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搭在他手臂上,祝隐起了个开场白:“小绯,你该找个女朋友了,你看云矜苧,她以前很喜欢你,把你藏在心底藏了那么久,不也喜欢上林深了,你也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不愿意捅破那层纸,明知道他现在很难过,也不愿意。易见绯闭了闭眼,忍着心脏传来的绞痛,道:“我不需要女朋友,姐姐陪着我就好了,姐姐不是答应要陪我一辈子吗?”
果然不能仗着他年幼无知乱发誓,会遭报应的。
9528跟着添乱,在她脑子里发射弹幕:扎心预定、扎心预定、扎心预定......
差点脑子炸开花的祝隐喉咙哽了哽:“哪怕我陪你一辈子,你也要找女朋友,然后结婚生子啊,你不想要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吗?”
易见绯犹豫了一下,干脆拒绝:“不想。”
祝隐:“……”
她用上了“中国老母亲式催婚”语气道:“那姐姐要是比你早一天离开这个世界,你不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吗,什么车祸啊,地震啊,生病啊,意外说来就来,对吧。”
易见绯听不得祝隐嘴里蹦出要离开他的话,嗓音有些抖的飞快反驳:“姐姐,你不会生病,我们住的地方也没有地震。”
她继续劝说:“世界上,父母亲甚至兄弟姐妹好朋友都不可能一辈子陪在身边,他们只是人生过渡阶段的过客,我也一样。你生命中三分之二的旅程,是你未来的妻子陪你走完,而不是我。”
这句话,是真正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让他崩溃,像个摔倒在地因伤口疼痛而痛哭的孩子,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祝隐的面容,他哽咽道:“姐姐就这么想我和别人结婚?想我爱上别人。”
她最见不得易见绯哭,此刻他一哭,祝隐慌了手脚,连忙替他擦眼泪:“我也是为你好啊,总有一天,我还是会离开你。”
“我知道。”易见绯低低地说。
祝隐手一顿,心道,你知道什么?
“姐姐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不对。”易见绯的桃花眼经过泪水洗涤,犹如粉色花瓣沉浸在清澈的水里,微上挑的眼尾胭红一片,很是动人,他直勾勾的视线落在祝隐面上:“快五年了,姐姐从来不生病,更没有亲人朋友联系。我们住的房子连水、电、物业费,连张贴在门上的账单都没有。”
“放假前,我骗你说今年留校,其实我去了你说的那个地址,那一片村庄只姓黄,没有姓祝的。我也遇上了你学生,他说那是他家的地址。我又给陈宇打了电话,他说你的地址就是这个家,姐姐还要骗我多久?”
9528:“……哦豁,宿主你完了,易见绯把你扒得裤衩都不剩了。早知道,你就说你是孤儿好了。”
祝隐:“……”
要不是你们这么坑我,留下这么多是个正常人都会发现的bug,我能完?
当初更不该在大庭广众下,说她爷爷是老中医。坑!把自己坑死了。
易见绯卑微地抓住祝隐毛衣袖子,声音无助道:“姐姐,你是要永远离开我吗?别走好不好?”
“姐姐,你不可以离开我,我会死的。”他苦苦哀求的样子,实在太过于脆弱,祝隐手一抬,他便犹如惊弓之鸟,收紧了手指,把脸埋进她掌心。
9528煞风景地说:“不会死,你一走,他很快就跟上完床提上裤子不认账的渣男没区别。”
祝隐:“......”可以,他带给我的感动就这么被你破坏了。
他的体温很低,流出的泪却是无比滚烫,
流淌到了掌心,顺着指缝溢满了整只手。
温度烫的祝隐心脏一阵阵收缩,她左手想去抚慰他后背,又想去揉他发顶,最终却颓然地收回。她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
好像他身上,有一种很绝望的情绪源源不断地随着眼泪的流淌而传递到了她身上,注入心脏,令她也很难过,比读初一时妈妈不要她,还要难过上一两分。
“姐姐一定后悔把我带回家了吧,被麻烦缠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我从未认为你是个麻烦。也不后悔把你带回家。”
她的安慰令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开心,只剩下难过了,窒息般的难过。
她的每一次无条件妥协,都是在他的逼迫之下。她那么好,而他那么的坏。
他抬起头,哭得太厉害,泪痕在脸上糊成一团,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很丑,可他还是想再赌一把,也是最后一次逼迫祝隐。
他真的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用自己的方式,逼她妥协。
抬手擦去眼泪,红肿着眼的易见绯起身去了厨房,祝隐以为易见绯拿刀要捅她心脏,她非但不走,反而跟去了厨房,9528让她先跑,再想办法用别的方法劝服易见绯,明明任务就快要完成了,失败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很可惜。
“我不走,我说过,易见绯要是没有改变,我心甘情愿把灵魂交出。”祝隐很固执地道。
尽管原世界易见绯冷酷、残忍的将刀子捅进云矜苧的心脏,腥热的血液溅到他脸上,将偏执、疯狂演绎的玲离尽致。
可祝隐却不像之前那样害怕了,掌心的泪水早已褪去炙热,冰冷的沾着肌肤,它在提醒着她,易见绯只是太渴望陪伴,太渴望爱了。
他的爱,无关□□,无关风月,那是来自童年的缺失,令他不得不苦苦追寻。
出乎祝隐和9528意料的是,易见绯拿了藏在橱柜上方的刀子,是把锋利的剔骨刀,他将锋利的刀尖抵在了自己心口,用最低的姿态哀求:“如果姐姐是因为不能留在这个世界陪我,而拒绝我,那姐姐带我走一起走好不好,我会乖乖做听话的弟弟,会努力把你当成亲人。我只剩下你了。”
9528道:“可以,这孩子懂事了,宁愿捅自己的心脏。宿主,易见绯提前推动剧情,还成功了。你随时可以走。”
“走吗?宝贝。”
祝隐却听不进去,易见绯拿刀捅自己比捅她还要令她生气,胸口怒气和恐慌一同涌上心头,抬起的两只手在灯下发着抖:“你把刀放下,易见绯。”
她靠近一步想要拿走刀,易见绯却退后两步,并且将刀尖刺进去了一些,纯棉单薄的布料抵挡不住尖锐的刀尖,伤口的鲜血很快氤氲散开,绽放成了血色花朵。
“除非你带我走。”伤口传来的疼痛远远比不上祝隐要离开他的惊遽与剧痛,就好像心口被挖了个大洞,怎么补也补不上,唯一能填满它的人,只有祝隐。
“姐姐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定会离开我,我不想哪一天回了家,就再也见不到你。你不能丢下我。”
祝隐放弃上前,眼神复杂的看着易见绯,明知道是威胁,可她仍不敢用百分之一的机会去赌。
“系统,我能带易见绯离开吗?”
9528:“抱歉,不能。”
不能啊!
也是,易见绯不过是任务世界里的人,怎么可能可以和她走。
祝隐刚想对易见绯说对不起,她无法带他走,9528就来了个大喘气:“但是呢,你其实是可以留在任务世界的。”
祝隐:“???”
9528解释道:“只是死亡几率提高而已,比如喝口水被呛死,出门被车撞死之类的,每个人不都是面对未知的明天吗。你还必须如实告知易见绯,若是你的攻略对象也同意,你就可以留下了。”
“只是你确定你要留下吗?你做了这么久任务,不就是为了回家吗?现在被易见绯提前了,你难道要不计生死留下陪他?”
“被人需要的感觉,真的很好。我也想有人陪我。”祝隐说,“如果我死在这个世界,也是很美好的。”
她一说,9528就猜到,她怕回到现实世界,面对无边孤寂。
更怕渴望陪伴的那颗心,会被孤独啃噬的连渣也不剩。
这四年多,它陪伴着她,看着她真心实意地关心易见绯,竭尽所能地照顾他,除了任务因素外,其实她自己也很享受这种有人陪伴在身边,牵挂他人的滋味
厨房弥漫着粉蒸排骨排骨的香味,有家的感觉,也有即将过年的气氛,易见绯见祝隐迟迟不应,紧张到手心出了一层汗,他放弃威胁似的,随手把刀扔到了水槽里。
他低着头,忍着情绪,声线也平静下来:“其实,回来的路上,我就想过和姐姐一起死的,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像仙女一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但我无法容忍你离开。”
“回到家,在阳台看见你一个人费力地提着一袋东西回来,我又舍不得,更后悔故意错过了这么多陪伴你的时光。”易见绯上前一步,拥住了祝隐,如今他可以一只手就环住她腰身,她是那样的娇小。无论对她做什么,她都无法反抗。
“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让你陪我一起死。伤害自己比伤害你容易,可我伤害了自己,也不能改变什么。”易见绯说,他眼中的希望就如同被尘埃掩盖的碳火,一点点一点点地熄灭:“我喜欢上你,是不是做错了。也不该拆穿你的,不然我们还能维持表面的状态继续过下去。”
“你一直在赶我走,让我远离你的生活,其实就想着等我有了自己的社交圈,淡忘你,到时候哪怕你悄无声息的离开,我也不会想起你是吗?”
他不敢承认另一点,好像在他十八岁以后,时常能从祝隐眼里看见隐匿的惧。她对自己好的毫无底线哪怕别有所求他也无所谓,但他不想看见她眼底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或者说她自己也未发觉到的无意识产生的惧怕。
他不舍得用下巴蹭了蹭祝隐发顶,满是留恋,他能感知到祝隐呼吸和动作带着犹豫和为难,手臂收了点力,桎梏着她,仿佛这样她就不会跑了。
“你好像是专门为我来的,拉我出泥潭,改变我糟蹋的一塌糊涂的人生轨迹,赠我欢喜,赠我教诲,赠我所有的新奇体会。”
曾经,他也是这样,问她,他过分黏着她依赖她,是不是很奇怪。
现在,他又问,他喜欢上她,是不是做错了。
祝隐没爱过人,她也不知所谓的对和错,评判标准该用什么道理衡量。
她相信她的爸爸妈妈会愿意结为夫妻,一定也是深爱过,爱情或许是世界上最不可琢磨的东西,上一秒心动,下一秒变量。
祝隐手掌搭上他肩膀,推开了他,紧紧盯着他眼睛:“我如果留下,你愿意一辈子以亲人的身份陪在我身边吗?。”
随着她这句话,易见绯眼睛就像明珠蒙尘,吹拂表层的灰烬,露出了耀眼的光辉。
他忙不迭地点头,鼻音很重,抢答说:“会。我能留在你身边就好了,无论什么身份,我都可以接受。”
他白皙的一张脸,遍布泪痕,眼眶、鼻头通红,很狼狈,但也难掩其眼中光芒,仿佛,他倾囊所求的,不过就是陪伴在她身边。
在他眼中找不出任何撒谎的痕迹,祝隐收回视线,垂落地面,安静了片刻,祝隐残忍道:“我留下的代价你想知道吗?”
代价两个字,通常代表着贬义,是利益相关的词汇,易见绯短暂的蹙了蹙眉头,缓慢而艰难地道:“想。”
“死亡率会提高。但不一定会死。”祝隐说,“你还想让我留下吗?”
易见绯嘴唇不能控制地抖了几下,他绝望地摇摇头,眼泪很快淹没他的视线,这一次,他小心翼翼的开口:“姐姐可以替我擦一下眼泪吗?你走了,我就再也不哭了。”
他选择了让祝隐走。
没有什么能比祝隐活着更重要。
祝隐拉着他去了浴室,用他的毛巾沾水拧干,擦拭他的脸,动作很轻柔,眼神也很温柔。
“我还可以提一个要求吗?”易见绯坐在马桶盖上,眼也不眨地盯着祝隐,双手揪着她衣角不放,水雾般的眼眸,满是极致的哀伤。
“你说。”祝隐擦过他眼部薄薄的肌肤,再一次感叹,易见绯的皮肤是真的好,用吹弹可破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惜就是太爱哭了,还以为一年多没见长进了,终究没什么改变。
“姐姐要永远记得我,陪我过完这个年,还有......”他咬了咬唇瓣,看了一眼祝隐,复又瞥向自己抓着祝隐衣角的手看,收紧再收紧,很没底气地道:“还有,我能不能吻你。”
“这是一个吗?你可以选一个。” 祝隐忍不住笑了,手指捏了捏他鼻尖,在心里对9528说,要是可以带走易见绯就好了,他虽然爱哭,可爱哭也不是什么坏事。
9528:“别做梦了,你是不可能带走他的。你不如趁现在赶紧睡了他,过时不候啊!单凭易见绯这张脸,这身材,怎么看,你都血赚的那种。”
“滚!”
9528:“滚就滚,这么凶干嘛!”
三选一,易见绯自然是选择祝隐能永远记得他。
他失望地松了手,左手搭上腕表,心里安定了些:“姐姐每次去菜市场买菜都知道挑好看的,能不能看在我这张脸的份上,亲我一下。”
要不是9528只能和她沟通,祝隐几乎要以为他们是提前商量好的台词。
他眼里的失落太过于明显,祝隐怎么可能看不见。
祝隐不费力地捧起他的脸,将唇印在了他额头。
她笑,心跳却失了规律,不要命似的狂跳,易见绯也紧张的又羞涩又开心,他直起身子,虔诚地将唇印在了祝隐唇上。
曾经偷偷摸摸才能做的事情,如今光明正大,他双臂虚虚拢着她,给她反悔的机会。唇瓣如同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他见祝隐没有抗拒,欲要再吻,就被祝隐用手隔挡住了。
“已经亲一下了。”祝隐耳根子发热道。觉得和铁树是一个娘胎出来的自己也要开花了,果子可能就是“无结果”了。
若非易见绯触发了任务最后条件,导致她提前完成,或许她可以多陪几年,要是现在告诉他,他还不知道要怎么懊恼。
幸好9528说过,任务要是完成了,可以自由选择时间登出任务世界。她应该还是能陪着易见绯度过这个年的。
“对不起,我可能无法爱上你。但是小绯,我可以陪你过……”话才刚起了个头,莫名出现的光圈笼罩了她,光芒绽放至最大,她整个人豁然消失在易见绯怀里。
浴室里只剩下易见绯一个,他闭上眼,痛苦地不能自抑。
他摸了摸脸,没有泪,原来伤心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
四周围,房子如同被点了魔法,吞噬着一切,从玄关到客厅,餐厅、厨房、卧室、最后直至浴室,一切虚幻地像是祝隐给他编造了一个美梦。
织梦师离开了,美梦也破了。
前瞬身处浴室穿着卫衣的易见绯,后秒,却是在空阔的走廊,身边还有属于他的行李箱,背包,外套。
所有属于祝隐的物品,她生活过的气息,荡然无存。
他疯了似的去翻行李箱里贴身带着的日记本,夹在其间的祝隐为他写下的纸条,字迹也一并消失匿迹,只剩下完好如新的便签纸。
他失魂落魄地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手上的笔记本也从手里滑落,径直倒扣地面。
他抱着腿,脸埋在膝头,心脏疼得难以喘息。认为眼前不过是幻觉,祝隐一定还在的。
楼梯似乎有人吃力地在往上爬,力道有些重,声控灯盏盏先行亮了起来,易见绯怀着期待站起了起来,扶着墙壁靠近楼道口。
走上楼的却是拎着一袋水果的老奶奶,每次遇见他都会给他蜜饯橄榄。
易见绯帮她接过水果,搀扶她上楼,中途她好奇地打量易见绯:“太谢谢你了,小伙子。不然我老胳膊老腿的,不知道还得爬到什么时候。”
易见绯凝滞了片刻,沙哑道:“奶奶,你不记得我了?”
老太太打量了他一眼,猜测道:“你是谁家亲戚?怎么穿得这么单薄,我记性不太好,记不太清楚了。”
“不过,你长得这么帅,比我家老头子年轻时还要帅嘞,我怎么就记不住呢!”
易见绯扯了扯唇,说不出话。老太太看他眼眸悲伤浓稠得仿佛化不开,往他手心里塞了个苹果:“有什么伤心事,挺一挺就过去了。你人生还长,没什么熬不过去的。”
“奶奶,喜欢的人离开我了,该怎么熬?”
老太太叹了口气:“如果足够喜欢,就请等一等吧,或许哪天人又自己回来了呢!”
祝隐真的还会回来吗?
易见绯心里清楚,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折返三楼过道时,易见绯脑袋被针扎过似的,一阵尖锐的疼,疼得连看向脚下的路也开始发生扭曲,他抱着脑袋挨着扶手坐下,粗粗喘着气,疼得他渐渐要失去意识时,几乎要让脑子炸开的疼痛消失了。
......
记忆被清洗,重新注入新的记忆的易见绯睁开眼睛,打量过道,只觉陌生,一年多没回来,老师说已辞职搬家,果然是真的。
以后可能再也无法见到老师了。
老师为他付出这么多,却不索要回报,只希望他将来能造福社会,他不会辜负老师的期望。
硬壳笔记本还倒扣在地面,他弯腰捡起,顾不得天气冷,一页页翻看。
笔记本是他的吗?记录的日记怎么这么奇怪。
他揭去绿叶便签,露出底下的字。
[我好依赖她,离开她就像鱼离开水,不能活。]
[全世界,我最依恋她。]
[她带给我欢喜,带给我重生,也带给我心动的感觉。]
[是不是等我再长大一些,我就要离开她了。我可以接受不能亲近她,但我无法接受和她分离。]
[我无法想象,失去她会怎么样。]
[仅仅大胆表白就能得到她的心,我多么希望,每天都能向她表白。]
[我好像,爱她。]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我该将她留下的,以任何方式。]
她?
易见绯疑惑,她是谁?
他始终想不起,也不相信,日记本里写着这般隐秘而见不得人的文字的人,会是自己。
但日记上切切实实记录的,是他曾经经历过的。
日记本塞回了背包里,易见绯藏下疑惑,穿上外套,背好背包,拉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去往老师曾经资助他买下的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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