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r的安装有太多“从权”的决定,使得这个项目特别不伦不类,譬如电极杆的伺服,设计的和实际安装的风马牛不相及,郭云裳和梅剑山协商时,被梅剑山怼了回来,郭云裳又找张飞成,张飞成把人凑齐了开小会。
大清早的为这事儿开会,梅剑山先声夺人:“这功率都匹配的,换个牌子就不能成了?嘿!做项目嘛,那现场情况千变万化的,咱是不得随机应变,得活泛点儿?那难道换个牌子还就不会调试了吗?”
var的采购是他做的,要说他也工作认真,采购前期他把材料单和库房里现有的东西做了个对比,本着能省就省的原则,有相当大的一部分采购件他是从库房淘的,而不是按着众源提的清单买的,包括这个伺服。
被暗指教条死板技术不行的郭云裳没吱声,眼睛一溜,望着张飞成。
张飞成烦的不止一点点,他手下几个新项目,就数这个事情多,就这么点事儿,他们项目组内部能解决的,非要闹到他跟前来。
他在踢皮球和踢皮球和踢皮球之间慎重考量了一会儿,说:“电气的事我也不懂,要不等李厂长来吧。”其实李勤民也是机械出身,他是不耐烦和梅剑山扯皮。
梅剑山是前任厂长的人,李勤民和前任厂长很多时候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梅剑山得势的时候又可着劲儿的狂傲,李勤民以前就对他都观感不佳,只是碍着有上一层,不好搭理他。
相反,前任厂长在时,张飞成就和李勤民是一路上人,那时候算是难兄难弟,现在也不怕明着告状,但这事儿他有理有据,别说李勤民,就是闹到张海江跟前他都不带怕的。
或者最好是能闹到张海江跟前去。
而梅剑山是真觉着众源派来的这个郭云裳水平不行,不光水平不行,人品也不咋地,这女人面上跟他和和顺顺的,背地里却和张飞成勾勾搭搭,一副要把他架空的样子。
再加上项目调试这么慢,他还憋着气呢!
梅剑山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就等李厂长,这东西装之前我就问过他们众源的刘工,合适了才装的,再说了,那几台旧炉子用的就是这个伺服驱动器,这都用了几年了?”他阴阳怪气地说:“怎么什么东西到了郭工这里,只要和原设计有一点不一样,那就不能用了?”
这种会议宋奇能参与纯粹因为她是项目组成员,对于这几位争吵的事情她一个才准备网购《维修电工职业资格教材》的人听不太明白,但梅剑山咄咄逼人,郭云裳势单力薄的,她有点紧张。
当事人郭云裳就坐在宋奇旁边,宋奇转过头,郭云裳不知道是分不清局势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所谓,竟然捏着笔在本子的空白处画小人,还画得挺像模像样的。
等李厂长的空隙,张飞成问:“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郭云裳露出个昨晚挂断梅剑山的电话后,给宋奇的笑一样的笑容说:“暂时没有。”
郭云裳冲张飞成这么一笑,梅剑山认定这两人就是在捏他把柄告状,他更气了,捏着本子翻了翻,告状他怕什么,他手里也有东西。
李勤民很快就来了,笑着,一边找位置坐一边说:“怎么,又有新问题了?”
张飞成简要说了说情况,李厂长听了一耳朵,问郭云裳:“我们旧炉子好像用的就是这个牌子的伺服驱动器,应该没问题吧?”
郭云裳道:“用也能用,就是……”
郭云裳后面的话梅剑山听过一遍,什么又要加模块又要订什么线还得重新放线,总之是要人要钱还很慢,他严重怀疑郭云裳是在为拖延工期偷奸耍滑。
梅剑山的怀疑也不是无凭无据,他打断了郭云裳:“什么叫‘用也能用’,我问了你们刘工,你们以前做炉子,用的就是这家的伺服驱动器!当然,那几年你还没到众源,可能没见过!你要是没见过,就去看看我们的旧炉子上的伺服,那都调好用了这几年了,也没什么问题……”
梅剑山趁机翻旧账——郭云裳调个表的参数用了多久,调个水路用了多长时间,郭云裳采个模拟量上来又花了多少时间,调个阀的开度,郭云裳又打了多少电话请教……
宋奇觉得一旦到了这份上,真的是有理也要声高,就郭云裳这个不声不响的架势,还不是梅剑山给她什么锅她就得背什么锅,她看着张飞成和李勤民脸色都不和顺,心里特别急,她一紧张就闲不住,一支带弹簧的中性笔被她捏在手里按来按去,梅剑山说的越多她越气,笔杆子也按得越快。
就在这个时候,宋奇手腕上一紧,她正烦躁,蹙着眉侧头,是郭云裳捏住了她的手腕,继而郭云裳握住了她的手,有点像握着鼠标的那种姿势,她的整个手心附在宋奇的手背上。
宋奇一时愣怔,即听不清梅剑山叨逼叨了些什么,又忘了挣脱。
郭云裳握着她的这只手拉到了桌面下,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就松开了,是一种安抚。
似乎过了好一阵儿,宋奇的注意力才回到会议上,此时郭云裳终于得着了张口的机会,她语调平和,甚至姿态很低,宋奇莫名的想起她和陈靖事发那天,她被梁主任叫去开会,三个大老爷们围着她宣布她从科室下放到班组的决定,除了那个决定本身让人伤心,这种力量上绝对的悬殊也让人绝望。
场景何其相似,宋奇不由地看向郭云裳,就见郭云裳苦笑了一下:“各位都是行家里手,这些资料官网上一搜就有,我想骗也骗不了你们……”
梅剑山那么咄咄逼人的指责,郭云裳这么低姿态的说骗,李勤民面子上过不去,挥一挥手道:“郭工这是说哪里话,咱们就是讨论,讨论个方案嘛!”
郭云裳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说:“咱们一起到新炉子和旧炉子上看看……”
“这……”李厂长心想,这真要去看了,未免太不相信人。
张飞成适时地道:“看就不看了,郭工你就说现在的解决方法吧……”
郭云裳:“这倒不是为难大家,咱们去看看,对这两种伺服的使用方法有个直观的了解,以后上别的设备要用到伺服驱动器,大家心里也更清楚些,要是为了备件考虑,也可以提前给厂家提型号,早做准备,咱们现场边看边说吧,更直观些。”
张飞成心里盘算了一下,道:“那这样,我和梅工跟郭工去,李厂长您忙的话……”
李勤民挥了挥手:“得了,正好一起去看看嘛。”他指挥所有参会人云:“走吧,你们几个也去,跟着学一学。”
梅剑山走在最后面,他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我在炉子上干生产那么多年,那炉子用的啥伺服我还不知道!”
梅剑山脸色越是不好,郭云裳就越是谦逊越是温和,中途张飞成为调节气氛开了几句玩笑,她也附和着笑,但一看就看得出来是强颜欢笑,她耐心地解释旧设备的伺服驱动器走模拟量控制所以需要种种东西,而新炉子设计的驱动器走通讯,所以施工时只放了一根网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是个用产品的,不是设计产品的,已安装的伺服连个插网线的口都没有,非常直观地拒绝了走通讯这一条路,而要用它,就得像旧设备那样,装编码器,布线,要是图省事,还得就近来俩模拟量模块。
施工的时候改是可以改,但是只改一头显然不行。
事实胜于雄辩,这一点是梅剑山的疏忽,他照实说:“这我问你们刘工的时候,他光说能用,可没说要重新放线什么的!”
宋奇心里唾弃梅剑山的甩锅能力。
郭云裳却垂着头吹刘工的彩虹屁:“刘哥技术很好,他不在众源干,是被聚光高薪挖走的。”这种低级错误,刘工不会犯。
梅剑山:“……”
张飞成笑了笑:“对,上礼拜咱们和聚光交流焊箱的事,刘工就在,电气方面他是主讲,机械那边,他还替他同事圆了几次场。”
梅剑山觉着有点百口难辩,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瞪了张飞成一眼。
李勤民好像只关注着眼前的事,他沉吟着说:“那这……重新布线呢还是重新买伺服驱动器呀,哎!”
张飞成道:“就怕再买个驱动器订货周期太长。”
李勤民叹了口气:“行吧!那就放线,哎,你们还是得按图施工,后期再改也太费劲了,这电缆沟啊桥架啊都盖上了……”
这话说给梅剑山,张飞成倒很捧场地应了一声。
郭云裳:“用这个伺服也有些东西要买的。”
张飞成:“那你列个单子,让梅工签字采购嘛……哎呀,往上报怕是周期有点长……”
李勤民也感叹:“是啊!”
张飞成道:“不然这样,这项目上临时缺的东西还不少,件件都报计划采购太费时间了,急用的小东西就让他们自己采购算了,郭工你把□□留好,最后一起结算。”
梅剑山没想到还有这一套,这是直接把他给绕过去了,他心下不平,呛道:“咱们采购是比价的呀……”这么说也不太合适,他换了口声:“郭工毕竟经验丰富,到时候可千万给咱们选物美价廉的。”
李勤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郭云裳跟听不出梅剑山言外之意似的还在谦逊:“我没干过采购的事,对凤原市也不熟,这样,您派个人,买东西的时候跟我一起去,也能帮我砍砍价。”
梅剑山吭哧了一下,说实话他也不是个能随手就能派出人来的主,不然var这个“配置齐全”的班子就不是这个样子。
张飞成笑着说:“那还要什么别人,就var这几个人么,你们自己安排。”他一眼看见宋奇站在郭云裳后头,便道:“小宋不就是本地人嘛,新建路那儿有条卖工业件的街你知道吧?”
宋奇点了点头:“知道。”
“那你陪着郭工去……”他顿了一下,又嘴欠了一句:“郭工搞电气的,你正好跟着好好学学。”
宋奇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好,这倒不像是郭云裳刚来那天张飞成让她学着点郭云裳时的敷衍了,张飞成还觉着有点老怀宽慰。
梅剑山还没来得及多说,事情就已经这么定了,他还有些愣怔,就听郭云裳说:“那后面买了东西,我把□□交给梅工。”
李勤民嘿嘿笑了一声:“那也不急。”
梅剑山简直想给这个虚伪的郭云裳脸上甩一鞋底子。
这个会就这么散了,他们四个人先回操作室,郭云裳看着情绪很低落,白鑫在这个过程中一直也没能插上话,这时候赶上来问:“小师姑,你没事吧。”
郭云裳勉强笑了一下:“我能有什么事。”
“他们也太欺负人了,这采购安装都是他们的,他们自己事儿没办好,还把锅往咱们这边推,你看梅工那样子,前两天还和刘哥吃饭,有事情了还不是分分钟就把刘哥推在前头,我就服了他了。”
郭云裳捏了捏眉心,顺手抹了下眼眶,没再说话。
白鑫显然也留意到了这个动作,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在后面默默跟着。
宋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实话,她在被派来检修车间之前,工作不可谓不积极不认真,也无偿干过很多没人愿意干的冤枉活,辛苦归辛苦,气倒是没怎么受过,就算来了仪表班后看李丽景的脸色,那也确实是她本事不济,像郭云裳这样忙的像个陀螺又好声好气地干活,还好端端被压着摩擦的经历她还没有过,她心里愤懑不平,可是又无从安慰。
郭云裳暗自抹眼泪的动作让宋奇心疼,她摩挲自己的手背,终于还是收回了自己那只蠢蠢欲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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