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老公,回家吧

长慕

2007年腊月末 飞雪连天 娄书意执笔:
世界是光怪陆离分崩离析,分离的世界悲欢离合爱恨别离。即使你站在时间的尽头远远观望,也好过放弃我,独留我一个人在这里颠倒世界,品味回忆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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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一人靠着冰冷的墙在医院长廊,听着里面急救的声音,鼻端飘着药水味,外面天空还是黑沉沉的。这可怕的时间,到底是晚霞散去夜终临,还是朝雾浓浓越黎明?
写意面色如同最初般苍白,乌发披下来盖住面颊,唇瓣也失了血色。她看着大片大片的血在自己面前如同绽开一场盛世豪宴,悲伤一点一滴地溢出,无法克制穿越细节。清隽漂亮的青年对她笑,然后慢慢倒地,而她就静静地看着血红晕染了眼底,盖住了这场绝世的盛宴……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走过来,写意慢慢站起来,已经被着急的慕容夫人握住了手,“写意,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澈怎么又出车祸了?”
写意抿抿嘴,低声,“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站在路中间发呆,老公是为了救我才……”
慕容靖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一声,对这个媳妇的不满更升级了,“车祸?!你好端端地坐在家里,干什么要跑到大马路上去?我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想好过!”
荆雨芒作为慕容澈的秘书,这时候是赶过来等着见自己老板的,可听了慕容靖这番话,又见写意可怜巴巴地毫不反抗,她就跟着来气了。皱了皱眉,懒懒道,“话说,老板和车祸还真有缘。我这一路秘书做下来,老板倒是不停地出车祸。”
慕容靖和慕容夫人的脸一下子拉黑了,抖着嘴看荆雨芒。还是慕容凌冷冽的目光先扫向荆雨芒,薄唇抿的紧紧的,“荆小姐,在二弟生死未决的时候,我不希望听到你的风凉话。”
荆雨芒语塞,她确实也担心慕容澈的安危,这会儿的风凉话,确实不应该由她说出来。
写意沉沉地低着眉眼,表情冷冷淡淡的,对慕容家这种细微的矛盾也懒得计较了。若是以前,她还能疲声说句什么来缓和气氛。但现在,心口突跳突不跳,她只盼望慕容澈平平安安的什么状况也不要发生……其余的,都可以商量。
当主治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即刻便被慕容家里这些人围得密不透风。严肃的外国医生拿下口罩,卸下沾满了鲜血的消毒手套,皱着眉的表情很是严肃。
慕容家的人都跟着喘不过气,呆呆地看着这个医生。直到医生生疏的汉语一字一句地从嘴里蹦出,“恭喜,病人已经脱离危险。”
所有人齐齐松口气,写意心中宽悦,却是一股恶心晕眩感向她涌上来,身子一软,便向下倒去。荆雨芒脸色的欢喜顿住,眼疾手快地去抱住写意倒下去的身影,“天,这又是什么状况?”
当写意从昏迷中醒过来后,身边只有一个百无聊赖的荆雨芒转着手指等她醒来。荆雨芒看着写意清凉的水眸恢复神采,嘴角也开心地往上翘,“谢天谢地,你醒来了啊。医生说你是……”
“贫血,”写意揉揉突跳发紧的太阳穴,接道,然后对着荆雨芒温静地笑,“多谢荆小姐陪我醒来。”顿了顿,又连声问,“老公怎么样了?他也醒过来了没有?”
“啊不是,”荆雨芒说道,然后又自己皱着眉否定自己的说法,“啊不是,老板确实醒过来了,目前一堆人围着估计恢复的不会差,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她往前靠坐在墙边,亲昵而开心地握着写意的手,眉飞色舞,“写意你知道么?你要做妈妈啦!”
她怀孕了?!在这个时候?
“你……开玩笑的吧?”写意表情古怪,诡异地勾了抹奇怪的笑,发问。
荆雨芒不满了,“这种事我怎么会开玩笑?医生说了,你虽然胎气弱,但确实怀孕两个月没错啊!也怪你自己平时身体就差,所以怀孕了也只以为是老毛病发作没往心里去……医生说啊,写意你呀要好好保养身体,目前的状况不是很好,很容易滑胎的……哎对了,这些事具体你问医生嘛。写意,”荆雨芒笑得开怀,“我要当宝宝的干妈妈,好不好?”
“……荆小姐,”写意待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段,才有力气打断,眼底的笑影有些抱歉,“还有谁知道我怀孕了么?”
荆雨芒仍未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说实话,“他们都在关心老板,还不喜欢我,我还没告诉他们……而且,这种事要说的话,也应该写意你去啊。”
“是么?我……没打算要这个孩子的。”苍白的女子笑容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轻描淡写。
荆雨芒呆住了,阳光打在她雪白的面庞上。而她半天只是指着写意说不出话。
同时,站在病房外面的慕容澈也是呆住了,然后苦苦发笑。他听护士说老婆醒来了,便过来看她……可她,竟是给了自己如此一个惊喜。旁边的护士看他俊逸的脸上面色惨白,便想扶他回去静养,青年却只是低着眼温温一笑,便让年轻的护士小姐红着脸低头、啥都想不起来了。
而病房里,恢复神志的荆雨芒在地上走来走去地踱步,“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老板……我想老板是很喜欢孩子的。”
写意沉静地看着外面的大片草坪,淡声,“现在以我和慕容澈的关系……不适合再出现个孩子。”
慕容澈在外面咬牙,几次想冲进去质问那个狠心的女子……但他又知道自己并无那个资格,尤其是知道——她是娄写意,是书意的妹妹啊。
是那个笑容温婉宁静、让自己心生平静的写意,妻子啊。
慕容澈慢慢地走回去,他表情冷寂,让偷看的护士小姐也跟着心中忐忑。在走廊的尽头,就要拐过去时,听到一个人淡淡地叫自己,“澈。”
他猝然回眸,清丽冷傲的女子提着便当站在黄晕找不到的地方,笑容清清冷冷的。慕容澈有些发怔又有些狼狈,他定定地看着章千喏一步步地走向自己、代替护士小姐抱住自己的手臂,他却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澈,我很担心你。”章千喏眼底是细微的关切,对着慕容澈绽放微笑。
慕容澈几分眷恋几分着迷地看着她的笑,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抚摸上去,心中那股酸涩的感情又重新涌出、在他每一次看到章千喏的时候。眼中雾沉沉的他看不真切,眼前的女子却与记忆相重合,时光不老,他还是那个青涩的少年,对自己喜欢的女子许下诺言……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啊。
尤其是,在娄书意因他而死,章千喏远走他乡,他另娶娇妻之时,那份苦涩的初恋,早就应该被他深深埋入坟墓永世不要重见天日了。慕容澈狼狈地闭眼,抚摸章千喏眉眼的手离开,笑得玩世不恭,又透着那么份凄迷,“章千喏,你为什么要出现?”
章千喏心里难过,这是她回来以后,慕容澈真正和她说的话。谁也不会想到,人人都以为她和慕容澈应该干柴烈火的时候,慕容澈只是坐在一边细细地看她。他看的专注看的眉眼微弯看的神色眷恋,她便知,他和她在一起,便只要活在过去中——而这个过去,并不是她想要的!
章千喏拉着他修长的手贴在自己唇边,细细地亲吻,低声柔和道,“我来爱你,不好么?”
“……阿喏,”慕容澈抽手,闭目,嘴角冷寂自嘲地勾起,“你可知,在我心里,你早已死了。”
“……澈,你要相信,我所为是迫不得已,我没有一日忘了你……现在我回来,只想让一个崭新的我,来让你爱。”章千喏咬着唇,努力克制自己眼中的酸楚。她在不安,她在害怕……理智的冷静的慕容澈,是她应付不了的。
写意和荆雨芒从后面走过来,两人静静地看着。逆光下,写意似乎看到慕容澈脸上一层水光被碾碎,她的心也跟着一抽。
慕容澈背着她们,笑得冷然,“在我心里,阿喏已经死了……我念念不忘不肯忘记的,只是当初那份爱情。章小姐,我并不是爱你的……我爱的,只是死去的那份初恋。”
“澈……我没有死啊,”顾不上还有人在旁边观望,章千喏只想让慕容澈看到自己的脸。但慕容澈固执地低着头,不看向她。于是她也跟着凄笑,晶莹的泪水挂在腮边,“澈,你不可以这么残忍。你不是这么冷情的人,你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
慕容澈低笑,“在我心底,我不记得你的样貌不记得你的笑容不记得你的所有。可是你往我旁边一站,那种感觉我永远不会忘,一辈子也忘不了……我记忆中的阿喏,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感觉了……所以章小姐,你还是走吧。我可能,真的没有办法给你想要的爱情了。”他转身离开,没有走向病房,而是下了楼。
像是被一种本能的力量所牵引,他抬步狼狈逃避地冲下楼,她直觉地跟着追出去。怀里那颗心脏已经抽的她几乎窒息,慕容澈那份绝望的悲恸,也只有她能体会。因为当年,她看着他和姐姐,常年常年地看,少年的容貌已经记不清,只有痛,一想起来便会痛,无法缓解的痛。
“澈!”章千喏颓然坐倒在地,泪水滚落在她精致的妆容上。这个一贯高贵的女子,在这一刻却像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荆雨芒同情地过去蹲下身,“章小姐,你不要这样子。”
章千喏狠狠地剜她一眼,捂脸哭得更加厉害。“是我错了么是我错了么?我不是爱慕虚荣的女人啊……我当年离开他只是为了让所有人能够重新接受我,只是为了让他不要夹在我和亲人之间为难……我回来了啊,我变得这么出色这么优秀……为什么、为什么!他却不肯爱我了……呜,他不肯爱我,那我这么多年都是在做什么!……我宁可从来没有离开他,从来陪着他。”
“章小姐……,”几时起,荆雨芒的笑容带着同情的茫然,又笑得空洞,“要是当年你没有离开,便不会有老板的割腕、书意小姐的死亡……要是你不曾离开,老板便不会是现在这个不事生产的纨绔子弟……他会上进他会出色,就像他大哥一样——章小姐,你的一个决定,严重点说,是误了书意小姐的一辈子、老板的半生。”
身子如同被雷劈般,章千喏抬起哭得惨兮兮的脸,声音哑哑的,“你在指责我?”
荆雨芒摇头,站起来,“因果循环,造物弄人——可能我作为一个局外人不该说什么,但眼见老板被你误了这么多年,直到写意的出现才重新振作起来……你却又出现,唉,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章千喏还在哭,她心里乱糟糟的,完全没了主意。
荆雨芒却开始翻皮包,“对了,老板上次交代我给你买的飞机票,我拿给你吧,大概是几天后的飞机。”
此时写意追到了医院后面的小花园里,看着慕容澈静静地站在草坪上看几个年轻男女在荡秋千,目光沉醉而低迷。写意走上前,听到慕容澈低声喃喃,“僵尸新娘里面有话说,执子之手,承汝之忧。愿为甜酿,盈汝之杯。但如明烛,为汝之光。永佩此誓,与汝偕老。如今我还在这里,书意,你又在哪里呢?”
写意微震,侧目看慕容澈。
他低声道,“你不以回忆度日,却把所有的悲恸回忆,都留给我来品味了。”
写意脸上写的岂止是震惊,她拉着慕容澈的手,表情似喜似悲阴晴不定,“你……想起姐姐了?”
慕容澈抬头看天上云卷云舒,嘲讽地眯眼,“2007年年尾她回国找我,却因我丧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写意你该怪我,是我害的你姐姐。”
写意嘴里一声呜咽,捂住嘴,一时说不出话。
慕容澈突然转身面向她,她可以看到他脸上未干的泪痕。清隽的青年倾身,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声喃喃的低喟,悠远绵长,“写意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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