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幼微躺在床上看天花板,阳阳在旁边睡得天昏地暗。
和吴楚分开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但他说的那些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他今天整个人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一开始是过于健谈,后来又变得阴郁起来。
在谈到他前女友的时候,严幼微站在船舷边借着月光和昏暗的灯光看他的侧脸时,总觉得心慌得很。不知怎么的,过去电影里看过的恐怖态度画面一一在眼前浮现。她甚至觉得吴楚下一秒就会冲她伸出手来,直接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扔下海去。
可她并不认识他前女友啊。
就在严幼微心里直打鼓,琢磨着要不要带着阳阳赶紧跑的时候,黑夜里一串突兀的铃声响起,吓得严幼微打了个激灵。
吴楚倒挺镇定,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起来,嗯嗯啊啊说了几句就挂了。然后他跟严幼微解释:“我们老板找我,我得过去一趟。给人打工就是命苦,这都几点了,说让你过去就得过去,半秒也耽搁不得。”
严幼微巴不得他赶紧走,忙说没事没事,就笑眯眯地目送他离开了。等吴楚走后严幼微沿着船舷走了一段,越走越觉得恐怖。黑夜里无边的大海就像是巨兽的大嘴,随时都会张开把这艘船吞噬一般。
不管赫拉号造得多大多富丽堂皇,跟广袤的大海比起来,也不过就是一粒尘埃罢了。
童车里阳阳已经在抗议了,觉得这里实在太无聊。严幼微看时间不早了,海上风又大,就推着孩子回来了。
进了屋又是老三样,洗澡擦身换衣服,然后母子两个倒在床上,严幼微给阳阳讲了两个故事,第二个故事还没结束呢,小朋友的眼睛就闭上了。
听着孩子轻微的鼾声,严幼微却有些睡不着。她总觉得吴楚今天像是故意跟她说那些话似的。可他为什么要说给自己听呢?严幼微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吴楚的前女友她从没见过,从头到尾也就听人提起过三回。其中一回还是听曾子牧说的,但他说得也不详细,甚至还不如吴楚今天说得清楚。
但光凭她目前掌握的信息,还猜不出吴楚的前女友是谁。她仔细回忆了自己认识的年轻女人,似乎没有一个是年轻早亡的,每个人都活得好好的。如果她真的认识吴楚的前女友,打胎致死这么大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只能把吴楚今天的反应当作是有感而发,正巧说到那里才多嘴了几句吧。
不想了不想了。严幼微在心里嘱咐了自己几句,翻了几个身后终于勉强有了点睡意。
结果那天晚上她就没睡好,第二天想赖床还没这个命,刚过八点阳阳就醒了,又是挠脸又是撞头的,变着法子地把她从睡梦中叫醒了。
严幼微揉着眼睛直打呵欠,刚想下床去倒杯水喝,就听客厅里敲门声跟打雷似的,急得不得了。
她愣了一下,赶紧进浴室匆匆收拾了一下,然后披了件衣服去开门。门一打开她就更吃惊了,因为来的居然是夏小乔的丈夫聂坤。
一看到聂坤严幼微手腕上的伤又开始痛了。那痛提醒了她昨天在餐厅遭受的一切,于是她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悦:“有事吗,聂先生?”
聂坤整个人看起来比较颓唐,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皱皱的,虽然是一身出门的打扮,感觉比严幼微这个刚睡醒的还要状态不佳。
他一双眼睛布满血丝,视线越过严幼微的肩膀不住地往屋子里瞧。严幼微被他的举动搞得挺不高兴,就加重语气又问一遍:“你来到底有什么事情,聂先生?曾子牧不住这里。”
“我不是来找曾子牧的,我来找我太太的。”
“你太太,夏小乔?”严幼微皱眉,“你找她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我找不到她?”
严幼微看他这样子觉得事情不太简单,于是耐着性子追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小乔昨晚一晚上没回来,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打她手机关机。我一早上就找工作人员问了,也没人报案什么的。可她就是不见了,我们在船上除了你也没认识的人,我就想她是不是上你这儿来了。”
严幼微不由苦笑:“聂先生,昨天的情景你也看到了,你觉得她会来找我吗?如果她真来找我,估计我早就报案了,因为她来找我十有八/九是来打人的。你看看我的手腕你就明白了。”
聂坤眼见严幼微翻起袖子露出布满伤痕的手腕,一脸抱歉道:“真对不起严小姐,昨天的事情是小乔不好,她太冲动了。我代她向你道歉。”
“没关系,其实我不在意的。不过你听她说了那些话,难道你不在意吗?”
聂坤一下子露出自责的表情来:“唉,我也是男人啊,怎么可能不在意。就是因为在意,昨天你走之后我们两个回房就大吵了一架。大概是我话说得重了点,提到了离婚什么的,她连包都没拿就冲出房间了。我本来以为她是出来吹海风的,吹久了人清醒了就会回来了。可我等了一整天都没见她人影。到了晚上她还不回来我就有些急了。我昨晚来敲过你的门,但你不在。后来我想她总会回来的,就回房间去等。可一直等到今天早上她依旧没消息,我就有些慌了。所以赶紧又过来找你了。”
严幼微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大妙。夏小乔这个人她还是了解几分的,她不是那种一吵架就寻死觅活的人。再说这可是在船上,她除了自己房间大晚上的别的什么地儿也去不了,没道理跟老公吵了几句就在外面吹一夜的冷风。
“聂先生,这个事情有点严重,我觉得你最好找乘警报备一下这个。一晚上没回来可大可小,不要疏忽才好。”
聂坤边听边点头,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他又忍不住自责了几句,最后拜托严幼微:“如果小乔来找你,麻烦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这是我手机,这是我们房间的坐机,拜托你了严小姐。”
严幼微收下电话号码后目送聂坤离开,心里七上八下的。真不知道夏小乔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好端端的日子非要搞成这样。一开始明明是帮着丈夫来求她的,怎么搞到最后又闹起失踪来了。
严幼微越想越觉得糟心,总觉得这趟上船来事情太多,别说好好玩了,光处理这些烂事儿都处理不过来了。
这还得怪曾子牧,没事儿非让她出来旅行,结果她来了他却又走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结果那天她一整天都没出门。本来今天船在大连港会停靠一下,曾子牧曾建议她可以上岸去走走玩玩。但她此刻一点玩的心思也没有,倒宁愿窝在房间里睡大觉。
阳阳前一天在外面玩久了也累了,乖乖地留在房里看电视打游戏吃东西。一天三顿饭都是点单让人送来的。到晚上曾子牧办完手头上的事情回来一看,母子两个一起趴在地上玩游戏,身边一堆吃的东西,小日子过得“奢侈”得一塌糊涂。
曾子牧开门进来的一刹那,就觉得这是他理想中家该有的样子。不用太整洁也不必太拘束,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脏乱差也无所谓,住得舒服就好。像他们家常年佣人连番打扫,连灰尘都找不出几颗。每样东西都摆得丝毫不差,床单永远整齐笔挺,厨房干净得像没人住一样。那样的家住着有什么意思?就跟个样板房似的,没有一丝温馨和人气儿。
还是眼前的情景看着舒服,严幼微也不像个妈的样子,还跟十几年前一样孩子气。阳阳更是天真可爱,一见他进来就爬起来直奔他而来。
曾子牧一下子就有了当父亲的感觉,一把抱起阳阳在空中转了两个圈,然后把孩子放下,顺手就从包里掏出新买的玩具车给他。
阳阳一见玩具就高兴得丢了魂,妈妈叔叔全不要了,抱着盒子就在屋里上蹿下跳。严幼微嫌他吵就喝斥了几声,但阳阳根本不听,反倒缠着她让她拆玩具。
严幼微给他把玩具拆了就赶他到里屋自己玩去,自己则在外面跟曾子牧“算账”:“干嘛买玩具给他。家里玩具多得都快能开店了。”
“家里玩具再多,也没有一样是我买的,不是吗?”
严幼微立马被这逻辑打打败了。曾子牧就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不要不高兴,你想要礼物的话我现在就给你去买。”
“不用了,现买的没诚意。”
“这是在跟小孩子吃醋吗?”
严幼微冲他翻个白眼:“我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可吃醋的。我就是怕他被宠坏了。我爸妈就够宠的了,真是要什么给什么。现在你要是也这样的话,这孩子就真的没节制了。我爸妈到底钱不够多,可你不一样,你钱多得可以买下一整个玩具工厂,他以后不得乐疯了。”
“每个人的童年都只有一回,让他开心点不好吗?”
这话一出口曾子牧自己也愣了愣。想不到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彻底化身为一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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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孩子,曾子牧又去看孩子母亲。
客厅里灯光温暖柔和,所有的家具都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柔光。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阳阳的玩具车还在那里咿咿呀呀地唱着,十分有童趣。
曾子牧去看那辆车时,眼神无可避免地就看到了严幼微的脚。她没穿鞋子,连袜子都没穿,就这么光脚踩在地毯上。那双脚白而润,被昏黄的灯光一照,看起来就像玉雕的一般。曾子牧的喉头不由微微一动。
他又顺着脚往上看。四月底的夜里还有些凉,严幼微□穿一条紧身打底裤,上身是一件宽松的长毛衣,堪堪到大腿的长度。这身打扮既休闲又富有女人味儿,对曾子牧这个几年都没吃肉的男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不由自主地就向前迈了一步。
严幼微还在想怎么反驳他刚才的那句话,完全没留意到曾先生的目标早就从孩子那里转移到她身上了。她低头看看地毯上铺开了一系列玩具,忍不住跟曾子牧抱怨:“你看这孩子有多少玩具。这些还是上船来之后我给他买的,就够放满一个小展览柜了。我们家那三室一厅,他的玩具至少能塞一整个屋子。我爸让我把阳台包起来,专门堆他的东西,可就是这样也不够地儿的。你还给他买,回头……”
严幼微喋不休说了半天,猛然间住嘴不说了。因为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曾子牧已经像幽灵似的飘到了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他那一双眼睛黑而明亮,内里蕴藏着深深的含义。严幼微想要看个明白却又不敢细看,只能把头撇向一边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曾子牧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你这个样子,真像做妻子的同刚出差回来的丈夫抱怨孩子的感觉。”
“哪、哪有,你别想歪了。”
“是我想歪了,还是你想歪了?”
“我能有什么好想歪的。”
“真的没有吗?”
曾子牧说话间又逼近了一步,整个人都快贴到严幼微身上了。他清淡的气息在空气里微微弥漫开来,带了点淡淡的薄荷香,十分好闻。
严幼微一下子嗅到了其中的危险气息,心跳不由自主就加快了速度:“我、我没乱想什么,你、你别误会了。”
“你觉得我该误会什么?误会你这一天其实很想我?”
确实有点想他,可嘴上绝对不能承认:“谁想你了,我跟阳阳过得很好。”
“是吗?那这手上的伤怎么来的?”曾子牧捏住她的手腕,举到灯下仔细看。刚刚进门的时候他就留意到了,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问。
严幼微一看那伤就想起失踪了夏小乔,顿时情绪低落:“没什么,昨天碰上个老朋友。”
“碰上个老朋友就搞成这样?看来是个强壮的男人。”
“不是,是个女人。你也见过的,就是上次学校庆典时,你害人被喷一身酒的那个女生。”
“哪个女人?完全没有印象。”他上次不过是想教训一下那个对严幼微出言不逊的女人,至于她那酒喷到了谁身上,他完全没留意。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反正也不重要。”
“行,那就不谈那个女人。来谈谈这伤吧。一个女人跟你有多大的仇,才会把你搞成这样?”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已经解决了。”
“是吗?”曾子牧说着又去看那些伤,还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
严幼微的手腕被这么长时间的捏着,皮肤上满是曾子牧指尖的温度和触感。两人离得这么近,他的动作又这么轻柔,屋里充满了暧昧挑/逗的情愫,搞得她心头痒痒的。
总觉得任由曾子牧放肆下去,今晚就真的要发生点什么了。
想到这里严幼微挣脱了他的手,边后退边道:“一点小伤你别看了,你坐飞机累了吧,要不要先洗个澡?”
她说话的语速有点快,完全暴露了内心的慌张。因为慌乱,她退的时候步伐就有些凌乱,一个不留神就踩到了阳阳的一块乐高积木。然后她脚踝一扭身体一晃,轻叫一声后整个人就向后倒了下去。
曾子牧依旧端着一张淡定的脸,只一伸手就把严幼微拦腰“捞”了起来,顺便把她整个人搂进了怀里:“我不累,抱着你就一点儿也不累了。”
这话说得太露骨,搞得严幼微整个人瞬间火烧一般。现在连她都有了种妻子迎接外出丈夫归来的感觉了。这个男人明明都和她离婚了,可为什么说话做事依旧这么暧昧,并且暧昧得相当自然。
而她一点儿也不讨厌他的举动,反而有种温暖的感觉。在跌进曾子牧怀里的那一刻,严幼微觉得身后似乎有了一个强有力的依靠。
单亲妈妈做久了,她已经习惯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情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辛苦的。可当有人愿意在背后伸手托她一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内心其实还有脆弱的一面。很多时候她不是不渴望有个人能让她靠一靠,而是她根本找不到这样一个人。
现在曾子牧是主动示意要和她重修旧好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应该答应吗?
严幼微一时心头乱成一团,眼前又出现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想到那件事情,她就觉得咽不下一口气。可想想她连柯建中都能原谅,又为什么不能原谅曾子牧呢?也许这一页早就该揭过了,她过于纠结于过往是不是没什么意义?
曾子牧的怀抱温暖而有力,靠在他怀里简直太舒服了,舒服得严幼微都不想出来了。
可她刚这么想着,就听见有人在那儿敲门。
严幼微不禁轻叹一声,感叹她跟曾子牧或许真的缺了点缘分。每次想要往前走一步,就总有人会跳出来“砸场子”。
她感觉到曾子牧身体一僵,显然也有些不悦。但他还是很理智地放开手,转身去开门。严幼微则低头去找自己的拖鞋,刚穿上一只就听曾子牧在那里叫她:“幼微,你过来一下。”
严幼微匆忙趿上另一只拖鞋,走到门口去见人。门外站着两个穿制服的年轻人,仔细一看像是船上的乘警。她不由愣了愣,一下子就想到夏小乔身上去了。
于是她问:“请问有什么事情,是不是跟夏小姐有关?”
两个乘警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怔片刻后点头:“是的严小姐,我们是为夏小乔女士的事情来的。想找您了解点情况。”
“那就进来说吧。”严幼微后退两步,把人让进了客厅。
两个乘警在客厅里站定后彼此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资历略深的就跟曾子牧抱歉道:“对不起董事长,因为船上发生了疑似伤人案件,我们必须找相关当事人了解情况,请您谅解。”
“没关系,你们问吧,需要我回避吗?”
“目前还不需要。”
曾子牧说话听音,一下子就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作为船的主人,船上若是发生伤人案他自然要去处理。但现在这两人显然不是冲他来的,而是来找严幼微的。一桩疑似伤案把严幼微给牵扯了进去,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可能还会怀疑严幼微是否有嫌疑,这事情就显得复杂了。
严幼微会不会伤人他比谁都清楚。一个根本不会杀人的人,若是沾上了嫌疑,那就有很多种可能性了。曾子牧现在还不想去想那些可能性,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就落到了严幼微的手腕上。
直觉告诉他,这些伤和这两个乘警的到来可能有着某种联系。
一旁的严幼微则在听说有疑似伤人案件后脸色大变,立马追问道:“夏小乔出事了吗?”
刚才同曾子牧说话的那个乘警自我介绍说姓钱,他简单地跟严幼微说了下目前发生的情况:“今天早上,我们接到夏小乔女士的丈夫聂坤的报案,说他的太太彻夜未归。于是我们就在船上展开了搜索行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夏女士。但两个小时前我们接到乘客举报,说在某间休息室里发现了一大滩血迹,现场还有散落的物品之类的。我们就赶过去查看,并把夏小姐的先生聂坤叫去一道辨认。血迹属于谁目前还没有结论,但现场散落的物品聂先生已经过辨认,确认了其中一只是他太太昨天戴的耳环,还有一只高跟鞋也和她太太的一双鞋大小款式吻合。我们目前初步怀疑夏小乔女士在那间休息室里遭到了攻击,所以想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回答几个问题。”
那位钱警官当着曾子牧的面话说得很客气也很谨慎,但严幼微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乘警显然是把她当作嫌疑犯了。
想想也对,昨天她和夏小乔在餐厅大闹的一幕肯定不少人看见了,就算群众不说,聂坤也肯定会说。他们会那么想也无可厚非。
于是她点头道:“好的,你们想问什么都可以,我一定如实回答。”
钱警官于是拿出纸和笔,并且打开录音笔,准备给严幼微做笔录。
就在这时另一位乘警的手机响了,他退到一旁接起来听了约有半分钟,挂掉电话回来时又爆出了一个最新消息:“严小姐,我们刚刚接到船上医院来的电话,经医生检验,那滩血迹证实属于失踪人夏小乔。”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要神转折成破案剧的节奏了?不不不,我只是想给男主一个表现的机会,好让他和女主的感情彻底燃烧起来,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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