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从‘上’到‘下’都是……
二老始料未及, 转念一想,却是情理之中。
时缨已经跟安国公府断绝关系,不愿再姓时无可厚非, 她自幼与舅父舅母亲近,过继到两人名下是最好的选择。
儿子儿媳素来喜爱她,必定不会反对。
遂点头同意:“既如此, 你抽空去看看大郎和阿慧,告知他们一声吧。”
“是。”时缨松了口气,“我原就打算去祭拜……阿爹阿娘。”
说罢,她心中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有些欢喜,却又携裹着铺天盖地的悲伤。
她曾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变成舅父舅母的女儿,会是怎样一副情形。而今终于得偿所愿, 但……他们却再也看不到了。
林老太爷叹道:“还有阿归和阿月, 他们听闻你做了他们的阿妹, 定会高兴得一蹦三尺。”
林老夫人别过头,用锦帕轻轻拭了拭眼角。
时缨见状, 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告诉他们表兄还活着。
表兄回到北夏之前, 恳求她和慕濯不要对任何人透露他尚存于世的消息,她明白他的顾忌, 答应下来, 如今万不能失信于人。
只是,她突然陷入犹豫,倘若两位老人得知当年的前因后果,他们能否承受得来?
但纸里包不住火, 等到苏家翻案那天,舅父因何战死也会水落石出,还不如现在说破,她在二老身边,至少能予以些许安慰。
时缨斟酌言辞,正待开口,却听林老太爷道:“阿鸢,方才你说,要查明大郎他们牺牲的真相,这话又是何意?难不成,是有人在朝中暗做手脚,致使他们战死荆州?”
见时缨神色挣扎,他与林老夫人对视一眼,又道:“不必担心,先前曲将军来过,他说了些话,我们已有心理准备。你若查到什么,尽管告知我们,大郎、阿慧、阿归、阿月、还有成千上万的无辜将士,我们两个虽然年事已高,不中用了,但也想尽己之力,为他们讨回公道。”
时缨点点头,却先问道:“英国公对您二位说了什么?”
林老太爷仔细回想:“那天他一见我们,就跪下来,自称对不起大郎。彼时,大郎托他去请附近州府的援兵,直言已经不相信朝廷的人马,可惜之后,未等他返回,大郎一家就和苏大将军、以及其余将士们在荆州全军覆没。这么多年,他未曾将此事说与任何人,因他知道大郎的死与朝中斗争有关,但他接替大郎的位置,又受封国公,就昧着良心选择了隐瞒。”
他还记得曲君诚痛哭流涕、连连磕头,年近半百之人,南征北战、威风凛凛的英国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哽咽得连完整音节都发不出。
“我们自然没有责怪曲将军,害死大郎的毕竟不是他,而且那些人构陷忠良、冤杀苏家满门,却还能继续逍遥法外,足以见得他们权势滔天。曲将军与他们对着干,无异于螳臂当车,只能白白送死,还要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林老太爷话音平静,眼底却透着浓重的哀伤,“阿鸢,我们想知道,罪魁祸首究竟是何人,孟庭辉吗?时文柏……他是不是也曾参与其中?”
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让时缨反而松了口气,她没有立刻回答,以此当做默认。
是了,个中利害关系明显,稍稍一想就能找出罪魁祸首。
苏家遭难,最大获益者便是孟家,而时文柏身为孟仆射的忠实走狗,又岂会置身事外?
林老夫人抹着眼泪,不住地叹息:“家门不幸,真真是家门不幸。若能回到二十多年前,我就算叫人打断阿嫣的腿,也绝不会允许她与时文柏成婚,如果她知道大郎被时文柏所害……”
她无法再说下去,林老太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时缨心情复杂,决定还是隐瞒安国公夫人的作为,让二老永远不要知晓。
她岔开话题:“我向您二位保证,定会将恶人绳之以法,还请祖父祖母带我去趟阿爹生前的住处,我想找找看,是否有确切的证据能够指认安国公。”
林老太爷迟疑了一下:“实不相瞒,当日听罢曲将军所说,我们已经把大郎的遗物悉数检查了一遍,试图发现些蛛丝马迹,但却一无所获。或许那时候情况危急,他忙于应战,压根没有时间写下只言片语。”
时缨怔住,眼神不由黯淡。
四个月时间,她没日没夜地赶路,从塞北跑到江南,将所有希望寄托于舅父的遗物,可现在,一切化为泡影,仅凭英国公的证词,并不能为孟庭辉、时文柏及他们的党羽定罪。难道最终还是要表兄亲自露面,顶着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以玉石俱焚的方式揭穿他们丑恶的阴谋吗?
到时候,表兄免不了也是一死,外祖父和外祖母又该怎么办?
舟车劳顿的疲惫在顷刻间扑面而来,她脸色苍白,身子微微一晃,险些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林老太爷看出她的低落,起身走进内室,取出一管竹箫。
时缨顿时认出是舅父的东西,以前他经常吹奏。
“这是曲将军转交给我,你特别小时候特别喜欢此物,不妨拿去做个纪念。”林老太爷递给她,“阿鸢,大郎看到你不辞辛劳为他奔走,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
时缨接过,眼泪猝不及防地滴落在上面。
她曾缠着舅父想学吹箫,但年纪小、手指太短,够不着末尾的孔,只得遗憾作罢。舅父说,等他得空,就亲自为她制作一把尺寸合适的,可她再也没等到他归来兑现承诺。
现在,她早已是诸多乐器的行家里手,然而他却永远听不到了。
视线愈发模糊,她将竹箫抵在唇边轻轻吹响,但突然,她觉察到几分滞涩,不禁一愣,抬手揉了揉眼睛,往里面看去。
旋即,她拔下发簪,小心翼翼地从中挑出一卷泛黄的纸张。
林老太爷和林老夫人也惊讶万分,三人凑近,展开一看,不约而同地抽了口凉气。
信纸上凝固着暗色的手印,应是时间紧迫,林将军来不及擦拭鲜血,提笔匆忙写就。
他的字迹龙飞凤舞,却详细讲述了进城援助苏大将军之前,有人劝他明哲保身的始末。
因他态度坚决,那人急了眼,声称自己是时文柏派来,时公念在姻亲的份上想救他一命,要他识相些,切莫敬酒不吃吃罚酒。
最后,笔画几乎要飘起来,他连书三遍“家贼难防”,沾血盖印,请求父母劝诫妹妹回头是岸,尽早离开时文柏,以免惹祸上身。
这封信被塞在竹箫中,交予英国公,原想着他会送去林家,但英国公心存愧疚,不敢面对林家二老,私藏了十年,才良心发现归还他们。
林老太爷会吹箫,但他上了年纪,又悲伤过度,哪还有心情碰它,便迟迟未曾发现其中端倪。
时缨当即起身:“我须得去见英国公一面。”
-
曲君诚接到通报的时候,正坐在后院,和妻子儿女们聚在一起把酒言欢。
因他战功卓著,多年来又谨小慎微,未曾留下任何把柄,皇帝不能重罚他,只能气得干瞪眼,他罢官还乡之后,远离京中纷争,日子反倒舒坦许多。
听闻林家有人求见,他让仆从引去堂屋,亲自前往一问究竟。
进门后,发现来者竟是位戴着帷帽的姑娘,仪态气质不似婢女,隐约还有些眼熟。然而未等他多想,对方已摘下帷帽,微笑道:“英国公,好久不见。”
英国公一愣,忙不迭行礼道:“臣参见王妃娘娘。”
“不必多礼。”时缨道,“我不请自来,打扰您清闲,还望您见谅。”
“娘娘哪里的话。”英国公笑了笑,“只是您千里迢迢来到杭州,不知是为何事?”
时缨也不跟他打哑谜,略去表兄的存在,言简意赅地说明荆州之战的真相,诚恳道:“我登门拜访,一是为了感谢您在朝堂上为岐王殿下和灵州守军仗义执言,二是想要请求您再度出面,作为证人,将您所知的一切昭告天下。”
说着,她枉顾身份尊卑,缓缓跪在英国公面前。
英国公大惊失色,也连忙跪下:“娘娘,使不得!”
时缨按捺心绪,声音轻缓却坚决:“苏大将军在北疆戍守十余年,护山河无恙,却不得善终,林将军舍生取义,本是驰援他心中的英雄,却非但死于自己人刀下,还被他们利用,成为诛灭苏大将军这‘叛贼’的的功臣,着实死不瞑目。还有数以万计的将士,他们出征之前,何曾想过自己未能为国捐躯,而是做了奸佞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英国公,曲将军,我求求您,您是现存于世的唯一证人,是为苏大将军翻案、还林将军和将士们一个公道的最后希望。”
英国公闭了闭眼睛,禁不住淌下泪来:“早些年,那帮人怀疑我知晓内情,三番五次想对我下杀手,我终日提心吊胆地防备,日复一日装聋作哑,以战功自保,才躲过他们的刺探,让他们相信林兄什么都不曾告诉我,放我全家一条生路。可是我胆小如鼠,辜负林兄信任,十年里受尽良心煎熬,未有一天睡得安稳,甚至没勇气检查林兄的箫,我……此生都无颜再见他。”
时缨叹了口气。
英国公是她敬重的长辈,曲家是她去往京城之后与故乡和童年仅剩的联系,事到如今,她没有立场谴责英国公,因他的作为实属人之常情,他能在功成名就之际寻回本心,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并且坦然直面自己的懦弱,已经是难得可贵。
许久,英国公冷静下来,平复呼吸,看向时缨,郑重道:“娘娘所言,臣自当全力相助,以求将功补过,告慰林兄英魂。”
时缨得到承诺,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她俯身叩拜:“那么我就代替家父向您道谢。”
英国公手忙脚乱地扶起她,突然反应过来:“……家父?”
时缨没有遮掩:“我已请林家二老做主,将我过继给林将军夫妇做女儿。”
她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只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英国公却从中觉出几分深意。
改换姓氏,等于彻底洗脱与安国公府的关联,加上她决计将荆州一战的真相公之于众,岐王那边有何打算,已是不言而喻。
京城……只怕要变天了。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退缩。
他毕恭毕敬道:“娘娘有何计划,臣愿闻其详。”
-
翌日。
时缨和曲家众人连夜书写了上万张檄文,将林将军的书信一字不落地抄下,由英国公派人快马加鞭散发至江南各地。
三天后,附近州府的兵马源源不断齐聚杭州,以“清君侧”为名,启程赶赴长安。
孟庭辉与时文柏丧尽天良,其罪当诛,既然皇帝被蒙在鼓里,他们便替天/行道,将这些奸佞宵小从陛下身边铲除,以正视听。
苏大将军声名远扬,林将军和英国公在江左之地备受拥戴,越来越多的人被檄文激怒,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一同进京讨要说法。
营帐中。
时缨在地图前拨动沙盘,与众人商议下一步路线,引得英国公赞不绝口。
曲明微笑道:“十几年前我就说,阿鸢是做军师的料,怎样,我是不是所言非虚?”
说罢,颇为慨叹:“只没想到,你我初次并肩作战,竟是这样一幅场面。”
她一身雪亮的甲胄,青丝挽成男式发髻,俨然她梦寐以求的模样。
时缨莞尔,也由衷为她感到开心。
英国公终于允许她上战场施展抱负,昨日有驻守在杭州附近、效忠于孟家的将领前来讨伐,曲明微率军冲散对方阵型,一马当先杀入敌军,直取那将领首级,令人刮目相看。
曲五郎打趣道:“名师出高徒,虽然王妃娘娘天赋异禀,但林将军、阿爹、还有岐王殿下的悉心教导也有功劳。”
他刻意加重了“岐王殿下”四字,众人笑起来,时缨面颊微热,不禁有些出神。
这个时候,与北夏的交战应当尘埃落定,慕濯也该准备进京了。
荣昌王世子一早接到传信,与薛仆射、徐公公他们谋划数月,必定已万事俱备。
接下来,便是三军会合。
重逢指日可待。
-
与此同时,灵州。
因林思归之事,慕濯班师回城的时间被耽搁,晚了半月余。
他索性在途中整编军队,让伤员留在灵州休养,其余尚有作战能力的直接随他赶赴京城。
那些擅作主张的线人向他请罪,甘愿接受军法处置,却也只是因为违抗了他的命令,对于使计谋杀罪有应得的国师,他们没有半点后悔,甚至可惜未能一击致死。
刘大夫用诸多珍贵药材勉强吊住了林思归的命,但他每天昏睡的时间远大于醒来,慕濯本想让他留下养伤,但他却执意要求去京城,亲眼见证仇人得到惩罚。
宣华公主坚持与他同乘一车,已然不顾自己名节清白与旁人的眼光,慕濯责罚了几个乱嚼舌根的小兵,任由庶妹如此,也不再相劝。
杨家父女到访,他已从万公公的信中知晓,决计在灵州停留一日,与杨尚书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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