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渍奶糖

我好虚弱

开学第一天,先交暑假作业,再发新课本。
因为分科造成人员轻微变动,所以老陈把班上的班委又重新选了一遍。
傅辞洲向来不参加这些活动,他翻了翻手机觉得没意思,于是歪了歪身子找祝余说话:“你上学期旷考跑哪去了?”
祝余正趴桌子上想心思,听闻把脸一侧:“去玩了。”
“去哪玩了?”
“游乐园。”
“……”
傅辞洲皱了皱眉:“你真够土的。”
在傅辞洲看来,游乐园那基本都是带孩子谈恋爱才去的地方,他们这群飞扬少年正青春,应该去操场,去海边,去天涯海角,去什么游乐园。
“人真多,”祝余说,“热死了都。”
“手机还丢了,”傅辞洲不忘嘲讽他一句,“你可真能干。”
祝余笑了笑,手臂在桌子上字挪,就凑到了傅辞洲的身边:“那天我爸找我的时候很急吗?”
“不知道,我和老陈一起的。”傅辞洲说。
他想着当初自己顶着一脑门汗把学校周围翻了个遍,心里就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祝余这人就一瘟神,谁沾上他准倒霉。
“你也找我呢?”祝余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开心。
“我找个屁,”傅辞洲一抿唇,“当时不想回家,找个借口在外面玩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祝余枕着胳膊,笑得眉眼弯弯,“那你还得谢谢我呢!”
傅辞洲无语:“你真不要脸。”
中午放学,祝余还趴在桌上睡。
下课铃就像是贴在耳边一样催命的吵,可是他就是死活不起来。
“喂。”傅辞洲推了他一下。
祝余的手臂动了动,脸枕在胳膊上面向他:“嗯?”
“放学了,”傅辞洲隐约察觉不对,弯腰看了他一眼,“你没事吧?”
祝余摇摇头,艰难地撑起身子,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小糖。
他的动作迟缓,像是按了0.75的倍速,整个人显得吃力又疲惫。
硬糖的塑料包装有些难撕,祝余撕了两下没撕开,手竟然发起抖来。
傅辞洲看不下去,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帮祝余撕开糖果塞进嘴里。
“我最近有点低血糖。”祝余嘴里含着糖,说话瓮里瓮气的,“少爷,能劳烦你去给我接杯水吗?”
教室前面有饮水机和一次性水杯,祝余觉得自己喉咙里的火都快冲破天灵盖了。
“你怎么回事?”傅辞洲给祝余倒了杯水,“要去医院吗?”
“不用,”祝余仰头把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完事后还有些诧异,“温的?”
“你是不是发烧了?”傅辞洲看着祝余通红的脸,最终还是抬手盖住了他的额头,“这他妈可以说烫了吧?”
祝余也摸了摸自己的,两人手指叠在一起,傅辞洲一把拍开了祝余的手:“别磨叽,去医院。”
校医院中午不下班,傅辞洲扯着祝余的衣袖,就像是扯了块年糕似的,阻力非常大。
“等等我头晕。”祝余蹲在一片树荫下走不动了。
“起来。”傅辞洲赶着回家吃饭,异常粗暴地就要把人拉起来。
“我不能起来,”祝余大喘着气,“我起来肯定头晕…”
他没拗过傅辞洲,被一把拉起来的同时头重脚轻就往地下砸。
傅辞洲早有防备,拎过祝余的手臂拦腰把人往自己肩上一架:“你在这蹲着就行了?一鼓作气跑去不行?”
“傅辞洲你别搞我,”祝余按着心口,像是有些呼吸不过来,“我走不动,你背一下我…”
他说话的声音开始发虚,身上直接起了一身冷汗。
仅仅十几秒的时间,那汗珠竟然都能顺着下巴滴在傅辞洲的手背上。
傅辞洲没见过这个场面,当即把祝余打横一抱,飞一般跑去了医院。
“医生!医生!”傅辞洲进了校医院大门就开始喊,“救命啊!”
大概工作人员都出去吃饭了,这一栋楼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祝余面色苍白,唇上连点血色都没有,就这么弓着腰窝在傅辞洲的怀里,像是醒不过来。
“祝余!”傅辞洲蹲身把人放在走廊,拍了拍祝余的脸,“祝余你没事吧?你说句话!”
他怕祝余出事,连电话都掏出来准备打120了,祝余却突然睁开眼睛,握住了他正在拨号的手。
祝余虽然依旧是一副不太行的虚弱样子,但是好歹眼睛睁开了,气也喘匀了。
他看着傅辞洲,像是没力气开口说话,只得用短促的喘息来表示自己没事。
“卧槽!怎么回事!”傅辞洲魂都吓掉一半,“你他妈别死我身上!”
“我都说了…”祝余声音哑得厉害,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我走不动…”
校医院的大楼里开着空调,祝余像是终于缓了过来,唇瓣也显出了淡淡的粉色。
傅辞洲心里一大块石头落地,整个人往地上一瘫,也起不来了。
“你的话也他妈能信?”傅辞洲把手机扔到一边,展开手掌使劲往衣服上擦了一把手心的汗,“真是,吓死老子了。”
傅辞洲从小平安长大,就连血都没见过大片的。
祝余单凭一己之力,让这位少爷感受了一下什么叫做生命的脆弱。
“站不起来了?”祝余还有心情跟傅辞洲开玩笑。
“你他妈数陀螺的?”傅辞洲呼了口气,在祝余腰上就是一掐,“真欠抽。”
祝余被掐的身子一歪,咬着牙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敢搞我?”
“你他妈吓得老子一手汗,”傅辞洲又掐了他一下,“搞你一下怎么了?!”
祝余这人最怕痒,当即就弓了身子:“别别别,我错了行吗?”
所以当校医院的护士姐姐吃完饭回来,一进大门就看见走廊里两个男生挤在一起搞来来去,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
“你们在这?咦——”

傅辞洲的脸今天算是被祝余丢干净了。
但是即便丢脸,病还是要看的。
只是祝余跟发了癔症似的死活不愿意看医生,傅辞洲只好一个人进去把刚才发生的情况说了一遍。
医生听后,暂时把祝余定为低血糖加中暑。
“九月份还能中暑?”傅辞洲有点不可思议。
医生抽了张处方,埋头“唰唰”写下几行字:“你同学体质有点差,以后多运动运动。”
傅辞洲“哦”了一声,临走还礼貌地加了句“谢谢医生”。
祝余在走廊靠墙站着,听到关门的动静便抬头去看。
傅辞洲甩着张处方单风风火火走到祝余面前:“一暑假不见你变林黛玉了?”
祝余站直身子,颇不要脸地接上话:“其实我本来就是林黛玉。”
“拉倒吧你。”傅辞洲本想推一把祝余,可手伸到半空愣是止住了。
“靠,”他把处方一折,“我都不敢碰你。”
他祝余被他防贼似的警惕给逗笑了:“那我碰你。”
说着他就往傅辞洲身边走,吓得对方一脸退出去好几步:“有监控呢,你少给我碰瓷儿。”
祝余脸上挂着笑,张开手臂继续走向他:“有监控呢,你怕什么啊?”
傅辞洲见势不妙拔腿就跑,祝余跟在他的身后哈哈大笑:“干嘛呢少爷,别跑啊。”
两人去了取药点,确没取着药。
主要是因为祝余拉着傅辞洲,说自己家里藿香正气水一大堆,他用十个夏天都用不完。
傅辞洲把那张纸正着反着看一百遍也没看出来上面写的是“藿香正气水”。
“那人别是你爸吧?”傅辞洲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你这么熟悉?”
祝余为他的想象力点了个赞:“不瞒你说,我家开诊所的。”
祝余地老爸祝钦,是学校附近一家社区诊所里唯一的医生。
他每天早上四点起晚上十点上床,中午十二点吃饭一点午睡,规律得像个活着的闹钟。
祝余十一点四十放学,现在都十二点一刻才回来,足足迟了半个钟头。
可祝钦也没说什么,只是摆好碗筷,淡淡道:“吃饭吧。”
祝余放下书包,走到餐桌前坐下。
两菜一汤,一荤一素,搭配得当。
只是父子两人沉默的可怕。
“新学期怎么样?”祝钦突然问道。
祝余点点头:“挺好的。”
一个无关痛痒的问答,像是美化生活的滤镜,把一切疙疙瘩瘩都给模糊的平滑光整。
仿佛这么一说,新学期就真的挺好的一样。
半个小时吃完饭,祝钦回房间睡觉,祝余收拾了碗筷,去厨房刷洗。
他的书包还扔在沙发,祝余回房间时拎了一把,里面装着崭新的课本,重的要命。
祝余的房间不大,但有一扇几乎覆盖了整面墙的落地窗。
中午的阳光很好,深色的遮光窗帘只拉开了一半就能照亮整间屋子。
深棕色的木制家具似乎是一整套。
书桌、衣柜、木床都是。
他们崭新着,甚至衣柜的推拉扶手上的塑料薄膜都还没来得及撕掉。
床单是压抑的蓝色,祝余把书包扔在板凳上,就这么仰面躺上了床。
吊灯似乎还没来得及换新,老式的灯罩外面坠了毛线吊着的星星。
星星是纸叠的,半个手掌那么大,一共有十来颗,什么颜色的都有。
祝余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把那些零碎都给扯了下来。
接着,他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巨大的塑料杂物盒。
杂物盒里满满当当装了一箱乱七八糟的东西,祝余把那串毛线星星随手一绕,全部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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