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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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日士衡的寝室,轻指在西日士衡额前一点,他立时弹坐起来,见到是我他睁大了双眼。
我收指在唇前,示意他禁声。他的目光转到我背上的琴盒,只一眼,这聪明的少年便知道我要远走。
“大……”他一出声,我就点了他的哑穴。
“殿下,来日你将成为大杲的储君,切听我一句。二殿下和三殿下都是你的手足兄弟,明帝那样的事不要再发生。”
西日士衡点点头,却是拉住我的衣袖。我低声道:“我也有位兄长,他为我而死。虽然帝王家亲情淡薄,但你能做到,照顾好你的弟弟们。”
西日士衡投眼我腹部,又盯我双眼。我挥袖,解了西日士衡哑穴点了他睡穴。
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父辈的悲剧不该继续,而过去的悲剧真能淹没于历史的尘埃中吗?
真实往往是残酷的,越接近真相就越能看清真相背后拖延的巨大黑色阴影。我生平第一次没有勇气去面对,如果造成黎族灭族惨案的真正凶手是西日昌,我阂未出生的孩子该怎么办?离开是我唯一的选择,我不去证实我的猜测,不去探求他的真相,保留所有的情感记忆,在我还能离开的时候离开,在我还没毁灭的时候终止。
火烫的日光烘烤头顶的时候,带着一叠面具,身着男装,我踏上了北上的旅程。西边在打仗,南方在孕育阴谋,只能往北。我多走荒野小道,白日打尖,夜晚以身法速行。我能感到我的孩子强有力的脉动,也能幻听西秦战场的撕杀。
北上半月后,我买了粗劣的冬衣和弓箭。有过乞丐、盗贼的前科,这一回我打算自力更生。弓箭比想象的难学,好在我是位武者,有着足够的臂力和耐力,在山野里起初十中一二,一个月后我成功的成为了一个猎人。用自个两天的猎物换了匹老马,我踏入了晟木纳草原。
晟木纳的壮年男子多随拓及血战在西秦,但留守的杲人也很骁勇。我亲眼目睹一位老人一箭双雁,也时常见到妇人的纵马英姿。他们对我一个独行的南方人既好奇又热情,但请我吃酒的我只能谢绝,与我搭讪我只能沉默。离开晟木纳草原,进入北漠,我才舒展开来。经过一番考量,我住进了深山寒林中的一间荒弃的木屋。人迹罕至,最近的村子也距离百里。
我的老马老死在木屋里,长途跋涉和寒冷的气候耗尽了它的生命,即便我让它住进木屋,它也只有气力奋力睁开灰蒙蒙的大眼,最后看了眼我和它的新家。从它的眼里我看到了怜悯和豁达,没有对死亡的畏惧和不甘。我摸着它的头,它垂下眼睫。
我将马葬在屋后,同时埋葬的还有永日无言。有死有生,我的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他将与我一样,生于冬季。
番外第一卷 卷二十;5
北方的秋季比南方的冬季寒冷,木屋经过简单修缮,加固围墙和铺顶茅草,远远看着像个住处,真正居住其中的我滋味自知。西疆没有如此严寒的气候,皇宫更是四季如春。富贵荣华的日子娇养了无数陋习,而这些奢侈的习惯如同恶劣的气候一般,很快被封冻,在孩子降生前,我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归根结底我需要钱,足够的钱两购置过冬所需的一切。
粗陋的冬衣早换了毛茸茸的臃肿皮衣,白皙的双手粗糙生茧,背上腰际挂满各色野物,这样一副模样的我,戴着一副木讷男子的面具,踏入了漠北鸿贤小镇的铁铺。
铁铺只有父子二人,父亲是个佝偻背的瘦老汉,儿子却健壮如牛。一见我来,父亲放下了手中擦拭器物的活,起身笑问:“小哥又来修箭头?”
我应了声,将身上一半猎物,背后箭囊,一一铺放在桌上。箭是消耗品,十支箭射出去总有一两支损了箭头,所以每次到镇上来,我总先到铁铺修箭,然后再去酒店客栈卖了猎物,一圈走完,最后回到铁铺,箭也差不多修好了。
修补箭头是个简单活,所以老汉又问:“小哥放下那么多野味,想来要换弓了?”
“你如何知道?”我微微诧异。
老汉翻拣着桌上山鸡野鸠,微笑道:“小哥的箭术比起我们杲北汉子也不差,看看这准头,都是一箭货。上回小哥来修箭老汉我就琢磨,小哥用三石的弓力道小了,使不出劲,得换个五石的。”
打铁的汉子也顺了句:“起初我也不信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用五石弓,可我老爹给我看了上回你打的那二只雁,箭头准但创口大,这就是箭飘了力道不对。”
我心悦诚服的对老汉作揖,箭术上我实际是个初学者。“老哥说的不错,我想换把合手的弓。”
老汉又要去了我背上的弓,细看后叹道:“要让贺牧大人看到你这弓,还有你连次来打的猎物,保准拉你入军营。”
我一怔,打铁的汉子停不下手,边锤着边问:“怎的啦?”
老汉持弓走过去给汉子看了眼,汉子也是一怔,老汉骂道:“仔细手下活计!”
汉子又咚咚继续锤敲,瞟我一眼满是惊讶。老汉转面与我解释:“小哥,你这弓粗劣不堪,定是在南人手上买的次货。可你就拿着这么把烂弓,射猎精准,你说要叫贺牧大人知道,还不把你拉进军营?”
我汗颜,垂首道:“老哥谬赞了。小子就是打些野味混个营生。”
“眼下我大杲军队横扫西秦,参军是个不错的出路,唉……可惜小哥并非杲人。”
我默默点头,老汉心里明亮,跑杲北的南人多为避战,我是无心戎生的。
“不说了。”老汉放下我的三石弓,带我到库房选弓。
好歹我也算看管过昌王府兵器库的司剑,鸿贤小镇的铁铺仓库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只觉一堆黑黑沉沉,一片闪闪亮亮。库房里弓箭最多,也难怪老汉看破我的弓。
老汉掂了一把精美的长弓于我,一拿到手我便知大不同我那把三石弓,不仅分量沉,弓弦也精良,更不提制造工艺。我没有去试拉弓弦,只拿在手上把玩。
“怎么不开弓看看呢?”老汉笑问。
“这把我买不起。”我将弓递还。
“试试又不花钱。”老汉没接。
我点头,以寻常力道开弓,放开手,弓弦回复清吟一声。
老汉道声好,“这是把四石弓,看你开弓如此轻松,五石都未必合适你。”
我顿时明了老汉在试我力道,当下我留了神,只试开到六石弓,七石便只开一半。可尽管如此,老汉看我的眼光也十分惊喜。
“贺牧大人能开九石弓,他的弟子能开七到八石,但他几位都是虎背熊腰的杲北汉子,以小哥的身量能开到六石半,已经算了不得了!老汉我打铁一生,看人从不走眼,小哥必定学过武艺。”
我估计我也能开九石弓,但我能在这儿开吗?不能,所以我再次对老汉作揖,话还未说,这老油子已帮我说了:“小哥不用担忧,这杲北会个一招两式的人多是去了,就南人稀罕。老汉今日只为小哥换了把五石弓,没的说,小哥此次所猎全留下还不够,下次再补!”
我听的瞠目结舌,前面几句很暖心,最后一句却窝心。谁说杲人粗放不精明,这铁铺老汉精出油了。
越强的弓越贵,我欠了一债,背着一把毫不起眼的六石弓和一袋修好的箭,走出了鸿贤铁铺。总算老油子手下留情,没拿光我此次野货,给我留了一小半,还可以去换些米粮。
出铁铺后我刻意听了下,老汉对他儿子道:“那南人的事以后莫要与外人道,世道艰难,他来漠北营生也不容易,咱们也别给人添麻烦。”“得,原来老爹担心的是这个,我还以为你担心的是欠债讨不回来了呢!”“臭小子……”
我放下心来,大步走出小镇。
番外第一卷 卷二十;6
再次来到铁铺,我沉默的放下一堆猎物,老汉罗嗦了一堆关于射猎的事。我本不喜与人多话,但他说的头头是道,能予我狩猎不少帮助,我便认真听了。不想老汉罗嗦完了,取出几个狩猎夹,结果就是我旧债刚还又背新债。
从老汉的话里,我得知他姓夏,便尊称他一声夏伯。但是当夏伯问我名姓时,我顿住了,迟疑了片刻才道:“姓朱。”
夏伯看在眼里,转了话题。“寻常猎户用五石弓就到顶了,优秀的弓箭手用的弓都在六石以上。朱兄弟若无心从军,就不要轻易在外人眼前显露你的弓力。”
“我记住了。”
夏伯笑了笑又道:“我那没福气的婆娘有个远方亲戚也姓朱,臂力不小,箭术高强。
夏伯的夫人早死多年了,听到这包含庇护的话,我确定夏伯不是寻常人。他既有眼力又多见识,而且他的铺子也说明了他的不寻常。寻常猎户用五石弓就到顶了,那我背上的六石弓,试过的七石弓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有自个的秘密,没那么多好奇心就不会有麻烦,也不会烦恼。
我对自个说,我不想探究别人的秘密,可关乎自个的秘密要忍耐住不去探究,很难。仿佛只要一空下来,头脑就会不由自主的运作探究那黑沉沉的隐秘。如果不是孕期日久,胃口越来越好,食欲分去了不少杂念,我想我会自觉将那隐秘猜测万万次。
他早获得了天一诀,他将天一诀当作诱饵散布于西秦,他一度设计怀有天一诀的我又惊异我独创的天一诀音武……事隔多年后他再次将天一诀投掷于南越,什么叫天一诀残篇?苏堂竹为何毁去地宫八卦之门,杜广为何会施展天一诀手印?
这样的探究令我痛苦不堪。蓦然回首惊觉自个的爱人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且还在清楚他不是一个善人的情况下,付出了全部的情感。过往的片段点滴成泪,冰冷如锥寒彻骨髓,冰晶闪闪密布黑暗。每个难眠的寒夜,闭上眼,我就会陷入这样的天地。前尘如梦,犹如一道谶语,预言了如今的这一幕。最初我在他的黑暗世界中幻见的点点星光,那是我的泪。它不是血红的,也并非金色的,而是闪着黑光的冰寒之泪。
我竭力不探究下去,不仅为了我自个,也为了我的孩子。无论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是无罪的。
换了新弓,添了狩猎夹,我的猎获也增加了。还清了夏伯的债务后,我更多的留在了木屋里。我的身子日渐不便,再不能无所忌惮的施展身法,怀孕八个月后,我不再前往鸿贤镇,而去更近的村子换些所需。
第一场雪飘落的时候,村人善意的告诉我,以往冬季都会封山,如果不打算下山,食物一定要预备充足。我估算了储备,足够维持百日,再加上狩猎夹隔三差五的所获,应该够了。
踏雪而归后,我取下面具,在木屋里烧制晚饭的时候,来了位不速之客。因为没想到会有人来,也长时间不运用气劲感知,当那人走到门前,我才发现。
面具搁置在床上,一时间我只能用炭灰抹黑了脸。门被推开,我转身看见一位独臂男子。
“你是谁?”我问。
男人怔了怔,而后道:“我是这屋子的主人,这屋子是我造的。你可以去问问附近的村子,我叫谷奇。”
我不知该说什么,谷奇叹了口气道:“我原先还想把你赶出去,但看你这身子,我如何忍心……”
“先进来吧!”我也只有叹气。附近村子的村人早告诉过我,木屋的原主人叫谷奇,参军去了。看他独臂,定然是伤退了。我在屋子里脱了外袍,挺着的肚子明显,倒叫谷奇为难了
番外第一卷 卷二十;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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