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之冬暖,未之夏寒

八、原来我是如此在意


一个星期后,在图书馆,她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妈妈略有低沉的声音,缓缓传过来:“雪儿,我刚刚给你转了些钱。”
她忙捂着话筒小声地说:“干嘛?我还有呢。”
“你不是不做家教了吗?怕你不够花。”
好心的一句话,顿时勾起那俊秀的模样,她赶紧甩了甩头,生怕自己再想起他分毫来。
“奶奶病了,病得很重。我和你爸今晚就回老家去看看,她年岁大了,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挺过来?”
“那我也回去看看吧?”未雪有些担心。
她从小到大很少见奶奶,因为她一直生活在黄土弥漫、偏僻深远、缺水干旱的陕北。爷爷在爸爸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是奶奶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
后来爸爸考学来了d城,又留下工作、成家。虽然一直要求奶奶搬来同住,可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农村人,年纪又大,又不懂规矩。怕是离了老家,就象离了根。
连未雪小的时候,她都没来城里带过她几天,只是一直一个人生活在偏僻的乡下。
那漫天都是黄色的粉尘,四野八荒,惟有黄色的西风带,路途遥远,交通不便,一来一回都要好几天,未雪从小到大,也只是随着爸爸在过年的时候,一起回家去看过。
印象里那苍老而清癯的老人,每每一咧嘴,都是黄褐孤伶的牙齿;每每一伸手,便已是树皮样的皱褶。早几年见她,便已是风烛残年的样子。
想想如今,更不知要老成什么模样?
“你还是别去了,那么远,还有二个多月就要放寒假了,到时再说吧。奶奶那里的信号不好,我们这一去,估计要呆上一段时间。你要是联系不上我们,也别急,我到了那边,找个固定电话打给你。你看看钱够不够用?不行,妈再给你寄点。”
“不要,不要了,先给奶奶看病要紧。”未雪眉头微皱,感觉所有糟糕的事情,都接踵而来。
妈妈微叹了口气,“原本咱家楼上着急搬走,在卖房子。本想凑些钱,买下来。等你毕业回来,在d城找个工作,再找个人嫁了,结婚以后可以住在我们楼上,就是生了孩子,我们也照顾得上。这下可好,奶奶这一病,估计手里这些钱,得先紧着给她治病。你爸在这方面可是个大孝子。”
“妈,你扯得也太远了。我离毕业还早呢?再说我在准备考研,回不回d城,还不好说?……而且,现在哪有女方买房的?你还想着招个上门女婿呀?”
未雪哭笑不得,父母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看了很多医生才有了自己,而且八个多月时,未雪便早产了,这让父母更是对她宝贝得不行。
上大学以前,背着抱着抗着,宠得溺得当个祖宗样地供着。当时要不是未雪执意要考外省的大学,估计自己这辈子也离不开家。
好在当时父亲还算有些理智,不然妈妈早就辞职来h城陪读了。父母二人最怕的就是未雪毕业以后不回d城,每每电话打来,都要强调一下毕业回家的事。
“考研?”那边哽了一下,马上说:“既然考研,为什么不考回家呢?d城的大学和专业也蛮好,离家还近,我们也好照顾你。”
“可是我不想考回去,在h城已经习惯了……”
“为什么?有男朋友了?h城人?”
“你想哪儿去了?”
“没男朋友?为什么不回来?我和你爸就你一个姑娘,我们不需要你有多出息,还是早些回来得好,这边工作,我都想好了……”
“妈……”未雪不耐地打断了,毕竟是在图书馆里,她拿着电话聊了半天,已经有许多同学侧目而视。
她赶紧说:“我正学习呢。你们快去看奶奶吧,有什么事,早点来电话说一声,别总惦记我,我挺好的。”
然后说了声再见,便挂断了电话。
她的心里马上乱成了一团,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书,突然在想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考了研又有什么用?自己再努力,也不可能走多远,因为总有一根线是牢牢地牵在父母手里的,回老家,找个安稳的工作,找个老实人嫁了,这一生也就如此。
她想到欧阳,想到权仁赫,觉得他们都不可能是那个将来会走进自己生命里的人,未来的一切连个轮廓都没有,模糊得什么也看不见。
她想想无趣,继续翻着眼前的书,好象忘带了英文字典,又翻了翻书包,不知怎的?竟在一个不起眼的夹缝里翻出一张hsk的卷纸。
她不由得一怔,想想这好象是最后一次家教快结束的时候,权仁赫塞进自己包里的。
当时他神情不满:“林未雪,教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是这么迟钝?”
她不解地随便一看,没注意有什么特别。
可现在,她再次将它打开的时候,看着满纸遒劲有力几乎破纸而出的字迹,犹如昨日的熟悉,竟有些要抓狂了。
她一点点看过去,终于发现原来满纸自己批改过的痕迹旁边,竟都有一个小小浅浅的铅笔印迹,轻轻写着,“未雪”,就象一份印章,印刻了她曾经一笔一笔所有在卷纸上停留过的痕迹。
她立时呆住了,她想到,那还是他们第一次做hsk题库的时候,他答得飞快,心不在焉。
之后她看着满纸数不胜数的错误,痛心疾首:“权仁赫,做题认真些好不好?错得这么多,怎么能通过hsk考试呀?”
他不以为意地塞只笔给她,“你来改。”
“为什么要我改,自己改。”她把卷纸扔到他面前。
他立刻诡异地笑了,整个身子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一副无所谓惧的样子:“我改也行,那你每天来的时间再加一个小时。”
“为什么?”
“因为hsk过不了了。”
“有钱没地方花吗?我可是计时工。”
“我愿意。”
未雪吐了口气,“可本小姐不愿意搭那么多时间在你身上。”说完,本着授之以鱼不如授之渔的教学态度,帮他边改边讲起来。
其实,他的汉语水平,赶超一个高中生都不为过,何至于此,不过是他的伎俩罢了。
他只是想在自己的身边多留些林未雪的印记。看不到她人的时候,看到她的字,已是一种安慰。
未雪看着那许多混在黑色深重笔迹后面的“未雪、未雪、未雪……”,好象一声紧似一声的呼唤,却无人倾听。
她心里徒然一酸,手指摸索着那些浅浅的字迹,心象掉在深渊里,找不到一点出路。
身边的女生估计是被刚才的电话声打扰到,又被她东翻西找的样子吵到,不免转头看看她。
这让未雪有些不好意思,她胡乱地把手中的卷纸往书包里一塞,却笨手笨脚地带掉了桌上的几本书,“哗啦”一声,更是引来一小众的斜眼旁观。
未雪吐吐舌头,赶紧弯腰去捡,旁边的女生无奈地看了看,也好心弯下腰,帮她捡了几本,突然她拿着一本写着名字的英文书,愣住,不禁奇怪道:
“你是林未雪?中文系的林未雪吗?”
未雪连忙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还从未见过如此气质超群的女生,象是工笔细端轻轻描摹出来的眉目如画,周身散发的绢秀绝对是青蓝晕染出来的佳品。
她也奇怪地回问道:“你认识我?”
“哦,不,不。”她非常仔细地看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你是权仁赫以前的家教吧?”
未雪顿时对“以前的家教”这个词敏感起来。
“不是吗?”那美女笑起来:“我听权仁赫说过,他以前的家教叫林未雪。”
未雪吃了一惊:“你是……?”
权仁赫生冷高傲,从不愿与中国学生为伍,就连韩国学生也只有一两个谈得来的,性格不是很讨喜。什么时候认得这美若天仙的女子,难道也是动了凡心?
她抿嘴一笑:“我现在教他呀,他偶尔会跟我提到你,他说你比我有趣多了。”
教他?未雪的心猛地收紧,象一只大手紧紧地快要把它握出血来。
他上次雷霆万筠地拒绝新家教是什么时候?原来他并不是不要一个新家教,只是未见到心仪的罢了。
她不禁心底酸酸的,还以为他的拒绝是对自己的不舍不离不弃,实际上都只是自欺欺人的借口。
她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少女,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地生出几分喜欢来,何况是他呢?
她费尽全力地牵拉了一下嘴角,故意装作不在乎地说:“原来他从北京回来了?”
“嗯,有几天了,我就是在他回来之后,开始教他的。”
未雪不免戚戚然,原来他已经回来了,原来自己存在的痕迹这么快便已经被人取代了。
她心中一酸:“那你要努力了,他hsk是要考到最高级的。”
女孩点头,用手指了指未雪书包里胡乱塞着的卷纸,皱皱巴巴地露出一小截,上面还清晰地可以看到权仁赫的字体:
“这是你和他以前做的卷纸吧,他房间里好多,你们以前的功夫可没少下。”
未雪心中一动,忙把卷纸使劲往包里塞了塞,故作明朗地笑:“也会和你一起做的。”
“怎么会?”那女孩一抹动人的红晕飞上了脸颊。“他碰都不让我碰的。”
未雪一愣,再次想到那些浓重的字迹之后,浅浅的痕迹,心底竟是一种难以自制的难过,她暗然失笑,林未雪,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现在多好,曾经的一时心动,就这样结束了,他已经在学会放弃。
------题外话------
【未雪】要写就清楚点,好容易才发现
【赫赫】……近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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