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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晚风凝稠似血,灰色的云片是污脏的毛团,月色下肿胀的树干透着沥青色。
忽远忽近的鸣笛声好似一只蚜虫,把陈广白的耳朵一点一点啃噬干净,再然后,他就看不到她了。
陈葭被抢救的当晚,陈广白去公安局自首了。
陈葭送入重症监护病房的当天,陈广白被押送至医院验血验尿、拍照存档、登记备案、领取用具和识别服,正式拘留在看守所。
陈葭昏迷未醒期间,辩护律师告知陈广白父母,嫌疑人拒绝取保候审。
陈葭醒来的第一天,陈广白因当事人无法举证,自然延长羁押期。
陈葭出院的第十天,因当事人不起诉、不出庭,证据不足为由,陈广白被排除犯罪嫌疑,无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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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兄弟,呲呲呲——”
陈广白反应了会儿才发觉两步远的男人在叫他,他偏过头,用眼神示意:有事?
男人扁脸扁唇,一副苦相,眼睛倒是滴溜得灵活,他余光环顾一圈,边做伸展运动边靠近陈广白。
陈广白收回视线,继续注视着眼前的防攀爬网,上边布满不锈钢刀刺,每一个棱角都折射着尖锐的银光。眺得远些,能瞧见绿色防护网笼罩的施工楼。
扁脸男人碎步移至他一臂处站定,背了个身靠上墙,含着唇窃语:“你新来的吧?”
“有段时间了。”陈广白不像他那么忌讳,嗓音正常。
男人纳闷地上下打量他一番:“不能啊,我没见过你。”
“昨天刚转普通监。”
“我说呢。”男人点点头,“我叫啊伟,你呢?”
“陈广白。”
“一听就是文化人,你犯了什么事进来的?”啊伟贼眉鼠眼起来,“要不要大哥关照关照你?”
陈广白没什么耐心继续跟他扯皮,不再言语。
啊伟却是格外“热心肠”:“我可以托人帮你找个好律师。”语气自得,连声音也放开了。
陈广白挑眉:“那你怎么不出去。”
“诶,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啊伟啧了声,见陈广白神色淡若,没趣道,“你懂什么,这里有吃有住,我乐意呆着。”
陈广白对他并不感兴趣,冷淡结束话题:“放风时间到了。”
果然,下一秒就见管教舞着电棍大喊放风结束。
啊伟讪讪,自觉跟着陈广白往楼里走,途径乒乓球场地,身子略微一晃,乒乓桌面上的一个球就到手了。偷完又后悔,暗骂自己狗改不了吃屎。
啊伟快追两步凑近陈广白,刚想借着他的手丢掉球,便被陈广白突然的侧眸吓了一跳。那眼神说不出的洞悉,啊伟心一慌,面上倒是不露叁分,只默默远离了陈广白。
啊伟第一眼见到陈广白,瞧那嫩头样,估摸着就是打打架,得罪了什么人进来的。这种小年轻最愤世嫉俗,随便煽动两句就能骗到钱,哪知道会吃瘪?
啊伟不甘心,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起陈广白来。
据说有叁进宫的“老大”问过陈广白犯了什么罪,他不说,结果被挤兑地刷厕所——原本刷厕所刷地是值班式,那几天全让他刷了。有狱友称当时“老大”还蛮欣赏陈广白的能屈能伸,分散烟给他,他不收,“老大”又气得让他多刷了几天厕所;后来不知怎么说了,狱友性奋地让他描述犯罪经过,陈广白把人打了——啊伟猜他从过渡监室转进普通监室是因为这个;还听说陈广白下棋很神,每一盘都是平局……
打听了几天,啊伟对他越来越好奇,不怪他,这周而复始的日子,又没自由又没女人,实在不得劲!上一回他这么精神,还是听一非法集资的老总讲天南地北犯法的事,可惜开庭后他就转进监狱了。
不知道陈广白的案子什么时候开庭……
啊伟的揣测错了,没有开庭,在一个阴雨天,陈广白无罪释放了。
他还是第二天才知道的这事,少了点乐子,心情说不出的怅然,放风时间也唉声叹气。
边上有两人正抽着烟,一嘬一顿,舍不得。鹰钩鼻男人见啊伟的颓丧样,忍不住打趣:“老婆跟人跑了啊,臊眉耷眼的。”
啊伟也不生气,谁让他根本没老婆,他抬头望了眼涂得死白的铁栏杆,连叹叁声,低头没脸没皮道:“给我支烟抽抽。”
鹰钩鼻男人把半截烟递给他:“给你过过嘴瘾。”
“多谢,多谢。”啊伟手掌搓了搓裤腿,感恩戴德般接过,定睛一看,“居然还是牌子货。”
“嗯,那小子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倒也义气,人走了还不忘买几包烟分给大伙。”
“谁?”啊伟问。
“陈广白啊,你前头不老打听他?怎么他走你不知道啊?”男人奇怪。
“知道知道。”啊伟心一提,烟都不抽了。
男人一把把烟夺回:“埋汰,不抽要个球。”
边上另一个胖笃笃的男人抽完一支烟,眯眼接话道:“看着是不声不响,倒也有胆子跟所长起争执,就不怕继续呆着?”
鹰钩鼻男人点头:“那小子有股狠劲。”
“什么?”啊伟忙问。
“他要把写的信带走,所长不让。”
“带走了吗?”
“没啊,咋可能带,肯定得审核啊。”
……
写了什么那么宝贵?回去后啊伟起了心思,咬牙凑钱给管教,换来了五分钟阅览那封信。
只一页纸,啊伟一眼扫过,后悔给多了钱,第二眼,他一字一句琢磨,势必要把那一百大洋看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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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日。
今天可以说话和看书了,图书馆藏书不少,只不过时间有限。
上午看了《毛泽东选集》,下午看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过,翻到那句话:「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
默念叁遍,我因犯错而悔恨,因卑劣而愧疚。同时希望你平安度过危险期。
6日。
托律师告知父母,不要强迫你,不知他们是否有做到。
10日。
律师说你醒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晚上多要了一个馒头吃。
14日。
律师说你不愿意举证,是不是伤口太疼了不想说话。
19日。
有个刑犯在洗澡的时候猝死了。
打算戒烟了,活着,活着。
27日。
律师说你依旧不起诉不出庭,现正走流程无罪释放。不要给我希望,如果出去,我不想再放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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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伟一头雾水,写的什么东西,还他一百大洋!!啊伟无声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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