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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挂着深色的窗帘,半开着,透出些光亮,照在堆满杂物的小床上。
她的视线转移到墙上的小人壁画上,指着问:“这什么又是东西?”
阿籍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上个房客弄的吧,我搬来就有了。” 一边解释,一边洗了只玻璃杯,倒凉水递给她。
张女士喝了一口,站起来四下查看。
卫生间太小,厨房不卫生,垃圾桶满了都没收拾。还有卧室里的香水味道,浓的快发臭了。
站在里屋床边,阿籍发现个大纰漏——布艺的柜子连拉链都没拉上,漏出来一大截裤腿!
“这么大个人,连柜子都不会整理!”
她要拦已经来不及了,张女士几步走的柜子前,扒开柜门,露出半橱子的男式衬衫、男式t恤、男式内裤……
“这怎么回事?”
阿籍呐口,张女士回过头瞟了瞟放着张薄毯的大床,弯腰往床底下看。
毫不意外的,搜出好几双男鞋和一把裹着层层报纸的铁剑。
“这些东西哪里来的?啊!”
“大刚……”
“大刚睡你屋里?大刚把内裤袜子放你衣柜里?”
张女士脸色发黑,跟鼻子灵敏的警犬似的在小平房里前后搜索,连垃圾桶里的牙杯牙刷都被翻出来了。
“你要气死我!你不气死我就不高兴是不是?!”
张女士捏着那只从碗柜里拣出来的剃须刀,一边指着她一边气得发抖:“人呢,躲哪去了?”
阿籍讪讪地:“他上班……正忙着……”
“上什么班?叫什么名字?”
“……赵建国。”
张女士看着简陋脏乱的屋子,一口气闷在胸口呼不出来。
卫生间没有换气风扇,厨房没有抽油烟机,闷热的卧室里只有一台小小的电扇。煤气灶边上还盖着半盘剩菜,肉丝炒包心菜,菜叶子都炒焦了……
她拉起女儿的手,翻过来,手掌上粗糙的有些硬茧。
知女莫若母,她自己的女儿,能不知道——以前在家的时候,连件衣服都懒得洗,更别说收拾屋子打扫卫生了……
女大不中留,真是留不住了。
张女士叹口气:“晚上带他过来,吃个饭,也互相认识认识。”
阿籍愣住,几乎有点不敢相信:“妈?”
“打扮的干净点整齐点,别让你爸爸看了生气……”
跟共翳提到要回家看父母的时候,阿籍明显很兴奋,跟前跟后的重复一句话。
“你别紧张,我妈那人特好!”
共翳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水杯,一口气喝干。
“哎,慢点慢点——一会到了我家,你可别这么喝东西!”
共翳看了她一眼,继续点头。
阿籍又催他洗澡,连剃须刀吹风机都给准备好了。
“记得刷牙,我买了新的牙杯牙刷;洗脸用洗面奶,就我昨天给你买的那瓶……”
共翳有点不耐烦了,但还是一一照做,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阿籍已经拎着套崭新的西服等在外面了。
“我一个月工资都在这上边了,晚上不成功便成仁!”
共翳对在这么热天气穿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很有些意见,但瞅瞅阿籍太阳花似的脸,还是把衣服换上了。
阿籍绕着他左三圈右三圈的走了几个来回,还是让他把上衣脱了,只穿白衬衫配西服裤子。
——黑西服搭配他那张帅气的有些凌厉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就和蔼可亲不起来。
阿籍想父亲那张看见白菜就皱成苦瓜的脸,叮嘱他:“我爸要是问起你脸上的疤,就说是小时候不小心磕的,千万记得啊。”
共翳点头,有点别扭的动了动拎着西服的右手。
刘燕早听说他们晚上要回去见陈妈陈爸的事情了,在电话里直乐,闹的阿籍没一会就掐线挂断了。
拎着准备好的水果和礼物,两人打车出门了。
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车辆行人,阿籍心里默默的算了笔账,肉疼的发现剩下的半个月只能吃素过活了。
到了小区,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阿籍笑嘻嘻的和门卫打招呼:“王伯伯吃饭了?”
“哎,带男朋友回来啊?”
阿籍目的达到,拉着共翳往里走:“是啊是啊,我们先上去了——”
路灯把绿化带旁的水泥地照的清晰无比,两个人的影子斜斜的叠在一起。膝盖碰着膝盖,腰贴着腰,身体连着身体。
虽然,实际上两个人明明一前一后隔着点距离在走。
背着路灯的光,共翳歪了歪嘴巴,也被她的喜悦感染的笑起来。别的他不懂,见女方父母是什么意思,还是明白的。
上了楼,阿籍按门铃叫开门。
张女士打开门,眼睛直射向站在女儿身后的高个子男人。
深肤色、小平头、五官精致而招眼,打扮也正经干净,就是表情冷漠了点。
“来了,进来吧。”
就这么几句平常话,阿籍觉得自己的阵营有扩大的趋势了。
岳母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嘛!
客厅还开着电视,陈先生独自坐在饭桌前,捏着筷子慢悠悠的夹菜了。
张女士埋怨:“客人没坐下,你怎么就开吃了?”
陈先生抬抬眼皮,哼了一声,跟没看见他们似的,继续夹那块蘸了白醋的牛肉。
阿籍无奈,把水果和礼物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换鞋进屋。共翳也换上室内拖,紧跟着她进来。
张女士忍不住多了打量了他几眼,阿籍拉着共翳介绍:“爸,妈,这是建国。”
共翳按着事先的排练,有点生硬的喊了叔叔阿姨好。
陈先生理都不理,压根没抬头。张女士喜笑颜开,催他们洗手吃饭。
一家人坐下来,陈先生的家主风范就有点受到威胁了。
论个头,这个可能是女婿的男人比他大;论胆量,他没胆在老婆的眼皮底下伸筷子去夹那盘红烧猪蹄;论声音,饭桌上全是张女士和阿籍想要活跃气氛发出的叽叽喳喳声。
共翳虽然嘴巴不够甜,见岳父岳母的重要性还是很明白的。平时面瘫似的脸上竟然也带了点淡淡的笑意,灯光一照,连那块凹痕都柔和了不少。
阿籍心里跟灌了蜜糖似的,不断的找陈先生说话。无奈老人家脾气倔上来了,硬是憋着不吭气。
张女士的话题一直都围绕着对共翳工作单位,家庭状况,学历谈吐的试探。
阿籍面上声色不动,共翳的回答几乎是在背书——什么老家父母都不在了,什么在春意花鸟市场开店,什么工作是苦点但只要两个人感情好总是开心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张女士显得有点失落也有点欣慰,瞟了瞟正往嘴巴里塞茄子的女儿,忧虑起来:
“我们家小籍啊,从小就吃不来苦……”
共翳愣了一下,点头:“我不让她吃苦。”
阿籍含着茄子有点咽不下去了,似乎是自然而然,他们竟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托付终身还是私定终身?
阿籍脑子乱乱的,这时候突然觉得恍惚起来——就这么着,算是在一起了?
在的她潜意识里,爱情总是得和鲜花啊约会啊烛光晚餐之类的东西挂点勾的——老套归老套,总叫人觉得安心,并且循序渐进。
桌子边沿,共翳的胳膊和她的碰了一下。筷子头轻撞在嘴唇上,疼倒是不疼,却让她从幻想里惊醒过来。
那又有多少人,能一起在死亡线上挣扎过?
她扭头去看共翳,他正把一片西红柿混在米饭里大口吃下。
对这个红通通味道极怪的东西,不论阿籍说几次营养丰富,共翳总是有点食不下咽。
陈先生的怒气还是没有消,倒不是对未来女婿的条件不满意——作为一个思想老派但又悄悄关心着子女的老人,实在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受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半子。
第二十章、四人麻将
一顿饭吃完,陈先生就很明显的表现出开门送客的意思了。
“老张,几点了?”
张女士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不明所以的回答:“七点半,怎么了?”
陈先生戴上眼镜,啪的打开电视机,对着空气不阴不阳的说了句:“没什么事,让客人早点走吧。”
张女士瞪眼:“你怎么说话的?”见共翳还站在一边,招呼他坐下:“小赵你坐这边,看电视。”
共翳点头,想起阿籍临出门的叮嘱,客气的笑了一下:“阿姨你也坐。”
张女士心里暗暗点头,懂礼貌,不乱套近乎,靠谱!
“客气什么,叫伯母,叫伯母。”
阿籍从厨房探出头,贼兮兮一笑,又缩回去了。
共翳视线往那边一瞟,很快就收了回来,改口:“伯母……”
陈先生越听越生气,把茶几上的报纸抖的哗哗直响,气呼呼的看着电视屏幕。
张女士也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气,有点无奈的摇摇头,嘀咕着进厨房去了:“臭脾气……”
没过一会,阿籍就端着洗干净的提子出来了。
电视声音轰轰的响着,空调也轰轰的响着,就是沙发上的两个人一左一右远远坐着,一点交流的意思都没有。
阿籍觉得气氛不对,暗暗冲共翳使使眼色,他竟然跟没看见似的把头扭过去了。
——老的脾气臭,小的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一看就硬的铁板,共翳显然没打算去踢。
她只好在沙发中间坐下来,努力缓和气氛:“爸,吃提子。”
陈先生扭过头,从眼镜后面盯着她,脸上的皱纹都快叠成菊花丝了。
——你还有脸叫爸?!
阿籍给他看的心虚了,呐呐的转向共翳:“共……建国,吃提子……”
共翳这点倒是言听计从,捏了几颗提子往嘴巴里塞。
陈先生又重新沉默下来了,拿着报纸默不作声的看起来,偶尔咳嗽几声,以震父纲。
“爸?”
“爸——”
阿籍坐近了点,扯他胳膊,小声撒娇:“……你干嘛呀?”
陈先生哼了一声,把胳膊上的爪子扒开:“你说我干嘛?你趁早给我搬回来!”
阿籍讪讪的,偷眼去看共翳。他倒是一脸镇定,慢慢的吃着盘子里绿莹莹的提子,还不时抬头去看电视。
陈先生反应也快,凡是他多看几眼的频道立马换掉,最后停在说英文的旅游节目上。
共翳当然也感觉的到他的敌意,视线冷嗖嗖的朝他这边投过来,隔了一会,对阿籍开口:“我们回去吧。”
陈先生火了,把报纸啪的拍在茶几上:“你走你的,我女儿住自己家里!”
共翳也站起来,眉毛皱成一团,沉默了一下,还是对着阿籍重复:“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陈先生眼睛瞪的更大了,平日里给老婆压榨的阳刚之气全出来了,两眼通红牙齿格格作响。
这算什么!先连声招呼也不打,直接拐着人家女儿去同居,现在给抓现行了,居然连个错都不认!
“你走出去试试,出去就别回来!”
阿籍尴尬的站在两人中间,这边共翳面黑如锅底,那边老爹爹似乎把结婚后几十年积累的愤怒都发泄出来了……
这个,怎么好好的女婿上门整成狗血家庭剧了?
张女士听到声响,也从厨房出来了,走过来拉着陈先生直唠叨:“你鬼叫什么!想邻居们都过来看热闹?”
陈先生闭嘴,对上共翳硬邦邦还带点挑衅的视线,火气又上来了,指着阿籍继续教训:“你就找这么个流氓过日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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