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李非儒还是孟瑾棠,都是超过他们应对能力的一代宗师,前者还罢了,至于那位年纪轻轻的寒山掌门,她才成为宗师有多久,为何也如此可怖?
血盟会成员不会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孟瑾棠也不会主动解释——当年那些邪道前辈希望抢夺都婆国的《无常诀》来对付罗浮散人,委实不算是个太错误的决定,自从她着手修炼这门武功以来,愈发能清晰感到天地万物间的流动变化。
孟瑾棠听见李非儒招呼下属的声音,目光却没有丝毫动摇。
破庙因为两人的打斗而摇摇欲坠,那些血盟会成员甚至不必借道门窗,直接自墙壁的缝隙中闪身而入,他们刚刚踏入破庙的范围,就感觉视野猛地暗了下来,转瞬之间,一柄长剑就抵在了咽喉心口等要害之处,触目所及,尽是一片森然剑气,竟是避无可避,对方来势之快,简直像是他们主动在用自己的身躯去撞击长剑。
孟瑾棠出剑的速度奇快无比,令旁观者产生她在同时与十多人交手的错觉,这些血盟会成员猛地向后仰倒,身未落地,喉头便涌出一股鲜血。
她电闪雷鸣般连续击杀了四人,长剑抵在第五人面门之前时,剑尖毫无征兆地凝住,然后倏然收回,速度竟比来时更快,孟瑾棠身形旋转,以身法带动剑势,抢在被李非儒打中之前,一剑点在了折扇之上。
长剑嗡鸣作响。
孟瑾棠感觉右臂剧震,一股大力自剑身上传来,若非她经脉经受过《明夷心法》跟《琢玉功》的摧裂,只这一下,便会筋断骨折。
旁人只看见,青影瞬间化作一抹飘忽不定的流云,在扇风中不断穿梭,却无法当真撼动李非儒步步紧逼的攻势,甚至抽不出半点空暇来照看还在运气调息的檀无栾。
一位血盟会成员觑出空档,欺近檀无栾身侧,高高举起手中的鬼头刀,对着地上的玄衣女子当头砍落。
银色的刀光在空中一闪而过,刀刃劈砍在地面上,将上头的砖石砍得四分五裂,刀刃更是直接没入地下三尺左右,其劲力不可谓不浑厚,但原先在此闭目打坐的檀无栾却已是人影不见。
血盟会成员还没从怔愣中恢复过来,便觉心口一凉,低头去看,一截带血的剑尖正自身前冒出。
檀无栾已然站起,手持长剑,面色冰冷。
她其实只恢复了少许,但形势所迫,已经没有更多疗伤的时间。
破庙内的战斗声不绝于耳,数不清的人影在其中飞纵错落,却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战场,其中人数较少的那一方,只有李非儒跟孟瑾棠两人,旁人不是不想插手,只是两位高手的攻势犹如水银泻地,只见剑招扇影绵延不绝,其间竟是密不容针。
李非儒的身材本不算高大,此刻却给人一种巍峨雄壮的感觉,仿佛一座高山正在向下倾倒,他右手持扇,将面前长剑重重震开,左拳当胸击落,孟瑾棠受到敌人劲风压迫,几乎喘不过气来,值此死生一瞬之际,手掌强行上托,硬是接住了这雷霆万钧的一拳。
——之前孟瑾棠与檀无栾双剑联手,去接李非儒的拳头,她们配合的恰到好处,默契得就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结果也还是双双重伤,如今只剩孟瑾棠一人,大有可能因此当场毙命。
就在李非儒的拳头与孟瑾棠手掌接触的瞬间,青衣少女的袍袖无风自鼓,不同种类的真气在她体内形成了一个漩涡,到了这一刻,原先使用《弱水九转》时的那
种生涩感已经全然不见,她对这门武功熟悉得像是自幼修持此类心法的好手,劲力贯通全身,孟瑾棠以自身奇经八脉为桥梁,构筑了一个轮回,将李非儒扇子上的真气,化解小半,卸去小半,另一小半则重新导回了他的拳头上。
这一下举动堪称胆大至极,稍有差错,名震江湖的掖州王便已是一具尸体。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股浑厚的气浪以孟瑾棠两人为中心,呈圆形向外滚滚扩散,这间荒废的庙宇本就残破无比,此刻更是轰然倒塌,数不清的碎片自上方急坠下来,还未触及人体,就被涌动的真气连续掀飞。
两人同时拔身而起,撞破屋瓦,空中寒光闪动,拳剑扇在不断相击。
李非儒手中折扇张开,气劲离扇而出,凝成一道弧线,孟瑾棠的发丝向后飘飞,眉睫之间感到一阵阵刺痛。
电光石火之间,她连续刺出十九剑,却无法阻拦敌人的攻势持续逼近。
此时此刻,李非儒也是惊骇莫名,他隐忍多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但若是早知寒山掌门武功如此之高,方才或许不会那么急着动手。
大雨如泼如注,彻底模糊了白昼与黑夜的分别,无数雨丝携着冷风斜斜飞至,打在李非儒的护体真气上,忽然间,那些透明的水滴中泛出了一种玉白的色泽。
谁也不知道温飞琼是如何潜入到战局中心的,他跃起之时,就像贴在地上的影子忽然间有了生命一般。
玉白色的短剑自雨中无声凝出,似乎成为了雨幕延伸的一部分,这一剑同时给旁观者以极快与极慢两种完全不同的观感,令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生死交谢,寒暑迭迁。
温飞琼身若鬼魅,明明已经现身,却依旧充斥着诡谲莫测的飘忽之感,他见机极准,乃是同辈高手中最擅暗袭伤敌的一人,但这一刻,他玉白色的剑尖精准地抵在李非儒背后上,却无法移动分毫,只能强摧真气,希望以内劲伤敌。
以无情剑之能,也不过稍稍拖慢了一些李非儒的攻势,孟瑾棠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机会,青衣少女手中剑光展动,剑气犹如雨后长虹,一瞬间破空而至。
她以人剑合一之式席卷而来,只见半空当中寒芒驰掣奔流,自上而下将李非儒笼在了剑风之中。
光芒飘飞不定,越旋越快,快到极点时,居然显出一种静止的状态,李非儒大吼一声,真气从周身窍穴中贯射而出,像是同时向四面八方打出了数不清的无形暗器。
只听轰然一声,剑光分散飘零,温飞琼只觉短剑上一股大力涌至,他不肯弃剑,最后几乎是被李非儒反击的劲力给带飞出十丈之外,少年轻轻一个折身,还未落地,就瞬息掠回。
比他更快的是孟瑾棠。
一道似乎有无数盘旋飞舞的流萤构成的巨剑凌空坠落,气劲强横狂暴,其中一个光点骤然爆发出无比明亮的光芒,只听一声金铁交击的声音响起,承影的剑尖已经重重击在李非儒身上。
道道气浪横扫出去,天地间的雨幕似乎被人从中强行截断,化为更加细碎的白色水雾。
等到水雾终于散开,李非儒依旧站在原地,周身的气息比此前任何一刻都更为可怖,他的衣服上沾了血迹,一些来自敌人,一些来自他自己。
锦绣山庄既然以锦绣为名,衣料之精,足以冠绝江湖,李非儒的衣服本来入水不湿,但肩膀那一块,此刻却被鲜血所染红。
血没流太久便凝住,李非儒的伤口处的颜色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竟似结了一层霜。
——在正式开始炼化寒毒之后,孟瑾棠对这个跟随自己最久的毛病,已经有了更深的掌握。
青衣少女方才被李非儒一拳打飞出去,眼角口鼻处皆有鲜血溢出,她受伤越重,神色却越是显得坚不可摧。
温飞琼也飞旋着倒跌出去,衣袖在血盟会之人身上轻轻一带,旋即站定,但他身旁的两人却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他们都能感到,李非儒身上的气息因着中毒跟偷袭在不断溃散,如今只剩全盛时期的一半左右。
重伤无法令李非儒这样的人感到畏惧,只会让他接下来的攻击更加怒若雷霆。
第196章
孟瑾棠横剑身前,雨水不住冲刷而下,洗去了她身上明显的血迹,青衣少女眼中像是蕴着森然剑气,面色却白得煞人,衣衫分明浸透了雨水,但在真气的催动下,又逐渐变回原先的飘动之态。
温飞琼站在李非儒的身后,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态,他剑尖斜垂,身形虽然处于静止状态,但那种莫测奇诡之意,竟没有因此稍稍减弱,就算李非儒与他正面相对,也决计猜不到温飞琼下一剑会刺往何处。
一种奇异的僵持之态出现在这片荒野当中,令人怀疑他们会永无止境地对峙下去。
首先动手的人居然是孟瑾棠。
剑光暴涨,承影剑的剑尖瞬间闪至锦绣山庄庄主身周三尺之内,这一剑像梦一样缥缈,更像梦醒一样疾快,孟瑾棠的身形彻底化为剑势的一部分,以李非儒的眼力,也只能见剑而不见人。
双方气劲再度相撞,爆发出狂恣无筹的威势,荒野上的树木早已失去了枝叶,此刻更是被外扩的气浪彻底震断。
雄浑的气劲冲击在孟瑾棠身上,但她手中长剑竟然丝毫不曾后退,甚至还不断往前移动。
李非儒在动手之时,一直留了一份心神注意背后,但令他意外的是,温飞琼始终不曾出手,但他仅仅稍微将注意力移开,一截玉白色的剑尖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腰肋之处,闪烁出一片细密如春雨的剑光。
他心中升起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若说檀无栾与孟瑾棠的配合算得上默契无比,那孟瑾棠与温飞琼之间,则是像合作又非合作,双方动手时,看不出任何彼此照应的部分,却能令人难受至极。
李非儒的武器是拳头跟折扇,其中折扇的扇骨虽是玄铁打造,也逐渐承受不住如此澎湃的真气灌注,他干脆弃扇不用,双拳连续轰出,打出的似已不是拳风,而是纯粹的杀意。
剑光源源不断地撞在拳风之中,激起的劲气向外横扫荡卷,破庙所在之处已经彻底变成平地,那些墙壁屋脊的残骸,有的被打碎,深深嵌入地下,有的被掀飞到不知什么地方去,在他们周围,连半根野草都未能幸存,显出一块光秃秃的空地。
雨没有停歇的征兆,反而越下越大,已经变成了暴雨,雨珠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砸得人肌肤生疼,天上的黑云也越来越厚,浓云翻涌,若说之前像是傍晚,现在就几乎变成了深夜。
旁人看不见孟瑾棠的身影,却能看见承影剑上流动的光芒。
她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重,到了最后,笼罩在李非儒身前身后的已不是剑网,而成匹练长河般的厚重光幕。
光幕不断被拳风撕碎,又不断凝聚,汹涌的剑风持续撞在李非儒的拳面之上,发出巨大的气劲交击之音。
到了这一刻,三人都是毫无保留的出手,开山裂石的劲风擦着头脸飞过,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天罗地网般的杀气不断外扩,似乎能撕碎一切,连暴雨似也心生畏惧,主动避开了气劲的范围。
三人身形飘忽飞纵,谁也不知,是哪一方会率先倒下。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之间,伴随着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是檀无栾那边率先出现了新的情况。
血盟会随从而来的成员在武功上固然不如李非儒,但就算是孟瑾棠巅峰时期,都不好完全忽视这些人的存在,何况现在已经苦战良久,她的意志固然不会有丝毫减弱,但内息已经不如原来那样充沛。
数人甩开檀无栾,抽身飞掠,在向着首领所在的战圈急速逼近。
这一幕清清楚楚地映在李非儒眼中,他目光深处,不自禁地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喜意与轻松。
半空之中,忽然微光连颤,九九八十一枚淬着剧毒的鬼头针、梅花镖、穿心刺同时打向孟瑾棠身周要穴,三柄长剑刺她后心,七把刀自不同的方位,或披或砍或削,同时攻了过来。
这些阻碍虽然微小,已足以在她的剑势中造成破绽。
李非儒抓住机会,双拳连续轰出,眼看拳风就要砸在孟瑾棠身上,一柄玉白的短剑突兀出现,直直撞在了拳头上面。
这一刻,温飞琼的身法简直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在旁人眼中,他简直像是同时在空中分出了两道身影。
玉白短剑颤动不绝,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响,温飞琼感到巨力贯身而至,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齐碾碎。
孟瑾棠没有趁机遁走,她强催真气,青色的身影倏然消失,与此同时,一道森冷无情的剑气冲霄而起,替代了暴雨的存在,浩浩荡荡,向着李非儒当头斩落。
在此之前,无论地面的战局如何惊心动魄,穹顶上,始终是有雨无雷,但在这一刻,李非儒分明看见雨云中闪过青白色的电光,电光迤逦映在剑身上,凝做了一道锐不可当的巨大剑影。
刹那间,炸雷般的声音在所有人耳畔响起,幸存之人都不由自主地往这里看去,然后怔愣当场,竟不知是云间闪过了雷霆,还是剑光映上了云端。
一蓬又一蓬血液连续落在地上。
剑影消失,孟瑾棠踉跄跌落,右边的袖子被割断,血水顺着手臂往下淌——方才那些围攻的人没有白费功夫,虽然暗器大半打空,却还有三枚鬼头针钉在她的肩胛跟小臂上面,腰侧上更是出现了一道剑伤与一道刀伤,青衣上鲜血飞溅,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眼看敌人身受重伤,但李非儒却没有乘胜追击。
一长一短两柄剑,分别自他前胸后背穿心而过。
他万万不曾想到,面前的青衣少女竟会选择以命换命的打法,也不曾料到,明明已经濒死的檀无栾千钧一发之际,又掠了过来,阻了那些血盟会成员一下,否则孟瑾棠纵能得手,自身也必须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
孟瑾棠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右手却依旧稳稳握剑柄,从头到尾,她的注意力都没有从李非儒身上移开,不管是敌人的袭击,还是同伴的援手,都似与她并无关联。
——唯有彻底将生死置之度外,才能亲手斩出一线生机。
李非儒感到对方的气劲还在不断入侵自己的经脉,仰天发出一声霹雳般的吼声,全身真气随着胸口的鲜血,像离弦之箭一般激射出去,直接把孟瑾棠向后撞飞。
青衣少女人在空中,竭力调整角度,连连折身,伸手在血盟会成员的肩头轻轻一按,用《弱水九转》的心法将李非儒身上可怖的气劲顺势导下,那些人无力承受首领临死前的反击之力,身躯顿时凹陷下去,变成了几具尸体。
此时此刻,李非儒虽然还保持站姿,但已不像是个人,而仿佛是从人心恶念中走出的野兽,他凶蛮的目光落在温飞琼身上,似乎稍有明悟,转瞬间却又被更大的困惑所充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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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要帮她?&
温飞琼伸手按住心口,一边咳血一边笑道:&
我谁也不曾相帮,只是李庄主若是自此身亡,温某便再无机会与阁下交手,思来想去,总觉可惜。&
李非儒盯着他,眼中阴云翻滚,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温飞琼为什么笃定,这场战斗最后死的一定是自己?
风雨之中,李非儒目光中最后的一点余烬慢慢熄灭,这位不可一世的人物终于倒了下来,不算太高大的身躯横在地上,看起来与旁人也没什么不同。
到了这时,周围竟只剩孟瑾棠他们三个活人。
三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相信他们居然真的赢到了最后。
这一刻的胜利来得也实在并不轻松。
寒山掌门,北陵侯还有无情剑,随便单拎出来一个,都是名震江湖的高手,如今却一个赛一个狼狈。
孟瑾棠几乎连护体真气都无法持续维系,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很担心再这么淋雨下去,风寒会完成全场最佳输出。
忽然之间,孟瑾棠眉头微皱,她看见盘膝而坐的温飞琼已经逐渐闭上了眼,体温也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慢慢降低。
她从随身包裹中摸出两瓶丹药,扬手掷了过去,孟瑾棠现在难以凝聚太多真气,这一下所用的大部分都是巧劲,给檀无栾的那瓶轻轻落在对方身前,另一瓶的落点则恰在温飞琼的咽喉处。
哪怕已经徘徊在失去意识的边缘,武者的本能反应还是让温飞琼横掌拦在身前,将药瓶抬手抄住。
温飞琼睁开眼,目光在李非儒的尸体上转了一圈,轻笑了一声:&
孟掌门是要杀人灭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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