办理的过程恐要麻烦一些,你下过乡,你知道应该怎么办理。”
“妈,您放心吧,正好杜江放假在家,我和他一同去办理,也好顺便把春花的行李带回来。”
李青山下班回来了,他也是刚刚从单位知道的知青全面返城的消息。一路上他都在思考,春花的事情应该如何办理是好。
依春花的性格,她不会抛下马国庆一个人回来,除非马国庆的工作也能一并解决,她或许才能回来。怎么解决呢?他想到了提前退休的政策。按政策规定,工龄达到一定年限的老职工,如果提前退休的话,可以安排一名子女到单位接班工作。可马国庆不属于子女,如果他和春花结婚了,沾个女婿的边,自己是厂里的老职工,或许会照顾照顾。
对,就这么办!眼下要设法和春花联系上。
他问美花,“春花真就一点线索没有嘛?”
美花点点头又摇摇头,“春花是没有留下地址,但她信件的邮戳上有他所在县的标记,还有她信里提到他们那个地方和苏联只隔一条江……爸,你先别急,待我和杜江把她返城手续办好之后,我们过去设法找一找她,正好现在孩子也断奶了,杜江又放假在家。”
“那也不好找啊,我估计和苏联紧挨着的村子一定也不会少!这个春花啊,真不知是哪辈子欠她了,真是个讨债的冤家!”张媛在一旁既忧虑又生气地说着。
“妈,您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下决心去找,我相信会找到的。这样吧,我先抓紧和杜江先过去给她办返城手续。办妥之后就到北边设法去找她,一定会找到的!”
美花和杜江将孩子托付给杜母,第二天一大早就启程去给春花办理返城手续了。
由于是大批返城,美花他们没有觉得怎样麻烦就办好了手续。他们先到大队开的介绍信,然后到公社办理的手续。
公社离大队有接近十里地的路程,长途车每天只有一趟。他们办完手续没有赶上长途车,美花和杜江只好顺着乡路往大队走去,他们需要到春花的青年点将她的行李及部分衣物取走。
这里是偏远的山区,路的两旁都是山的缓坡,玉米高粱就种在这缓坡上,到处是绿油油的一片。
杜江不禁心生感慨,“美花啊,你看,多么熟悉的景色啊!想当年,我们什么都不懂,连骡子和马都分不清,连种地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就被送到了这里。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风里来来雨里去的,这么一呆就是七、八年啊!我们的青春和汗水都留在了这里。”
美花点点头,随之意味深长地附和着,“是啊,这真是一段特殊的经历。不过,任何事物都有两重性,虽然我们正念书的时候,不得不中断学业,小小年纪便来到乡村种地,可艰难困苦的生活也确实磨练了我们,使我们变得更加坚强起来。我们的生命不脆弱,很有韧性,我们很勇敢,不会惧怕任何困难,有如浴火重生了一般。”
“是的,这最后一批知青返城了,知青这段历程也将成为历史了……”
“杜江,你看他们在干什么?”美花忽然发现一直走在他们前面的几个知青模样的人有些异样。
“他们不是在采野花吗?怎么……好像是闹别扭了,吵架了?哎呦,你看那个女孩子哭的……”
一个年轻女孩子蹲在地下哭,其他人拽她起来,可她硬是痛哭着不起来……
说话功夫,美花和杜江就走到了他们的近前。只见其他几个男女青年也都红着眼圈。其中一个看上去年长一些的男青年对另一个女青年说,“你就在这照顾她吧,你们俩不用过去了,我们几个过去就行了。”说完,他们便手捧着野花往山坡上走去。
美花好奇,便过去问缘由。
原来他们是即将返城的知青,那山坡上埋葬着两名他们一同下乡来的知青伙伴。逝者是在一年前的一次采石场劳动的时候,石场塌方。他们被山上滚下来的巨石砸中而牺牲的。其中一位就是那个痛哭的女青年的恋人。由于马上就返城离开这里了,临行前他们来向这两位长眠在这里的知青伙伴告别。
杜江叹口气,“唉!美花,那段艰苦的日子熬过来也是不容易的啊,有些知青甚至连生命都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哦,是啊……”美花陷入沉思。
此时,那个蹲在地下哭泣的女知青站了起来,她拉起另一同伴的手往山上走去。
美花和杜江的眼眶也湿润了,望着她俩的背影默默不语。
“我们也过去看看吧,他们也是我们的知青伙伴……”美花轻声说着。
“好的!我们寻点野花再过去!”
他们说着便去寻找路边的野花,采摘之后缓缓地往山坡上走去。此时,那几名知青已经祭奠完毕转身撤离。
两堆荒坟,卧在杂草丛生的山坡上,一个简易的小石碑立在坟前,石碑上刻着两人的名字。
美花和杜江将采摘的两大捧野花放到坟前,心里默念着:
“不曾谋面的知青伙伴啊,你知道吗?你的同伴们就要撤离这里了。不要怪他们,他们的来去都不由他们自己决定啊!可我们看到了,他们放心不下你们啊,他们特地来向你们告别啦!我相信,他们虽然远离了你们,但他们不会忘记你们!我们也会记住你们的。因为,你们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都永远地留在了这里!安息吧!我的知青战友!“
两人深深鞠躬之后离开。
美花和杜江赶回春花他们青年点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了,推开青年点的门,里边已经是人去屋空,知青们都撤走了。
一铺大炕上,春花的行李孤零零地放在炕的一角。春花的衣服也被叠放的整整齐齐放在行李边上,她的脸盆及洗漱用具放在地中间的一个长条桌子上。
美花走过去,她准备用脸盆打盆水洗洗脸。这时她发现了桌子上的玻璃杯下压着两张便条,她顺手拿起一张,看到这张竟然是写给自己的。
“美花姐,我们走了,你们晚上就住在青年点吧,锅里已经给你们留了饭,不嫌弃就热热吃了吧。傍晚,或许有个叫李树荣的人过来取东西,那是我们留给她的。”
“再见,美花姐!李竹梅于当日下午4时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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