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笙

少年打量她五秒，眼底的神色淡淡，那张极其惹眼的脸上没表情。
许是一时想不起来，三班什么时候还有这么个人。
木笙脖颈有些僵。
陶军见两人不动，在台上催：“哎？你俩怎么不动，木笙，赶紧搬过去啊，都不想回家啦？”
手指攥着书页边，木笙收回视线，张口想说什么，她一个人坐着挺好，但还没吐一个字，这时就听见那边椅子慢悠悠擦着地面的声音在稍显宁静的空气里响起。
路息揉了揉头发，将桌上一支笔丢进抽屉里，竟然站了起来，上身微俯下去，手指卡住课桌前沿，一用力提起，朝这边走过来。
班里人全都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木笙呼吸一顿。
从教室的东面到西面不过十米的距离，男生身高腿长，顶着乱乱的发，不到几秒就走过来，将书桌放下。
单手向左轻推。
两张桌子合到一起。
木笙的手因为桌子合并带来的碰撞轻轻震了下。
随后他又返回，将椅子带了过来。
放下后便坐了下来。
周围的风被搅动，他坐下来的时候，带着一点清浅的香。
四周又归于平静。
陶军确实有点考虑不周，让一个女同学搬桌椅板凳去男生那边，确实不大合适。
只不过这位少爷看起来就不像是个爱挪动的，他才下意识让木笙搬。
如今这样处理倒也好。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绅士风度。
班上人迟迟没有反应过来，陶军回过神，皱着眉吼了句：“都愣着干嘛？你们不想回家啦？正好我们办公室脏了谁有空帮我们打扫啊……”
听了这话，班上人瞬间反应过来，起了轰隆隆的声音，一个个都搬的比谁都快。
“这群臭小子。”
陶军笑骂，背着手看了会，见没什么大问题，便让几个班委看着，自己出了教室。
陶军一走，班上的声音转瞬间小了很多。
不少人都拿余光偷偷去看角落的方向，一个个表情讳莫，无声地拿口型说话。
就连几个班干部也都跟着往这边看。
不过还好，路息坐下后挺疲，没多久就又重新趴到了桌上。
黑色兜帽挡住了半张脸，桌底下随便塞着白天发下来的试卷。
木笙心里暗暗松口气，松开攥着书边的手指，低头继续看之前没看完的地方。
脸上依旧如以往平静。
一个睡，一个学习，什么都没发生。
周围人互相看着，用口型交流。
“老陶干嘛把那两人分到一块，他真到了更年期了？”
“那你敢跟他们两人任何一个人坐吗？”
被问的女生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放学铃声打响。
男生还在睡着，睡挺好，完全不被铃声所影响，丝毫也没有起来是意思。
后桌跟后墙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
原本还显宽敞的地方因为对方的到来莫名显得拥挤了许多，木笙整理完书包，起身看了看后墙跟他之间的距离。
脚下轻轻挪了挪，细白的手指轻轻抬起撑住墙面，从少年的身后挪了出去。
半点没沾到他的衣服。
木笙放学回去后，刚打开门，就看到客厅里又堆了不少的纸箱。
有的拆了敞开着，有的还没拆。
木笙顿了下步子，抬眼看过去。
唐菀正坐客厅里对着一本账目，不时回手机的消息，茶几上已经地放了好几个新的产品。
看上去挺忙。
“妈妈。”
听见了动静，唐菀头也没抬：“回来了啊，妈妈今天忙，没做饭，你去你舅舅家吃吧。”
木笙没去热饭，而是走了过来，看了眼桌上那些外包装夸张的产品。
有面膜，有护肤品，也有喝的吃的。
看了一会，才轻轻问：“你又去买这些东西。”
唐菀正忙着回她们的“公司群”，抽空诶了声：“妈妈还差点就能做到总代了，这个阶段实在不能放弃的，再往上就能拿到总公司的人头费了，到时候妈妈就能把你舅舅家的钱还上了……”
“妈妈，这种是……”
唐菀在一瞬间皱紧眉头，似乎女儿打扰了她的美梦，说话时语气重了点：“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不懂的，你去你舅舅家吃饭，吃完饭回来写作业。”
木笙默默地看了一会，才垂下眼，转身走了。
舅舅家。
饭桌上，唐芙咬着芦笋，眼神幸灾乐祸地看着木笙说：“哟，你妈又败家了啊，这回要是又没钱了怎么办，要卖房吗？”
话刚说完，手臂就挨了刚从厨房端着碗汤出来的陈霞云一下。
“一张嘴胡说八道什么，腿往搭哪呢，坐好。”
唐芙怂了，轻咳声放下椅子横杠上的脚。
陈霞云瞪唐芙一眼，放下汤转头对木笙说道：“别听你表姐乱说，你放心念书，你妈不会卖房子的。”
“笙笙啊。”
舅舅唐卿是西城一所中学的高级历史老师，说话时有种温和的调子：“你妈妈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你的妈妈，也是我妹妹，她的事我跟你舅妈会看着的，你好好学习，大人的事你不用操心。”
木笙低头沉默了会，轻声回：“知道了。”
唐芙斜眼看着，暗暗地嗤了一声。
唐芙两三下吃完便放下筷子，起身一蹦一跳地往房间走。
陈霞云一见她就来气：“走个路都能丢三落四地摔，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什么时候能像你表妹一样稳重点。”
唐芙黑着脸，扭过身就要回，余光捕捉到一双沉静的目光，停顿了下，半秒后硬生生憋了回去，然后不耐烦道：“知道了！”
第二天。
六点半，木笙到教室的时候，离早自习还有半小时，教室里除了学委早早在那埋头学习，人并不多。
新同桌的座位还空着。
木笙绕过那歪斜的椅子走进去放下书包，趁早自习未开始，掏出这次月考的物理试卷复习。
木笙理科不太好，每次都拉分比较多。
复习了会，班上人渐渐多起来，昨天分座的效应开始渐渐显露起来。
明明都上早自习了，却不安心学习，画面如要生死离别似的夸张。
木笙停下笔，一手托着下巴正看着，看到有课代表开始收作业，正低下头要拿出来，旁边忽然跑过来一个人，急吼吼的声音。
是齐小晴。
“木笙木笙，借你英语作业抄下，我抄完就还你。”
木笙道：“课代表要收了。”
“我知道，我两下抄完就帮你交。”齐小晴眨着眼睛，双手合十祈求：“拜托拜托啦，反正你以前也借我那么多次，也不在乎这一次啊。”
木笙张口想说什么，她扭头看了眼后面正一排排收着作业的课代表，转回头更焦急了几分，视线看到她手里拿出来的东西，干脆一把抢走。
“我抄完帮你交！”
“诶……”
看到齐小晴已经跑到了座位上，木笙轻轻叹出一口气。
没过多久，早自习就结束了。
木笙整理下节课要用的东西的时候，偶然一瞥，才发现这个新同桌还没有到校。
又被校卫给拦住了吗？
木笙抬眼，朝教室外人声鼎沸的走廊看。
并没有那道身影。
那他要交的作业……
两秒后，木笙抿住嘴，收回视线，没再关注。
直到快上课，全班唯一一个没到教室里的人才总算姗姗来迟。
他人太显眼，或许又是因为天生就吸引人，他是踩着全班的视线推门进来的。
一进来他还保留着之前的习惯，在后门口的位置停留下来，发现原本的地方连个凳子都没有，这才反应过来，抬头朝这边看来。
半秒后，他慢悠悠地折身过来，伸脚勾椅子腿，坐了下来。
身上穿着深色兜帽卫衣，九分牛仔裤，脚踩黑白运动鞋，头发很干净，但依旧很糟。
依旧没穿校服。
他坐下来的那两秒，班里都是还静的。
直到第二遍铃声响起，才渐渐响起了声。
身旁的存在感有些强烈，木笙低下头，安静地轻翻下节课要用的课本。
许是上周各位老师早就见过这位少爷的“叛逆”，以及刚刚月考过后惨不忍睹的分数，这会对他的各种表现都已经麻了。
爱睡睡，爱玩玩，只要别影响上课就行。
好在男生一上课就趴在桌上，很困的样子。
倒也相安无事。
木笙松了口气。
也是真能睡。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下午的英语课。
讲完课上内容之后，英语老师忽然拿起一张名单，念昨晚没交作业的同学的名单。
“曹益鸿，刘静佳……”
木笙没有怎么听，低头想着刚刚讲过的一道句型分析。
直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木笙，齐小晴，范青……”
听到自己的名字，木笙起初懵了一瞬，几秒后，看向齐小晴的方向。
许是因为心虚，齐小晴低着脑袋，没敢看她。
“……路息。”念完名字之后，英语老师放下纸条，说：“这些没交作业的，下节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说完，下课铃响起。
英语老师整理好教案，走出教室。
班上喧闹起来，玩的玩，去老师办公室的耷拉着脑袋。
齐小晴目不斜视放下书和同去办公室的从前门走了。
木笙在位置上默了会，才起身。
绕过男生朝外面走。
过了半节课才从英语办公室出来。
齐小晴出来之后，在走廊里前追上木笙，拉住她的手就道歉：“对不起啊木笙，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抄完课代表就走了……英语老师以前这方面很松的，我就……我没想到她这回突然查作业！”
木笙拿着自己的练习册，等她说完后，才轻轻开口：“那你为什么不还给我，我自己去交。”
齐小晴面露出尴尬：“我……我这不是不敢吗，大不了下次我不这样了，就算没抄完也还你！”
“没有下次了。”
木笙摇头。
“好啦好啦，下次再说，下次体育课上我跟你一组好了吧。”
齐小晴显然没听进去，不在意地应着，敷衍地笑，就当她已经原谅了，许下一个自以为是的承诺，松开她的手走了。
木笙没说话，看了眼她的背影，然后垂眸转身往教室里走。
小心地绕过还趴着睡觉的男生，木笙拉开凳子坐下，一手撑着下巴，对课桌上的书发呆。
眉心轻皱。
老师罚了本单词五遍……
“……路，路同学。”
正当她调整情绪，准备写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怯生生又甜腻的女生声音。
有人在叫她旁边的人。
木笙转头看过去，是英语课代表。
路息动了动，睁开眼，坐起来。
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
英语课代表看上去屏息了下，努力克制着呼吸，开口的声音有点颤：“路同学，你昨天的英语作业没交，英语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路息起初没说话，许是刚醒来还在缓神，过了会，稍显低沉又懒淡的声音从嘴里出来：“哦。”
“……”英语课代表有些尴尬。
木笙收回视线，重新看着自己的作业。
路息听完之后，重新垂下眼，余光看到自己旁边。
“同桌。”
桌子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敲了下。
木笙正握笔写着单词，颤了下肩，轻轻抬眼，对上了一双漆黑又清澈的黑眸。
女孩有点懵然。
路息盯着她看了两秒，才额头稍稍斜，说：“英语作业，是什么，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