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珍珍同志,嘛去?”
两个人对上,简单的说了几句怎么过年的话,听说他要初二打算上省城,珍珍顿时乐了,真是瞌睡送枕头啊,“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把这东西处理掉,上省城我跟你去做个伴儿行不?”
张胜利接过去一看,“哟,这可是光绪通宝的雕母呢,你哪儿来的?”
“传家宝,传了五代的。”
张胜利不信,“据我哥所说,目前市面上流通的不超过三枚,你们家守着这么个大宝贝五代?”
珍珍也不跟他油嘴滑舌,这人的人品,其实她也不敢肯定他会不会贪墨,只能赌一把,实在是身边也找不出能找到出手门路的人了。她没记错的话,他说他二姨父以前是石兰省立大学的历史系教授,应该会有点门路。
不过,她有自信,只要跟着去,就绝不给他留机会,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错眼的盯着。
张胜利用两根手指夹着,吹了个响儿,又在她紧张兮兮的眼神里往上抛了两抛,“你可别跟我去。”他一未婚男青年,整一女的跟着,多难看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耍流氓呢!
珍珍眼睛一竖,“那怎么行?”
“放心吧,我把我二姨的房子压给你,你的传家宝至少值六百块,到时候我要跑了,你也就亏一百多块钱,亏不死。”
珍珍一想,也对,反正她的最终目的也是买房子,这样既省了她来回跑的工夫,毕竟介绍信不好开啊,同时还能先把房子拿到手免得夜长梦多,简直一举多得。
说好,珍珍当天就跟他去了房管所,办理过户手续。
当然,这事她得先压着,等季渊明回来再说。现在告诉公婆,二房三房肯定就会知道,妯娌说不定要闹意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人偷偷补贴她的,她可不想跟她们扯皮。
***
除夕夜,除了五花肉和几个鸡蛋,他们也没啥好菜。听说老大会赶回来,老太太心情特好,磨了一碗米面,用酱油调着,做了一屉粉蒸肉,这可是她年轻时候吃过最好吃最奢侈的做法咯!
那肥肥的五花肉,切得半寸厚,裹上调了盐巴酱油和胡椒的米粉,下头垫一圈红薯和土豆,蒸出一层亮晶晶的肥油,肉质入口即化,土豆红薯那个粉糯……珍珍一个人就能吃半屉。
“奶,你们吃啥呢?”来狗猫蛋眼巴巴守在厨房门口,口水都流出三米远啦。
老太太大声说:“当然是粉蒸肉!”要让老二和老三知道,分了家她有大儿子大儿媳孝顺,吃得比以前还好一百倍。
其实,她是真想给他们一人尝一片的,终究是自个儿孙子孙女不是?老人疼孩子是天性,谁也控制不了的。
可下一秒,她差点被气得当场升天,因为猫蛋居然说:“奶你咋不多蒸点儿,我妈和三婶说了,今儿咱们两家都不做饭,就等着天黑跟你们一起吃哩。”
你听听你听听,这妯娌俩打的算盘,是人话吗?分家的时候恨不得连泡鸡屎都往她们房里搂,分了家还有脸算计老大,“王丽芬曹粉仙你们还要脸吗?合着我大儿子就该永远补贴你们是不是?有种今晚就饿着,想吃老娘的肉,吃屎去吧!”
二房和三房只能装死,不敢回嘴。
一直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天黑大房都吃干抹净了,也没等到老太太心软。得吧,两家人只能苦哈哈的进厨房做年夜饭,又饿又冷,这是过年吗?真是分外想念以前的其乐融融啊!
当然,林珍珍可没时间管她们怎么后悔的,她把捡回来的铜板儿挨个洗干净,分门别类按照年号排好,寻思着要能再找出一枚雕母来就好了。
其实,她也觉着挺奇怪的,后山怎么会有那么多铜板儿呢?听说以前白水沟一带有个大土匪,还是民国时那位开养鸡场的大买办养的土匪,经常下山烧杀抢掠,作了很多恶,后来是解放后给逮到,拉去枪毙了才还当地百姓一片太平。
估摸着,这些铜板儿就是大土匪抢来的赃物,不义之财,沾着多少无辜百姓的鲜血呢。
珍珍拿得不亏心,数来数去,还真让她又找到一枚跟光绪通宝一样的,只是字样好像更深邃些,应该不是雕母了……但也比一般地摊货值钱。
正开心着呢,大门响了,季渊明顶着风雪终于是赶在1974年正月初一之前回来了,顺便还带回了三个巨大的军旅包,也不知道他怎么背回来的。
“饿了吧?”
季渊明觉着,看见她的那一刻,他的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好像都不苦了,“嗯。”
“粉蒸肉还给你留着,我给你炒个蛋炒饭吧。”珍珍收好东西,进厨房。锅灶二房和三房用完了,也不知道谁最后使用,洗都不洗一下,黑漆漆的挂着不少菜渣子。
洗干净后放半勺清油,磕两个秧鸡蛋,炒金黄后再下米饭,来点儿白菜丝,放点盐巴调个味儿——满满一盆美味的蛋炒饭就出锅了,隔壁小孩都馋哭啦!
季渊明实在是饿得狠了,就着半碗热气腾腾的粉蒸肉,狼吞虎咽,吃得急了还得来一口温开水,不然会噎死。
珍珍就坐在炕上,看着他吃,别说,还挺有成就感。
“好吃吧?别的不敢说,蛋炒饭我可是认真的。”
季渊明温和的笑笑,状似无意地问:“你姐天天给你吃鸡蛋啊?”
丰收大姐家连超英都没得吃,珍珍叹口气,“可不是咋滴。”也不知道超英的病怎么样,最近天气开始回暖,应该不会再喘了吧。
“我的工作定下来了,县公安局。”
“啥?!”珍珍一瞬间高兴得蹦起来,“真是公安呀?”
其实,这年代的公安有点青黄不接,老公安都是以前的老革命,大部分没有文化基础,年轻公安吧,也是从红专和工农兵大学要来的,还有部分是转业军人,文化层次普遍偏低。再加前几年下放得厉害,整个系统元气大伤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季渊明选择去这样的单位,确实不如朋友推荐的链条厂实在。
人家那是真金白银的工资,实打实的福利!
“刚开始工资可能很低,但我会努力争取立功,买个房子,咱搬县城去住。”这是他妈婚前就答应丰收大姐的,小两口单住。
其实珍珍还真无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他们就是行走的农村百科全书,她有很多不懂的事情都得问他们。当然,老头老太也属于很有分寸的老人,他们睡个懒觉啥的,晚上洗澡啥的,都不会过问。
见小女同志抿着嘴笑,他又安慰道:“你先在村里代课,等等吧,我看能不能申请一间夫妻宿舍,到时候把你接去。”
接去干啥,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真要过日子,那肯定就得住一起,肯定就得……
这不,刚吃过饭,季渊明就积极的给她烧洗脚水,迅速洗漱完毕躺炕上抱媳妇儿去咯。
有了前几天的铺垫,珍珍知道他不会勉强她,也就红着脸任由他抱抱,有个免费的人形大暖炉它不香吗?当然,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珍珍还把捡到铜板儿,提前买了房子的事告诉他。
“房子我买好了,你就准备拎包入住吧,过完年咱去收拾一下。”
季渊明:“???”感觉自己好没用。
“公安局到公社也不远,要不咱攒钱买辆自行车,以后你就能骑车上下班了。”小女同志甜甜的说。
不过,季渊明并未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问了好几遍她捡到铜板儿的地方,木箱子长什么样,又点着手电筒把剩下的铜板儿看了一遍,最后长长的叹口气。
他媳妇儿的运气,似乎很好?
当然,他还不知道,那只黑黑的“妞妞”是只军鸽,还给创收了三百块呢。
躺了一会儿,“那个谁,帮你出手铜板儿的人,是谁?”
“张胜利啊,我半年前认识的,看样子不像坏人,个子高高,牙齿很白,还挺帅气。”
男人“嗯”一声,忽然有点不得劲,是他不够高吗?还是他牙齿不够白?这小子,他得会会。
当然,前提是他能把卖铜板儿的钱带回来,要是敢跑路的话……小女同志太单纯了,普通人面对那么大的金钱诱惑,顶得住的能有几个?
过完初一,初二回娘家,丰收大姐知道他们在公社买了房子,妹婿还能当公安,十分高兴,过完初七就去帮他们腾房子。
新生活,就要从这儿开始啦!
第27章 027 已婚男人的苦恼
城关公社的房子虽然小, 但收拾干净后非常温馨,季渊明和胡姐夫把所有瓦片检查了一遍,将漏雨的全部换掉, 又把旱厕掏干净, 重新撒灰修了个粪池。
因为啊, 季老太不愿来公社跟他们住,粪却是必须要的。
四间屋子一间作卧室, 一间堂屋, 一间客房,一间放置杂物, 厨房则是另外搭的,一根粗粗的烟囱,连着的是烟火味。
珍珍爱极了这样干净整洁的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 虽然没什么家具,暂时只添置了一张床, 可她却第一次在这个年代找到了归属感。
“你这院子荒着多可惜啊,明儿让你姐夫带把菜籽来, 我给你种满白菜萝卜, 够你们吃半年。”丰收大姐实在是心疼这么“大”块地,要放他们生产队, 能出不少粮食呢。
珍珍对种什么其实没意见,当然, 要是能栽几株苹果枣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惜这个冬天只挂七八个果, 品相也不好, 只能等明年挂果再留种了。
“你说,妹夫现在真当公安啦?”
“嗯,已经到县公安局报道半个月了。”每个公社都有武装专干, 相当于基层民警,手下带领几个民兵,而县公安局就是编制内最基层的组织了。
当然,他转业前是营级干部,回地方后虽不说要升,但至少也不能降,现在是县公安局分管刑事口的副局长。怎么说也算个小领导,珍珍真心替他高兴。
“阿弥陀佛,你可终于熬出头了。”丰收大姐迅速的把半熟米粒盛进砧子里,盖上纱布,米饭这不就蒸上了。
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就出去买菜。
今天是他们搬家的好日子,也是季渊明入职满一个月,准备请单位同事来家吃顿饭。当然,这年代还不兴请客,国营饭店只有办喜事的时候才进。
刑事口十个公安不到,加上姐夫一家,她们只用买三斤排骨,三斤瘦肉就行,再去提一只杀好的肥鸭子,剩下的青菜是丰收大姐带来的,管够。
林珍珍做个烧茄子,炝个酸辣土豆丝,剩下的就是指挥丰收用辣椒、蒜苗炒几盘香辣下饭的小炒肉,又非常奢侈的炸了一份排骨,炖出一锅油汪汪香喷喷的酸萝卜老鸭汤,以及素炒青菜若干,一份花生米。
饭菜刚做到一半,胡姐夫提着一壶西凤酒跑进来,跟后头有恶狗撵似的。
“你咋了,跑啥呢?”不就让买个酒嘛。
胡来宝擦擦额头的汗,结结巴巴:“那,那边来了好多公安。”
珍珍一听乐了,“姐夫,他们就是今天的客人呀。”看他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你又没干坏事儿,怕啥。”
胡来宝是被欺负惯了,总觉着穿制服的都会给他来一拨无产阶级专政的教育,你就说,可怜不可怜吧。
“季副不错啊,你这房子风水宝地啊。”有个小伙子大声说着进门,见院里有个漂亮的小女同志,笑眯眯的看着他,倒不好意思了。
“同志你好,快进屋坐吧。”珍珍落落大方的跟他打招呼。
小伙子以为这是季副的妹妹啥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面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既紧张又想说点什么:“你……同志,怎么称呼你?”
副局的妹妹,就是不知道在哪个单位上班。应该还没谈对象吧,他是不是能请组织上给介绍一下?他也是未婚青年,根正苗红。
“你叫嫂子就行。”季渊明还是笑得很温和,一副人畜无害很好说话的样子。
王伟:“???”晴天霹雳。
“王伟你发什么愣呢,赶紧来抬桌子。”有个女同志把他喊走,心里还没回过劲来。
“只听说咱季副结婚了,原来爱人还这么年轻。”
“就是,我看着才十七八岁哩,季副也太……”愣是没说出“老牛吃嫩草”。
季渊明虽然长得也不赖,可毕竟年纪摆在那儿,他的履历大家都是看过的,想瞒也瞒不过。况且,任何一个单位,职工们最忌讳的就是“空降兵”,本来局里有三个大队长都瞅着空出来的副局长位子呢,忽然从上头来了个营级干部,一下就把副局的位子坐了,你说谁能服?
王伟悄悄叹口气,怎么感觉今儿吃的是鸿门宴呐?
这时,最先说话的女同志不服了,“怎么能说季副老牛吃……咱们应该谴责和声讨的不是父母包办婚姻吗?”
说话的叫刘卫红,是局里的业务兼文艺骨干,她早听说了,这位小嫂子是季副的父母强行为他娶的,没见人季副都大半年不回家就是对这桩包办婚姻的不满吗?
当然,季渊明从来报喜不报忧,珍珍也不知道他在单位的困境,此刻只把这些年轻人当朋友招待,端茶倒水拿瓜子儿,“大家先坐坐啊,饭马上就好。”
正说着,门口又进来两个年轻人,“渊明不地道啊你,乔迁之喜也不说一声。”
“六哥,嫂子。”原来是白水沟的老邻居,季六和他老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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