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还不大,茂密的林子再一挡,只有雨丝飘在她身上。
山岚不明白盛霈的担心。
她坐在树枝间,靠着树干,轻晃着脚,望着雨蒙蒙的林子,雨雾笼罩树群,散去南海火热的暑气,竟有点儿像在山里的感觉。
她在云山时,时常能看到山林间大雾弥漫。
这会儿在海岛上看见,心情渐渐阔朗,她很快就能回洛京去了。
想到这里,山岚低头看向盛霈。
几日没剪头,他的寸头比先前长了不少,这会儿软塌塌地伏在他脑袋上,压下他眉眼间藏着的锐利,看起来竟有点乖。
她想,处理完山家的事,该回来给他一个交代。
“盛霈。”
她轻声喊他。
盛霈闻言,把勺一丢,起身到树下,靠近她晃动的脚,问:“怎么了?想下来了还是饿了?”
山岚眼睫垂落,问:“你会送我上岸吗?”
盛霈仰头注视着她,没有犹豫:“会的。”
山岚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而松开手,纵身一跳。
盛霈轻啧一声,上前张开双臂,稳稳将她接住,颇有些无奈:“在岛上呆了几天,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山岚坐在盛霈铁一样的手臂上,抿着唇笑了,长发晃过他的脖子、肩膀,带起火燎般的痒意。
她想,盛霈也是一棵树。
坐在这棵树上更舒服一些。
赵行捧着碗喝粥,左看右看。
不知怎的,福至心灵一般,一下子全明白了!
难怪山岚说没有婚礼了,原来是看上这保镖了,说起来,这两人居然还有点儿落难大小姐和贴身保镖的意思了。
盛霈把人放下,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问:“下午也想藏树上?”
山岚微微颔首,补充:“我们藏一棵。”
“......”
盛霈看着她因高兴脸颊上泛出的点点红晕,想起昨晚荒唐的夜来,雨雾间,他们相拥在狭小的椅子上,唇齿相触,所有喘息都藏入雨里。
原本赵行那么一打岔,他歇了心思。
可山岚睡到半夜,忽而开门出来。
水一样的眸像海潮将他淹没。
她轻声在他耳边说,盛霈,我想学接吻。
盛霈在雨声中回过神,喉结滚了滚,给山岚盛了碗粥,说:“路上顺利,后天我们就能到西沙,去猫注坐飞机回南渚。”
山岚应了声,安静地喝了粥,在雨声中继续看书。
.
这样的静谧时光只持续到中午。
一吃过午饭,赵行和盛霈便忙碌起来,两人将计划过了一遍,赵行便戴了顶帽子,匆匆赶到岸边。
海岸边浪潮涌动。
雨幕轻下,风算不上大。
赵行随便找了块礁石坐下。
明明心里紧张得不行,还要做出一副淡定的模样来,望着无尽无际的海面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林间树叶摇晃,雨幕遮掩。
看不到半个人影,这岛上似乎又剩了他一个人。
赵行发起慌来,克制着自己别频繁转头,正心烦意乱的时候,忽而听得那林间响起一声清透、尖锐的鸟叫。
他一愣,这鸟叫耳熟。
没间隔多久,又一声脆响。
是盛霈在学鸟叫。
赵行后知后觉,忽而镇定下来,但他又忍不住想,那晚听到的叫声难不成也是盛霈叫的?大晚上的不睡觉,学鸟叫?
“......”
赵行决定老实等船。
约莫过了一小时,他忽而瞥见那遥遥海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起身眺望,渐渐的,渔船显出身影,五星红旗迎着风雨,离他越来越近。
不久,鸣笛声响起。
渔船靠岸了。
船尾处显出几个身影来,扛着两个箱子,在岸边放下就回去了。只有章船长,拿着包烟朝赵行走来。
赵行做了个深呼吸。
上前一步。
“章哥。”他如常般打了声招呼,又面露苦色,“我到底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你看我,每次想起来一点,就告诉你一点,能说的都说了。”
章船长瞥他一眼,递了根烟过来。
“抽一根?”
两人就这么望着茫茫大海,坐在岸边抽起烟来,好一会儿,章船长操着一口别扭的普通话,说:“我劝你,把没说的都说了,说完就能回岸上去。”
章船长在海上多少年了,了解这些人。
他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是怕我得了消息就翻脸不认人吧?我和你说句真心话,你老实说了,我放你回去,我当晚就会出境,你报警也无济于事。”
长久的沉默后。
赵行用力吸了口烟,吐出烟圈,说:“我可以说,但我不和你说,要单独和你背后的人说。”
章船长顿了一会儿,看他一眼。
片刻后,丢下两个字:“等着。”
说完,章船长回了船上,没一会儿走至船尾,朝他摆了摆手。赵行不动声色松了口气,上了船。
渔船上的座式卫星电话在驾驶室。
赵行被人带到驾驶室时,里面只有章船长一个人,他看了他一眼,把电话给他,说:“一分钟,我就在门口,你别耍什么花样。”
赵行用余光打量着驾驶室,卫星海图居然关着。
他紧张起来,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当扫过一个角落,赵行居然真的看见了罗盘,他藏住自己的反应,赶紧背过身,压下狂烈的心跳,接电话。
他攥了攥发凉的手心,说:“喂?”
电话那头是一道模糊的嗓音,难辨性别,语气却温和:“下午好,赵行。想要和我说什么?要抓紧时间。”
赵行咽了咽口口水,瞥了眼驾驶室外盯着他的人,说:“我不确定有没有用,但我只记起来这个,你应该注意到过。”
“你说。”
“我们回航的前几天...”
赵行微侧过身,用身体挡住自己的手,一点点朝着角落挪去,嘴上还说着话:“回航前几天,海上刮过超级台风...”
“赵行,你在和我开玩笑?”
对面的人不温不火地打断他。
三年前的那场超级台风,南海没有渔民不知道,等了一年多就等来这么一句话,令人恼火。
赵行摸到那块罗盘时,豆大的汗水冒出。
又去推边上的仪器,挡住那个角落。
他忙应:“我是认真的,你……”
“叫他进来。”
对面的人已不欲和他多说。
赵行攥紧罗盘,走到门前去敲玻璃窗,章船长开门进来,他立即让开路,趁着两人错身的时刻,把罗盘塞进了裤子里。
章船长低声应了几句话,然后看了他一眼。
赵行问:“...怎、怎么了?”
不多时,章船长挂了电话,说:“下个月物资没有了,具体什么时间到再议。你自己下去,还是我帮你?”
“......”
赵行就这么被赶下了船。
雨渐渐大了,渔船驶离岛屿。
苍茫的海面黯淡下来,变成失落的灰白色。
赵行一抹脸上的雨水,搬上物资,转身慢吞吞地往回走,背影看起来寂寥又可怜。他担心船上有人拿望远镜看他,不敢露出半点不对劲。
等一进林子,赵行把箱子一丢,摘了帽子喊人。
“小师妹!盛二!”
“我拿到手了!”
不一会儿,树上跳下来个人。
他悄无声息地落地。
盛霈站稳,转身一伸手,不用开口,山岚便跃入了他怀里,稳稳地把人抱住,再往地上一放,两人一起朝赵行走来,一连串配合行云流水。
赵行轻咳一声,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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