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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挑明,就没有掖着藏着的必要了。比起决断今后的去向,眼下更重要的是搞清楚夏油杰显灵的原因。毕竟未知的东西,永远是颗不定时炸弓单。
究竟是什么带他回来呢?
灵魂显现无非是两种原因,本身不愿离去,或者被召回。
这种“不愿”不是简单的求生欲望、或者想要留在某个人身边这样纯粹正面的感情,往往是为了复仇、尚未完成的大业等等,纠缠在一起的“心怨”。
夏油坦言,自己并没有此等极端负面情绪。
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
然而夏油杰死的时候才19岁,尚未毕业入行,只执行过演戏任务,不可能结识仇家,又怎么会有人居心叵测花大代价召唤。
当事人搞不清楚,请做外援的家入硝子也没想出来。
后来,这个谜团居然是被惠误打误撞解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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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起床的时候感觉腰椎上有隐隐的疼痛,他以为是被虫子咬了,摸了摸却没有肿起,轻轻一按,疼得哆嗦。
他去找大人们,夏油掀开他的衣服,居然有一小块淤青,在小孩白皙的皮肤上非常显眼。
好好的睡着觉,怎么会有淤青?
“也许是被什么硌着了。”五条悟提出猜想,“出动,侦探队!”
连惠都不玩这种幼稚的扮演游戏了,这两个大人还是乐此不疲,欢呼着端了他的床铺。
(男孩跟在后面,后知后觉——他们是什么时候和好的?)
一层层检查过去,都没什么问题,直到夏油从最底层的床板上拾起一颗深红色的珠子。
“小惠简直是豌豆公主,是因为这个吗?”
他凑近仔细看了看:“这是……”
那颗珠子饱满圆润,纹路如同星球。
他看向也直起身望过来的五条悟,嗓音掺了些阔别的感慨:“是我当年,给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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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原本并非只有孤独的一颗,而是一串,十四颗通体红褐色的佛珠组成小行星带,安稳地绕在手腕上,守护他独一无二的宇宙。
那串佛珠是夏油杰18岁成人礼时在寺庙里求的,某某大师开过光的那种。
“基础款”,非功名无利禄,只保平安。然而有一条铁则,不能转手他人,否则守护的功能转移给他人后,自己将承受双倍的灾祸。
但夏油还是把它给了他。
本想求你喜乐,可我总想,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很不开心的吧?
后来,还是先愿你平安。
无论我在与不在,也要你平平安安。
五条悟不知道这原本是属于夏油杰的,而夏油也没太把大师的铁律当回事。
不知是巧合意外还是真的通灵,那句祸患将至,却在一年后真的应验了。
彼时五条悟出门在外出实习任务,目标在前,他习惯性地抬起手腕摸摸佛珠,想给自己渡一点安定,珠串竟然莫名其妙突然散落一地。
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那声响惊动了目标,使他错失良机,五条悟在继续追还是拾东西之间犹豫片刻,只来得及捡起一颗,手机索命似的响起来。
再然后,灌进耳朵里的,是呼啸的风声,以及机械化的通知,传达他那个此生再也不愿意听见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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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不知道这颗珠子究竟是什么时候跑到自己的床下的,也不知道它对他们究竟拥有怎样的意味。
男孩努力地把乱糟糟的床铺弄整齐,罪魁祸首们干脆撒手不管了。个子很高很高的两个人蹲在地上,像小孩研究蚂蚁似的,事不关己地琢磨灵力。
“难道是悟向它许过什么愿吗?”
“我还没有傻到那种地步啊。”
夏油举起珠子——他已经快握不住它了——放在灯光下,喃喃道,可我也许,就来自于它啊。
“也许是老师的原因也说不定。”
快被他们遗忘的小孩忽然发言。他们回过头去,看见小少年费力地抱住自己的枕头,像抓住答案的枝干。
他被两个人的目光探照,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忐忑,咽了下口水,还是继续说下去。
“如果……如果不是夏油君自己的愿望,而是老师的呢?”
成年人们仿佛被钉在原地。
真相像雪一样落在每个人的头顶、肩颈,落进无边际的沉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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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夏油的死对五条而言,是发生在他年轻的生命里最大的冲击。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昨天还在通电话说任务结束了要一起去度假约会的人,今天就长眠于荒塚之下,再也不能醒来,再也不会赞叹你的眼睛真是太美了,不会再吻他。
人们对于至亲的离去起先都是拒绝相信,然后用很长一段时间消化、接受。五条悟的意志超出常人,他看起来比任何人接受得都快,甚至能够反过来安慰家入硝子和其他人。
但他心里,永远结下了一块疤。即便四年春夏秋冬过去,几千个日夜也没能抚平伤痛,固执地不肯痊愈。
每个人都以为五条悟放下了,他嬉笑怒骂,一如往常。
可事实上,他从来不曾释怀过,没法真正放下,甚至害怕自己忘记夏油杰,
而夏油呢,当初在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将一部分灵魂随着护佑一同寄托在佛珠里,赠给爱人。
所以如今才会回应五的思念,并且藉由它实体化。
悟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谁都不知道那仅仅是没有重量、没有实体的轻飘飘的思念,就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堪称起死回生的能力。
他们一同看着那颗仅存的愿望,握进夏油杰的手心。
五条悟不信神佛,可在许多漫长的夜晚,独白仿若祷告。
神啊
把他还给我
我愿意承担一切苦难
让他回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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