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最近很喜欢坐在窗台前边,盘起双腿,一边替伏黑甚尔择菜,一边注意着外面的情况。只是玻璃窗因为寒冷而升起氤氲雾气,迷迷朦朦的,已经看得不太清晰,费劲辨认过后,也只能看见颜色不一的身影。
他放下手中的白菜,拿过桌面的抹布就擦拭起镜面,渐渐的,他就看到伏黑甚尔单手撑着腰,伫立在冰天雪地里,面上含笑,正跟面前男人说着什么。伏黑惠视线挪过,停留在男人身上便不肯离开了。
男人双手插兜,站得笔直,只穿了一件浅色浴衣,看起来单薄无比。就是不知道聊到什么话题,唇边轻勾一个弧度,笑意盎然,倒是柔和了这张具有攻击性的脸,仿佛春回雪融。
伏黑惠不自觉地咽了口水,觉得那双含笑的双眸,恍比红莲更要摄人心魄。
男人叫宿傩,前段时间搬来对门的艺术家,听说是灵感枯竭,所以才从大城市跑到这边静静心。
伏黑惠鲜少看到外人,几乎没有,所以宿傩这一来,他就不由自主地上心了。
而这里,无论是厅室的窗户,亦或是卧室的窗户,都对着宿傩这边。
伏黑惠透过厚厚的玻璃,偶尔能看到对方拿着画笔,皱起眉头研究绘画的样子,偶尔又看到他躺在椅子上,单手看书的惬意模样,还有刚沐浴出来时,裸着上半身的样子……
一来二去,他停留在窗户的时间长了,注视着宿傩的目光也久了。
伏黑惠知道自己举止奇怪,毕竟自己总是盯着年长的同性,甚至还因为看到他的身体而做出旖旎的梦……事到如今,应该可以用“异常”来形容。
但是他无法控制。
就像每次见到宿傩之后,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
伏黑甚尔回来了,推开门之后,风铃声阵阵,摇曳在一片风霜之中。
“还没择完?”
“你们说了什么?”
两个人同时问出声。
伏黑甚尔微微眯起眼睛,“想知道?”
反手把门关上之后,他走到伏黑惠身边,看到装菜的篮子还有一半是没择完的。
伏黑惠看着他,没说想,也没说不想,只是条斯有理地继续问道:“你们从不交流,现在突然聊起来,是因为什么事情吗?我不可以知道?”
“哈…你怎么知道我跟他从不交流呢?”伏黑甚尔盘起腿,坐在了他的旁边,右手往后撑着,姿势闲散4意。
伏黑惠说,“我就是知道。”
“啊……”伏黑甚尔拖长音节,有些意味深长,“儿子,你最近很关注他,为什么?”
自以为掩饰挺好,但对方突然一语中的,倒是让伏黑惠感到惊诧。
他放下菜梗,皱起眉头反问,“你凭什么觉得我关注他。”
“你不可以知道。”伏黑甚尔躺在了上面,右腿搭在左腿膝盖上,轻轻晃悠,回答的是上一个的问题。
伏黑惠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大人真是令人讨厌。
伏黑甚尔不动如山,闭着眼睛沉默了良久,才慢悠悠道:“他看起来蛮有钱的,谈吐大方,也挺讲究,就是有点怪癖,果然是艺术家吧……”
“怪癖?是什么怪癖。”伏黑惠好奇。
伏黑甚尔微撩眼皮,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不放。
双唇翕动,嗓音轻缓,将那两个字说给他听。
伏黑惠颤了颤眼睫,心里想着,自己才十五岁。
暮色四合,夜晚降临,屋前灯光灼人,将白雪烫成了自己的颜色。伏黑甚尔敞开门,弯腰穿鞋说自己要出去一下,有光停在他身上,切割出一道界线分明的线条。
伏黑惠低头包着饺子,轻声说道:“晚回我就把饺子都吃完。”
伏黑甚尔闻言,笑骂了一声臭小子,并保证自己很快回来,到时候还要抢走他碗里的饺子。
‘咔哒’一声,又伴随着阵阵风铃,门被合起了。
室内静谧如许,只有包饺子的轻轻声响。
伏黑惠低垂眉眼,包了上十个放在一边,又包了十四个放在一边,停下来的时候,他不禁在想,宿傩有一起过冬至的人吗?
应该没有的吧。
他还没看过有谁进入宿傩的屋子。
时钟嘀嗒,转动不停,他抬起头看,见已经八点了。
距离伏黑甚尔出门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伏黑惠有些饿了,又觉得大人真的不靠谱。
正当下饺子的时候,钥匙转动齿轮的声音就清清楚楚回响在室内,伏黑惠撇了撇嘴,继续动作,头也不抬就讥诮伏黑甚尔,“你来的真是时候,我刚好下饺子。”
“是吗?”低冷的声线夹杂凛冽风声响起,微扬的尾音,有种似笑非笑。
伏黑惠面色一变,整个人似惊慌如雀,转头看时,瞪大的双眼更是昭告了难以置信。
宿傩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感到讶异,对于自己的突然造访也毫无想法。他只是神色自若的,继而抬手打了一声招呼,“你好。”
“……你好。”伏黑惠稍微抓了抓手心,暗暗压下心中惊诧,面色故作冷静地漠声道。
宿傩轻点下颌,却无下文,只是站在原地,不进也不退。肩上还是风雪晃动的离影,他穿着淡色浴衣,寒风中显得单薄又孤冷,纷飞的衣面上,浅浅云纹若有似无。
“惊喜吗?儿子。”一道声音遥遥从后方传来。
伏黑甚尔披着一身风霜迈入厅室,唇角勾笑,意味深长,“作为对门,我诚挚邀请宿傩先生跟我们一起在冬至吃饺子。”
伏黑惠一听这个内容,瞬间就连想到俩人白天时的谈话。
门被合上,风铃声却不止。
伏黑惠背过身去,低眉敛眸间,又听到宿傩说了一声“打扰了”。
饺子下了四十个,伏黑惠明明该看着锅里的情况,却总是情不自禁抬起头,看刀身映入清晰的画面。
宿傩盘腿而坐,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面前桌子微矮,横亘在他与伏黑甚尔之间。桌面置放有酒杯,一壶小巧,玉白妙洁。宿傩稍微撩起袖子,修长的手指随即落到壶柄上,拎起,稍倾,缓缓往杯中续酒,指身节骨分明,酒液色若琥珀。
室内是封闭的室内,门窗俱掩。
甘甜酒味若有似无,淡而清香,难以捕捉。
宿傩抬起手腕,与伏黑甚尔碰杯,肘间稍挪,酒杯随着动作则送到唇边。他先是轻轻抿了一口,细品滋味,又与伏黑甚尔说了几句什么话之后,方才仰面饮尽。
喉结上下滚动,引人遐想。
伏黑惠呼吸轻颤,目光像是被火舌烫到般急忙收回。
室内的酒香似乎愈渐馥郁了,仿佛薄雾一般,慢慢沁满了整个空间。
他拉扯一下领口,再次低头凝视时,发现锅中饺子已经煮烂几个。
灯影晃晃悠悠,将酒香切割深浅。
伏黑惠盘腿坐在二人之间,杯中载茶,他略微不安地端起饮入,却觉得腹中连带心口都平添燥意,卷着迷离的晕劲。大脑犹似缺氧般眩晕,则将其取的,是宿傩的目光。
他在看着我。
伏黑惠压了压唇角。
“饺子包得很好,馅肉鲜美,可口适宜。”宿傩侧脸看向他,手腕微屈,拖着脸颊,神情稀松又慵懒。
伏黑惠双手扣紧,思绪飘远,飘远而又旖旎起来。
他想,他在心里想:我的年龄也很鲜美,品尝起来也是可口适宜。
然而嘴巴张合,舌尖抵在下颌时,却是说了一声:“谢谢。”
客气又疏离。
宿傩浑不在意,或者浑无感受,他只是拿起公筷,又轻点到其中一碗,慢声细语地询问道,“都有什么馅啊?”
“忘了。”
宿傩依旧看着他,不语。
伏黑惠避开他的目光,轻轻吸入一口气之后,才补充道:“太多,忘了。”
宿傩放下公筷,眉眼稍弯间,笑了出声。
他看向伏黑甚尔,“你家的小孩,很有意思,也很可爱。”
伏黑甚尔也笑,邀请他一起碰杯,随后悠悠问道,“那你喜欢吗?”
明明问的是宿傩,伏黑惠听着,浑身却不由得紧张起来,十指收拢,攥紧,怀揣一颗忐忑的心,在阴影处抓皱了衣衫。
“喜欢。”杯底亲吻桌面,扣出清清声色。宿傩挪开视线,其中目光也如雪片般,吻向伏黑惠的眉眼。
他说:“谁不喜欢伏黑惠呢?”
声音落下,落到耳畔,辗转又到了心海。“喜欢”一词,就像南风过境,听过之后,心海涟漪便久泛不停。
明明没有沾上丁点酒精,此时此刻,伏黑惠却觉得自己醉了个彻底——醉在宿傩的目光,醉在宿傩的言语,又醉在这美好的冬至。
伏黑甚尔喝多了,喝多了就趴在桌面上,嘴里念着惠,又念自己逝世已久的爱人。
伏黑惠有些无奈,又听到宿傩说自己该回去了。
“我送送你。”伏黑惠反应极快,这句话完全脱口而出。
宿傩并未推辞。
正当俩人要站起时,酒杯忽然被打落在地,声响清脆,玻璃顷刻碎裂。
伏黑甚尔抓过自家儿子的手,眼睛睁着,满是红血丝,“不许跟他上床。”
他是对着伏黑惠说的,声音没有压低,严肃又认真。
“喂!”伏黑惠被他这句话闹得面红耳赤,主要还是被宿傩听到了,这份羞窘足以令他无地自容。
“你还是个孩子。”他如是说道。说着,手中却失了力气,被酒精麻痹得只得昏昏欲睡。
室内又恢复了安静,安静中,又透露一种难言的尴尬。
伏黑惠没敢看宿傩,只是垂着脸说“我们出去吧。”
“好。”
风铃欢悦,风雪没歇。
伏黑惠踏入严寒,冷不丁打了一个寒噤,刚想把兜帽戴上,但是宿傩的动作比他还快。
“谢谢。”伏黑惠眨了眨眼,声音细弱蚊蚁。
宿傩说:“不用谢,是我应该做的。”
伏黑惠心思千转,却不作答复了。
两家距离不远,行走数十步就到了,可能并没有一首歌的时间,就连看着身边人的时间都不够。
门前灯光熠熠,似等主人归来。
伏黑惠见自己已经将人送到,叹出一口气时,不禁心中悲伤。恐怕今天之后,俩人就不再有任何交际了吧。
想法虽然这样,但伏黑惠还是故作轻松模样,抬脸间,就跟他道了句:“冬至快乐,以及……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话之后,转身就要离开,只是下一秒,却被宿傩抓住手腕又带入怀里。
四目相对间,万物似乎都失去了声音。
伏黑惠眨了眨眼,想问怎么了,但是风声掠掠之中,男人嗓音低沉声音也就随之入耳了:
“你愿意跟我上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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