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盲

陈嘉扬回家途中，手机震了一下，是微信提示。
他单手握方向盘，掏出手机看一眼，丢在仪表台上，隔了会儿，拿过来点开。对方发了一个乖乖的兔子表情，问：“到家了吗？”
他没理会。
对方又发了条：“刚才郭旭送我回家，他跟我表白了。”
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我拒绝了。”
“我做不到。”
“就像今天，明知道你会带你的小女朋友来，可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来了，来看你们秀恩爱……很傻是不是？”
又发了一个兔子耷拉着耳朵跪地的表情。
陈嘉扬退出微信，把手机扔到副驾座上。
没多久，手机又响，这次是来电，他没看也能猜到是谁，他没理会，任凭它响了三遍，最终寂静无声。
让何唯留下的那句话，也就是情之所至那么一说。能猜到她的答复，她还是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知道保护自己也是好事。
可这会儿他脑海里却跳出一件很久以前的事。高中时有个女生喜欢他，因为毕业就出国留学，散伙饭后居然约他去酒店，还诚恳地说了一番话：我什么都不要，我也不后悔，只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因为我爱你。
当时他还青涩得很，面对如此慷慨炽热的感情，几乎是落荒而逃。
此刻他却想，如果这种毫无保留的给予是爱的话，那么何唯对他的爱，又有多少呢？她是不懂，还是不够爱？他们相识多年，算是青梅竹马，感情水到渠成，却从未去认真推敲过……
还没得出结论，视野中忽然出现一个骑自行车的身影。
情急之下，他用力打方向盘，接着就听“砰”一声闷响。
避开了路人，却撞到了路边的广告牌。
陈嘉扬眼前一黑。
过了也不知多久，似乎听到警笛声，有人敲车窗，他睁开眼，看到带着头盔的交警，他也不知这是现实还是梦里，十分配合地推开车门，摇晃着下了车，含糊地说：“警察叔叔，我酒驾了。”
说完身子一歪，往地上栽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陈嘉扬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平躺在床上。
床边坐着一个人，穿浅色衣衫，背着昏黄的灯光，只看得清一双担忧的眼，他伸手去摸她的脸：“小唯，你回来了……”
对方握住他的手，立即被他反握在掌心，软软的，乖乖的。
次日上午，三亚海滩。
这里与北方的清冷萧条如同两个世界，绿树蓝天，天海相连，阳光*，更*的是随处可见的衣着清凉、身材惹火的女孩子。
周熠穿一件黑色短袖t，白底蓝花的沙滩裤，人字拖，戴墨镜，边走边点了一支烟。一路走来，总有人看他，他也毫不客气地看回去。
看了一圈，终于找到目标。
遮阳伞下，躺椅上的男人正冲他招手。
男人身材颀长，皮相不错，带着反光太阳镜，枕着手臂一副要多悠闲有多悠闲的姿势。左右躺椅上，各有一名亮眼得跟小明星一样的女孩子。
周熠在另外一张空着的椅子上躺下。
男人隔着人问：“怎么才过来？”
“才忙完。”周熠懒懒地答：“谁像你这么心大，马上开庭了还跑这儿来享受。”
“这叫偷得浮生半日闲，我明天一早就回去，彻底放松一下，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一气呵成打场漂亮仗。”
旁边冰桶里有酒，周熠捞起一瓶，随口问：“有几成把握？”
“九成九吧。”
一女孩听明白了，一脸艳羡道：“原来你是律师啊？”
周熠拿过瓶起子，开了啤酒说：“对，就是那种满肚子坏水儿，专门替有钱人干些肮脏勾当的律师。”
男人接：“我好像也替你做事来着。”
周熠不接他的茬，旁边的女孩立即问他做什么工作。
周熠说：“你猜？”
女孩说：“我看你这身材，像模特。”
男人立即接：“对了，他就是模特，还是内衣模特。”
女孩们心领神会地笑，那姑娘又说：“我还没说完呢，虽然你长得像是靠脸吃饭的，但我猜肯定不是。”
另一个接：“肯定是做老板的。”
周熠喝了口酒说：“我就是给人打工的，穷人一个。”
女孩不信，眼波流连于他周身，似挑逗，又似在寻找下一个话题。
那边的男人打了个响指，女孩们立即识趣地起身说要下水玩一会儿，脱去身上轻薄的裙衫时还不忘秀一下身材，男人顺势拍了身边那位屁股一下，女孩骂了他一句“死鬼”。
一颦一笑，一扭一摆，都透着做作，那前.凸.后.翘的曼妙身材，也不知道是爹妈给的还是医生给的。周熠喝着自己的酒，回味着那怒视着自己的小眼神儿，还有在怀里轻轻颤动的温软躯体，心说还是自然的好。
收起调笑的顾远钧终于有了几分专业人士的气质，拿起躺椅旁边的休闲包，从里面取出一个文件夹，手一扬丢过来。
周熠接住，摘下墨镜，打开来看。
这是一份瑞和大股东的资料，图文并茂，很详尽，有些内容一看便是来自实际接触过程中的观察和总结，当然更少不了那些搬不上台面的灰色内容。
周熠着重看着一部分，用手点了点，自语道：“果然人人都有弱点。”
顾远钧闲闲地说：“是啊，有的贪财，有的贪色。”
周熠接：“有的看似什么都不贪，其实是过于谨慎或者胆小，谨慎者多疑，胆小更是要命的弱点。”
顾远钧笑，“那老胡是什么弱点？”
“他贪吃。”
两人齐声笑出来。
周熠翻到一页，手一顿：“田云峰？何天奎小舅子？”
“他的小公司跟瑞和合作挺多的。典型纨绔子弟，全靠她姐罩着。”
周熠点头：“情报工作完成的不错。”
顾远钧一点儿都不客气：“那是，又是情报又是股票的，我现在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都快修炼成克格勃了。”
周熠道：“那你可差远了，人家还要求上天入地下海呢，我还能比你接近一点儿。”
还没等顾远钧反驳，他扬了扬手里某一页资料，“这个人，你跟他交情怎么样？帮我搭个线，我要跟他见一面。”
“直接碰头？”
“嗯。”
顾远钧脑筋很活跃，一想便明白：“你这是加快步伐了？不是说猫抓耗子慢慢玩才带劲吗？”
周熠顿一下，自语般地答：“最近无聊。”
周熠把资料大致翻了一遍，收好，戴了墨镜躺回去继续喝酒。
顾远钧问：“千语那边，你是怎么打算的？”
周熠叹口气，波澜不兴道：“能怎么打算，我压根就没想让她掺和进来。利害我已经给她都说清楚了，她是成年人，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顾远钧脸上也看不出表情，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才问：“那她是怎么想的？”
“她说是何天奎主动接近的她，她就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周熠顿了下：“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说这些破事儿时没背着她。”
顾远钧道：“女人要是认定了一个男人，必然把他的事儿当成自己的，多上点儿心就什么都猜出来了，瞒也瞒不住。”
周熠说：“这是男人之间的战争，各凭本事，斗个你死我活都没关系，但是女人一旦牵扯进来就不好办了。”
顾远钧笑：“你还挺有原则。”
周熠沉默了一下说：“女人是感情动物，容易倒戈。”
旁边人好一会儿没搭腔。
他笑了笑说：“你是不是觉得这话说出来，特别没人性。”
顾远钧长长叹了一声：“我这种满肚子坏水儿、专门替有钱人干些肮脏勾当的人哪有资格评判别人的人性。”
他抽口烟，不紧不慢地继续：“其实我比较好奇的是老何，他明知道千语和你的关系，还跟她走近，有点不像他的做派。”
周熠反问：“他什么做派？道貌岸然？”
“人都有寻求刺激的心理，就像玩火，火苗越要烧到手就越有快.感，如果真是我的女人，他的体验大概就更好，打别人老婆的主意，”周熠不掩饰讥讽，“可是他们家祖传手艺。”
顾远钧仰着头吐了会儿烟圈，然后说：“老何也挺有魅力的，公司里上至高层，下至前台小妹保洁大嫂，都有他的粉丝。这种事业成功、阅历丰富长得又不赖的中年男人很受欢迎。”
周熠不以为意：“说白了就是有钱。”
顾远钧笑，“当然，财富魅力也是魅力，钱财能撑起一个男人的底气。”又说：“人行走江湖，都得依仗某个长板，就像你，要是长得磕碜点儿，魅力就会大打折扣。当然，凡事都有两面，颜值太高也麻烦，走哪儿都惹一身桃花债。”
周熠听了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顾远钧又提议：“晚上游两圈？好久没跟你比试了。运动完再泡个澡，享受一下温香软玉美人恩，好好放松放松，回去全力备战。哎，怎么样，我给你找的妹妹还不错吧？”
“也就一般。”
“我靠。”顾远钧忍不住骂，“这都看不上，你也太挑剔了吧？”
“是你太不挑。”周熠隔了会儿又说：“你没见过好的。”
顾远钧不乐意：“你才没见过好的呢。”
一夜过去。又到白天。
回到色彩单调、气温零下十几度的北方内陆城市。
何唯上完最后一节专业课，正收拾书包时，手机进来一条信息。
是个陌生号码。
内容只有一句话：“能见个面吗？”
看到落款名字时，何唯不觉蹙了下眉。
十分钟后，校外一家书吧。
名为书吧，也提供饮品，店内除了各种书籍，还摆了许多美院学生寄售在这里的作品，艺术氛围浓重，是文艺小青年儿们没事儿发发矫情的最佳地点。
何唯点了两杯咖啡，然后看向坐在对面的林曦。
经历了昨晚的点歌事件后，何唯连装客套都省了，她倒想看看这女人又有什么花招。林曦果然是一开口就抛了个重磅信息：“昨晚嘉扬出车祸了。”
见何唯面露惊讶，她轻飘飘地继续：“他昨天喝了不少，你怎么还让他自己开车呢？”
“我们找了代驾。”何唯言简意赅，不做多余解释。
林曦说：“他昨天心情不好，肯定是闹别扭把代驾司机打发了。”
何唯没做声。
林曦问：“怎么不问问他受伤了没有？也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何唯说：“他怎么样，我会自己去看。至于你怎么知道的，我不感兴趣。”
林曦没想到她这么直白，愣了愣，也省了虚套：“听到他出了车祸，你还能这么理性，只说明一个问题，你不爱他。爱一个人根本不是这样的。”
何唯喝了口咖啡：“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现在要来给我上一课么？”
“当然有关系，因为我爱他。”
“新生入学报道时，看见他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他了。”林曦眼神飘忽，似乎遥想到了当年那美好的初遇，下一秒对上何唯冷冷的目光，似乎还带了鄙视。
她心一横：“昨晚我们在一起了。”
“昨晚他撞了车，人也晕了，交警就回拨他手机最后来电的号码，打到我这里，我去医院看他……”她停下看对面反应，何唯除了眼神发冷并无其他表情变化，她继续：“然后他醒了，就让我留下。”
直到过了将近半分钟，何唯才开口：“你说的‘在一起’，是睡了的意思吗？”
林曦默认。
何唯嘲讽地笑笑：“所以刚睡完你就发现自己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