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恋繁星

巴黎，冬雨悄然而至。
时繁星懒懒窝在机场贵宾室沙发上，正要闭目养神，眼角瞥到广告屏，忽地顿住。
半秒微怔，她敛神轻笑。
在这里看到陈牧川的广告，时繁星并不意外。
屏幕上，男人一袭黑色风衣，身姿挺拔，翩翩而立于城市街道。
夜晚霓虹闪烁，映出他完美的骨相轮廓，薄唇微抿，淡淡看一眼镜头，神色无波无澜。
背景转变，随着广告词出现，时繁星垂眸轻嗤。
现在的风衣广告，千篇一律，无趣。
她没再抬眼，可无意一瞥，角落书架杂志封面，赫然又是陈牧川。
时繁星揉了揉眉。
都说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跟死了一样。
显然，这估计是他唯一一次挂科。
恍神间，助理木木回来了，递来一杯热饮，“星姐，慢点。”
时繁星接过，抿了口，她动作停住，眉梢缓缓一挑。
“不是咖啡？”
木木坦然点头，“你刚才已经喝过一杯咖啡了，胃不好不能多喝。”
时繁星懒散笑笑，没所谓地说：“哪有那么严重。”
甜甜的水果茶，味道还可以，但肯定不提神。
她掩唇打个哈欠，瞳眸里浮现水雾，轻轻阖眼，问：“安排好了？”
“嗯，落地后节目组会派人来接。”
木木稍稍犹豫，还是小声说道：“星姐，你完全可以拒绝参加的。”
时繁星是一名模特，在国内知名度不高，但在国外人气颇高，备受时尚界各大品牌宠爱。
可她这一路并不顺遂，没背景，没靠山，没伯乐，木木当了她三年的助理，亲眼见证她凭自己的实力，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的地位。
因此，木木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答应接一档小平台的无名网综，还是档恋爱真人秀。
“不然干嘛？继续休息？”
说话间广播通知登机，时繁星徐徐撩开眼，“再说，那节目给的钱不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木木担忧语气：“可是，一看就没水花，平白折身价。”
时繁星闻言却莞尔一笑。
“对啊，没水花，钱多，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说完她伸个懒腰，正要起身，木木提醒她注意脚踝。
之前一场大秀出了意外，踝关节骨折，不算严重，休养了三个月，最近运动量才逐渐增加，但还无法回到秀场。
时繁星摆摆手，走到镜子前，补了个妆。
抹完最后一笔口红，她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镜中的人妆容精致，黑色长卷发随意披散，贴身针织裙勾勒玲珑有致的身材，搭配过膝长靴，大衣搭在肩上，颇有女王气场，桃花眼眼尾一挑，又风情万种。
时繁星眉眼一扬。
完美。
转过身时，木木的手伸到跟前，“星姐，口罩就算了，帽子至少戴上吧，别忘了你微博粉丝七百万了。”
时繁星懒懒挑眉，像没看见，直接迈步，扔下两字。
“不戴。”
-
微光划过长空，一路到目的地，时繁星只浅浅睡了一觉。
下了飞机，两人坐上节目组的车。清早，机场人少，没引起太多注意。
时繁星望着窗外，一时有些恍惚。
静城正飘着雪，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掠过眼底，无形间牵扯出的记忆像纷纷扬扬的细雪，轻飘飘在窗上印下痕迹，却转瞬即逝。
今年的初雪难得来得这么早。
司机看一眼后视镜，随口搭话：“时小姐来过静城吗？”
思绪与视线同时收回，时繁星轻声道：“我是静城人。”
红灯车停，街边是家日本料理店。
“那里以前是家面馆吧？”
“是啊，不过五年前就关门了。”司机说，“这么说来，时小姐五年没回来了？”
车动，时繁星最后瞥一眼窗外，含糊笑笑：“一直没时间回国。”
“工作忙啊，一年七八十场秀，我一度想开发副业帮大学生刷步数。”
话题被岔开，两人聊了会，木木接到个电话，挂断后长叹口气。
“星姐，又掉了个代言。”
时繁星“嗯”一声，睨一眼脚踝，“什么代言？”
“kt。”木木说，“而且是洛岚替的你。”
时繁星和洛岚是同一家公司的签约模特，两人都是公司主捧，时繁星刚签约的时候，洛岚几乎是一家独大，之后时繁星崭露头角，逐渐拿下资源，如今两人四六分，时繁星六。
可自从时繁星脚踝受伤，天平快速倾向洛岚，时繁星之前就掉了个代言，也是洛岚。
时繁星摆摆手，“多大点事，反正钱不多。”
木木：“……”
这是钱的事吗。
kt是较为有名的高奢品牌，以前从未有过亚洲面孔的代言人，去年为进军亚洲市场想找位代言人，为抢这个资源不少人不惜自降身价，公司当然也极力争取，最后时繁星拿下这块大饼，但代言费的确不多。
“本来年底就到期了，我出问题自然会换人。”
时繁星淡定的像在说别人的事，嘴角那抹淡然弧度仿佛嵌在那里。
木木：“可是就这么算了吗……”
“不然呢。工作室发个微博好聚好散，不好吗。”时繁星不紧不慢地说道，“再配一张kt官方发表的近年业绩图，期待他们更好的成绩。”
木木一懵，旋即弯眼。
自从签下时繁星，去年kt亚洲地区的年度销售额上涨近百分之三十，这微博看上去没毛病，但无疑给后继者洛岚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发完微博，木木想起正事，问司机：“对了，您知道和星姐搭档的男嘉宾是谁吗？”
这档综艺是一对一形式，嘉宾是节目组安排的，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也不清楚。”司机挠挠头，“不过没啥好期待的。”
无名小平台，以前有过不少骚操作，名声不好，经费也有限，请不来什么人。
木木又是一声叹气，一转头，时繁星懒懒窝进座椅里，早已闭上眼。
-
到达拍摄现场时，雪刚停。
除了地上湿漉漉的，并未留下什么痕迹。
她的跟拍导演迎上来，“时老师你好，我是刘峰。”
简单寒暄一阵后，刘峰嘱咐注意事项。
《恋爱暗号》是一档明星恋爱综艺，下周一正式开始录制，录制周期为两个月，今天主要是拍宣传照。
来的路上给工作人员买了热饮，木木挨个去发，时繁星则跟着刘峰到休息室门口。
刘峰搓着手，说：“你先等一会，我马上回来。”
时繁星点头，顺着他转身的动作，视线无意间飘过去，却在触及走廊拐角的男人时，忽而一僵。
不是没想过和陈牧川再次相遇的可能性，但她没想到这么快，更没想到是在这里。
男人拐过转角，不经意间抬眸。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脚步顿住，下颌线霎时绷紧，眼底掀起汹涌波涛。
可一转眼，他眸子里的情绪一扫而空，再无波澜。
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时繁星怔了下。
陈牧川怎么会在这里……
这只有节目组的人，他是来见朋友的？还是……
然而时繁星来不及询问，一记重锤直接砸下。
“啊，陈老师来了啊，”我刚想去接您。”刘峰兴奋招呼她，“时老师，快打招呼，陈老师就是你的男嘉宾！”
“什么？”
时繁星嘴唇微张，定定看着导演。
刘峰稍愣，重复一遍，“陈老师是你的男嘉宾，怎么了？”
怎么了……
时繁星身子晃了晃。
他怎么会参加这个综艺……他一个影帝，怎么会参加这种无名小综艺……
不知不觉地，她的视线再次落在他身上，差点被洪泄般涌来的回忆淹没。
窗外阳光倾洒，浮动光影投在他身上，他的神色冥冥不清，那身纯白休闲装却干净利落。
记忆里，已经许久没看过陈牧川穿休闲装了。
这五年，她很少注意他的消息，只是有时会从那些避不开的广告里看到他，大多是一袭正装。
他偏爱休闲装，她也偏爱穿休闲装的他。
此时此刻，那个破光而来的人影，恍惚间，竟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叠。
但又不一样。
他身上的学生稚气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经历了岁月沉淀的成熟和稳重。
直到陈牧川走近，时繁星才回过神，压下心底那股酸涩，扯起一抹笑容。
可方才的微妙没有逃过刘峰的眼睛。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试探道：“你们认识？”
时繁星轻轻咬唇：“我们——”
“——不认识。”
陈牧川冷漠的声音响起。
时繁星呼吸一顿。
那双相对的眸子里，铺满了陌生和疏离。
不认识。
时繁星垂下眼，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嗓音淡淡：“我们当然不认识。”
一阵寒风袭来，透过裸.露的腿部往里钻，像要钻进骨头里，冷得彻骨。
再抬眼时，她撩起红唇，明眸浅笑，如陌生人般。
“陈老师好，我是时繁星，接下来两个月请多多关照。”
陈牧川指尖微微颤了颤，沉默数秒，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冷淡应声：“你好。”
他擦肩而过，走进休息室，比她还陌生。
刘峰看了两人一眼，跟着进去，时繁星却还站在原地，望着那道白色背影。
连帽衫，运动裤，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曾是她心之所向。
陈牧川喜欢打篮球，大一刚开始还参加过篮球队，那年她高三，却总有办法逃课过来，站在最前面为他摇旗呐喊。
在一起后的第一场球赛，静城落下初雪。
天太冷，她没起来，拿着冰的矿泉水赶到体育馆时，比赛正打到一半，他却径直下场，从她手里拿过矿泉水，然后握住她冻红的指尖。
一握就是她的整个青春。
可现在，好像真的一点都不认识她了啊。
时繁星无声叹气，摒弃所有思绪，从口袋拿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舌尖抵着，甜甜葡萄味充盈喉间。
她给木木发了条微信，随后牵起嘴角，缓缓推门进屋。
刘峰正在说话，听到动静话音一顿，招招手。
“时老师，正好，我刚说到cp名，每组嘉宾都要取一个，你有什么想法吗？”
“cp名？”
时繁星瞥了眼沙发上眼都没抬一下的男人，忽地弯唇，“不如就叫星辰吧，星辰大海的星辰——”
时繁星指了指自己，“星。”
又指了指陈牧川，尾音轻咬：“——陈……陈。”
陈牧川眼睫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