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万铁骑从澹台门倾巢而出时,那场面确实极为震撼。
强健有力的矮脚马踏着铁蹄,载着身上的高大勇士一跃而出,迅速集结在褚军阵前。
他们身上的铠甲十分有特色,跟大褚的常规军服完全不同,一个个挥舞着大刀长鞭,自是相当凶恶。
带兵出来镇守澹台门的正是乌鹤大将军兀束,他是个十分彪悍的将领,最擅长急兵突围。
他虽然很急,却并不盲目,来之前大巫已经反复叮嘱他褚军有火器,所以他也十分小心,并不轻举妄动。
一旦他们进入褚军的射程里,那一段距离便会成为勇士们的死亡地带。
兀束让士兵列队集结,然后便直接大声吼道:“对方是谁,报上名来!”
乌鹤并不说褚语,所以他这句话说得十分怪异,孙昭费了好半天劲才听懂。
他根本不用荣景瑄吩咐,便让手下将领答他:“奉褚帝之命,前来剿灭伪政蛮人!”
这将领会说些乌鹤语,先用褚语讲了,复又用乌鹤语重复一遍,嗓门之大,几乎回响在澹台门上空。
乌鹤的士兵顿时就怒了。
因为在乌鹤语中,蛮人这个词并不是好话,褚军这样说他们,显然把他们看成了下等人。
兀束迅速吩咐下去,让士兵老实一些,又道:“我们守护永延皇帝坐镇皇城,是正统。”
那将领迅速回他:“先帝早就殉国,你们的皇帝是假的!果然是草原蛮人,舍得下一身人皮。”
他这样连番又用乌鹤语讲一遍,这次对面直接炸开了锅。
就算他们草原人不兴读书那一套,也听的出来“舍得下一身人皮”是在骂人。
就连兀束也有些生气了,他明明态度已经相当友好,对方居然得理不饶人,那便只能打了。
两军交锋,大约都是一触即发,话不投机半句多,讲两句意思意思便完了。
但是兀束却依然不动,只重新调整列队,站在原地耀武扬威。
荣景瑄并不怕他,更有甚者,他看到对方只派了一万五千人便已经松了口气。
乌鹤的兵也就这么多了,他们仓促打进永安,还没来得及征兵便被他打到城门口,只能把自己全部精锐派出来抵抗。
他们这边一万五千人,那么玖和门便也是一万五千人,北边的沾化门应当只有五百到一千守军,再多便没有了。
虽然他们比对方多了五千人,但乌鹤的雁卫并不是白叫的,这一场定然是苦战。
但……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非要在澹台门和玖和门跟他们苦战,荣景瑄低头跟谢明泽飞快交流几句,谢明泽便吩咐宁远二十:“派人速去丰宁,请大驸马和老侯爷出兵。”
宁远二十面上十分淡定,飞快下去吩咐,眨眼工夫便回到两位陛下身边守护。
在队伍的最后面,两个布衣青年骑着红玉马,一路往丰宁急驰而去。
而最前方的两军还在对持,来回已经敲过几次战鼓,却都不见对方行动,荣景瑄虽有些意外,但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作为乌鹤的大将军,要是兀束随便一激便沉不住气,乌鹤也不能打进永安。
但永安城已经近在咫尺,荣景瑄又怕久等有变,叫来孙昭、宁远二十和其他几个将领迅速商议起来。
“为今之计,便还是要诱敌深入了。”孙昭道。
这些他们来之前已经反复推敲过,根据敌人的反映来做不同的部署,诱敌便是其中之一。
荣景瑄点头,也认为可。
“是宁远卫还是广清卫?”孙昭又问。
宁远卫是轻骑兵,行军速度块,铠甲不如广清卫厚重,擅长刀剑弓|弩。而广清卫却是重骑兵,虽说马上速度不快,却十分稳健,进攻防守都很了得,加之他们都是广清大营的旧兵,一个一个跟狼虎一般,是荣景瑄特地单独设立出来的一队铁骑。
荣景瑄看了看谢明泽,谢明泽道:“让广清卫去一千人,只要让乌鹤士兵兴奋起来便可以了,他们会追的。”
乌鹤是草原上的民族,他们以牛羊为生,也会去深山打猎。
对于猎物,他们自然是穷追不舍,从来不肯放弃。
只要激起他们的斗志,就不怕乌鹤士兵进不了射程,他也相信他们加紧训练了几个月的火器营,即使在乱阵之中,也能准确击中对手。
孙昭领命而去,果然下一轮战鼓震天,褚军这边出来一队千人骑兵。
这一队骑兵看起来并不算十分高大,但一身厚重铠甲却分外惹眼,在兵临城下之前,荣景瑄根本没让他们出现在外人的视野里,所以外人只道他有宁远卫,却不知广清卫。
兀束一开始也以为对方是宁远卫,待对方刚一靠近,便一千人直接上前迎战。
很快,两军就激烈打了起来。
乌鹤的士兵挥舞着大刀纵马而来,直接跟广清卫缠斗在一起。一瞬间,血花飞溅,兵甲长鸣,大褚新历元年大年三十,便被这股渗人血味所笼罩。
乌鹤士兵全部都在后面高呼呐喊,他们叫着“啊册那,啊册那”,满脸兴奋,牵动马儿不停踱步。
啊册那是乌鹤语“杀了他”的意思,可见这帮乌鹤士兵有多嗜血了。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他们却有些不太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只见他们以为不堪一击的大褚骑兵竟然勉强抵抗住了,虽然还是节节败退,却并没有溃不成军。
这不可能!
他们乌鹤雁卫有长生天的恩赐,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
雁卫们十分不满,他们叫声更是响亮,马儿们也不停喷着白雾,显然有些躁动。
前面这伙雁卫更是烦躁,他们也想赶紧杀了对方,可却发现这一队大褚骑兵可不那么好对付了。
他们比大陈的士兵要强一些,主要是手上功夫不弱,骑术也十分了得,他们打了半天,也只能把他们往后驱赶一丈有余,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就在两边胶着之时,突然从褚军队伍里奔出另一队骑兵,他们手拿长弓和□□,以飞快的速度往阵前奔来,直接举弓便射。
这一下,便让乌鹤士兵炸开了锅。
更不用说对方还叫着难听的话。
大褚士兵喊:“雁卫是笨蛋!”
这话他们是用褚语说的,雁卫却依稀能听得懂。
这一下将领们都不好控制,只得眼睁睁看着愤怒的士兵们往前冲了过来,场面一下字就乱了。
他们毕竟是勇武的雁卫,这次过来的两千人直扑而上,“吓得”刚才那一队轻骑兵掉头就跑。
雁卫也有擅长弓箭者,在飞快追赶的同时不停往前射箭,便有后方的褚军中箭追落马下,一瞬间,血染黄沙。
荣景瑄皱起眉头,雁卫确实不一般,乌鹤能有这一万五的兵力,再多等些年月他们肯定要狠费一番工夫的。
几千人的队伍一路往褚军这边狂奔,卷起的黄沙漫天,孙昭死死盯着前方,突然高高举起手:“放!”
下一刻,一队人突然从后方的铁盾处钻出来,他们每人手中都有一管黑洞洞的火铳,直直指向乌鹤雁卫。
只听“砰砰砰”的声音响起,空中飘过一股硫磺味道,乌鹤刚才还英武无双的雁卫身上脸上纷纷溅出鲜血,直接摔倒在地。
火器出,局势逆转。
这第一波火器营的攻击十分迅速,雁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倒下数十人,他们有的只被击中了胳膊铠甲,却因保持不住平衡堕下马,瞬间就被自己的铁骑淹没。
惨叫声蜇得人耳朵痛,血光闪了众人的眼。
这便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时我活,没有犹豫,也没有退路。
火器营一旦跟上,先前被追跑的宁远卫却突然转身,直接杀入战团。而一直被雁卫压制的那一千广清卫却仿佛换了一个人,刀剑齐发,直接反扑回去。
兀束眼看自己这边竟然被片刻功夫压制,再也无暇去训斥不听话的士兵,赶紧又加派了三千雁卫进了战场。
他这边有将近六千骑兵,而荣景瑄却只有四千,可他却并不担心,命步兵立盾保护弓兵营和火器营,两边的局势便胶着起来。
雁卫骑兵多却要时刻防着对方的火铳长弓,而褚军骑兵人少却有远攻兵种支撑,于是一场苦战便在澹台门前打响。
这一场战从日出打到日上中天,午后停战一个时辰,又换了步兵两军对垒,直到落霞绚烂,才终于都停了手。
这一天的攻城战,双方没有分出胜负,可人数的差距却在扩大。
雁卫的铠甲并不是铜铁,根本防不住火铳和□□,往往受了伤便要跌落马下,被赶上来的褚军步兵补刀而亡。
到了夜里兀束在大帐中清点兵力,简直暴躁的差点没有一脚踹死跟着他的亲兵。
“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他用乌鹤语大骂。
他不知道褚军到底伤亡如何,但是他们这边雁卫去了三千,步兵去了一千,不算重伤的士兵,便只剩下一万人了。
兀束脸色十分难看,他如果守不住澹台门,乌鹤就完了。
他不仅无法跟族长交代,也无法跟族人们交代。
他粗粗喘着气,外面突然有士兵报告:“将军,陛下圣旨到。”
兀束黑着脸接过圣旨,打开一看,脸色却乍然和缓下来。
“妙,还是陛下和大巫英明。”他拍着腿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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