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想了两天,毓龄终于明白什么都不去做,是无法改变眼前的困境的。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关在房间里不出门。然而一旦出了门,看到那些人淡漠惧怕的眼神,她还是会很受伤;她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来改变这种窘境?
毓龄一面低头思索,一面吃着今天的中饭,因为是念餐饮科的于是很自然地研究起来。
“这碗汤面的味道满特别的,还带了点发酵过的酸味,面条是用面粉还是玉米粉擀的?”她好奇地问身边的婢女。
“格格,这叫酸汤子……”婢女惊疑不定地说。
她打量摆在眼前的这碗汤面,因为之前几餐都是吃白米饭,鱼肉莱之类的只是咸了一点、油了一点,并不算特别,直到今天才让毓龄见识到不一样的食物,还真的有些稀奇。
“原来这叫酸汤子,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那么这个吃起来有点像馒头或发糕的叫什么?”毓龄认真地问。
另一个婢女脸上的表情更怪异。“那是……悖悖。”
两个婢女又不知所措地对望一眼。
“有了!我想到一个好力法了!”毓龄振奋地叫了一声,脸上露出喜色,就算得厚着脸皮,她也决定要主动出击。
毓龄马上转头又问:“纳尔图在不在?”
“应、应该是在府里。”婢女颔首回道。
“他在就好。”毓龄深吸了口气。“那个……能不能去跟他说一声,请他晚上过未一起吃饭?”
闻言,两名婢女眼睛瞪得大大的,下巴都快掉到胸口了。
“我有哪里说错吗?”她们的表情好像自己说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
“格格要跟他……一块用膳?”其中一个婢女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来。
“不可以吗?”毓龄很想问为什么一直叫她“格格、格格”,不过又担心她们跟之前一样大惊小怪。
另一个婢女呐呐地启唇答道:“不是……”
“既然不是,就麻烦你们去跟他这么说。”她也不是想讨好纳尔图,只是希望让对方有机会了解自己,不要存有误解。
两名婢女也不敢多问。
“希望这么做有用。”毓龄也只能尽力而为。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纳尔图还是拿不定主意。
从来不与他同桌而食的妻子,居然会主动提出邀请,这一点委实令人起疑,或者该问她到底想证明什么?
“要是不去,又怎么会知道她真正的用意……”这么一想,纳尔图便决定去赴约了。
就这样,纳尔图绷着脸孔,来到目的地,经过一道道弯折的曲廊,最后来到寝房外头,就见妻子的婢女己经站在那候着。
婢女请了安,才推开门扉。“请进。”
待纳尔图一脚跨进门坎,身后的门扉跟着带上,婢女也都退下,让他们夫妻俩单独用膳。
只见案上己经摆好了饭菜,纳尔图便将略带警戒的墨黑目光调到正从凳子上起身的妻子身上。
“你确定要跟我一块儿用膳?”他可没忘记她曾说过什么刻薄的话语。
“当然,谢谢你愿意过来。”毓龄半垂着眼帘,心里只想着该怎么取信于他,好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听到妻子开口跟自己道谢,还是让纳尔图很不可思议。
“你的伤真的都好了?”他忍不住又问。
“嗯,都好了,己经开始结痂了……”毓龄本能的轻抚了下自己的额头,不经意地扬起眼帘,睇向站在身前的高大男人。
就在这当口,毓龄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瞠大,因为她竟然瞥见纳尔图脑门上的头发全都剃光,整个发线不但往后绾,并且还将其他的头发梳拢在脑后,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还住他背上瞄了一眼,真的扎了条长辫子,再也忍不地大笑。
“噗……哈哈……”她捂着嘴巴,还是笑到整张脸都胀红了,想到之前几次见面,纳尔图都戴着小帽,之前见府里的其他人也因为天冷,为了保暖同样戴着,所以毓龄根本没想过帽子底下会是这副模样。
纳尔图脸色有些难看,甚至怒气勃发,因为邀请他过来用膳真的是个诡计,故意耍他,而自己居然真的受骗了。
“你……你的头……”毓龄抬起头又看了一眼,笑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会剃成这样……就跟还、还珠格格……”那部戏里的男演员一样,意念才在脑中闪过,她陡地止住了笑声,人也呆住了。
“这种头有什么不对?”他沉怒地问。
毓龄呆愣了好久,总算反应过来。
“这是清朝的发型……”她口中低喃,就算在学校的历史成绩再烂,至少还记得只有那个朝代的男人会剃这种头。
一直以来,她都不怎么爱看“还珠格格”那类的清装大戏,每次见到里头男演员剃这种头,就会忍不住捧腹大笑,所以只有在转台时才会不小心瞄到在演什么,可是在这一刹那,想到那两个专门照顾她的女孩子总是称呼目己为“格格”,把这些线索全部都连贯起来,难道这里不是“阴间”,而是……
“不可能有这种事才对,那是小说才有的情节……”毓龄甩了甩头,下意识地抗拒呈现在眼前的事实。我一定是死了……这个地方说不定也有设定朝代,好让来这里的人能够马上适应生前的环境……”
原本被笑得有些防恼羞成怒的纳尔图见妻子突然满脸怔忡,一会喃喃自语、一会儿点头摇头,不禁暂时放下不悦。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口气饱含怀凝。
看着纳尔图,毓龄小声地问:“你该不会是清朝人吧?”
纳尔图瞬也不瞬地盯着妻子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想找出这一切之所以会不寻常的原因。
“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他怒声质问。
毓龄愣愣地反问:“我哪有?”
“要怎么做你才肯罢休?”纳尔图已经受够妻子这种意图不明的行为,如果目的是想要扰乱自己的心,那么她成功了。
她被吼得也快发火了。
从小到大,总是担心会被人讨厌,会不受同事的欢迎,所以毓龄拼命压抑自己的本性。拼命地忍耐,可是并不表示她是没有脾气的。
“我什么也没做……”毓龄握紧拳头,想要为自己辩驳。
纳尔图一声不吭地瞪着她。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她实在不想吵架。只想快点把事情搞清楚。
听到妻子居然会用“请教”这个字眼,纳尔图不禁又用莫测高深的目光看着她,试探地问:“什么问题?”
“你在这里待多久了?”毓龄还是坚持相信自己死了,否则根本无法解释眼前看到、听到的一切。
“你指的是什么?”纳尔图真的听不懂。
毓龄只好说详细一点。“就是从你死了之后到这里,己经过了多久?”总是想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去投胎。
“你这是在咒我?”纳尔图脸色倏冷,磁性的嗓音更低沉了。
“当然不是!我只不过就事论事而已。”毓龄猛摇着头。“从我死了之后,到现在应该有一个多月了吧,对这里的事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也不晓得要问谁……”
“你在说什么?”他嗓音含怒。“你并没有死!”
听到纳尔图这么说,毓龄怔了一下,本能地反驳他的话。“我当然已经死了,不然怎么会在这里?”
“你只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撞伤了头而己。”纳尔图驳斥她的想法。
她整个人傻住了。
“我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撞伤了头……”毓龄瞠着美目,像鹦鹉般重复他的话,一时之间无法吸收这个讯息。
纳尔图眼看血色一滴滴从她脸上褪去,不像是在演戏,于是放下手中的碗筷,想要确认清楚。“你忘了那天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事了吗?”
闻言,毓龄好慢、好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忘了,而是自己根本不会骑马,更不可能从马背上摔下来,她应该是被车撞死的才对。
直到这个时候,毓龄终于拨开眼前的重重迷雾,去正视自己一直不愿意面对的真相,之所以每天都要吃饭、睡觉,甚至上厕所,其实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她并没有死。
“我真的没有死?”她听见自己又问了一次。
纳尔图脸色一沉。“是谁说你死了?”
“我、我真的没有死?可是……”如果这是实话,那么现在的她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他觑着妻子脸上的血色褪尽,还有惊慌失措的表情,是那么柔弱、那么需要呵护,让纳尔图有股冲动,想要张臂抱住她。
“你哪儿不舒服?”担心会吓着她,纳尔图把嗓音放软了些。
毓龄怔怔地望着他。“我真的还活着?”
“当然。”他不假思索地回道。
她张着小嘴,好半天合不拢。
“头还疼不疼?”纳尔图凝睇着妻子呆若木鸡的表情,过了片刻她才摇头回答。“耍不要请御医过来?”
没听见他在说些什么,毓龄傻愣愣地问:“现在是哪个皇帝?”
纳尔图皱起眉头,想要反讽她装得还真像,不过犹豫了下,还是回答毓龄的问题了。
亲耳听到现在是哪个皇帝当家,在毓龄粗浅的印象当中,那是个手段残酷、城府很深的清朝皇帝,头跟着开始晕了,原来是真的,她不但没有死,而且还穿越到清朝来了。
“你怎么了?”纳尔图见她似乎真的不太对劲。
“我好像……快要晕倒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都在转着圈圈,而且愈转愈快。
纳尔图脸色一变,幸好还来得及伸出一条长臂,扶住往后仰倒的柔软娇躯。脱口而出地叫道:“琳宁……”
这是他头一回叫出妻子的闺名。
似乎听见纳尔图的叫声,正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毓龄想要回他一句“我不叫琳宁”,最后一丝意识己经飘远了。
“来人!”纳尔图的心脏紧缩了下,马上朝房外大吼,接着又焦急地盯着怀中的女人,见她连唇色都泛白,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等到将妻子妥善地安置在炕床上,纳尔图又交代婢女去请御医之后,便坐在床沿,审视着面前昏迷不醒的娇容。
他不知不觉地伸出手掌,才触碰到毓龄柔腻的面颊,马上惊醒过来,仿佛被热水烫着了似的,猛地将指腹缩了回去,这是纳尔图头一回确定自己对这个妻子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一直以来,纳尔图最大的期望就是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人,有个知心的妻子,再生几个孩子,全家人聚在一块吃饭,一块儿谈笑,那才叫做幸福。
不过三年前的他彻底失望了。
而对于这个女人,唯一感激的地方就是她帮自己生了个儿子,也因为有禧恩,才让纳尔图有活下去的力量。
可是直到最近这段日子,同一张脸孔却予人截然不同的感受,让他不禁有些迷惘,害怕受伤,可是封闭的心还是产生了动摇。
“你忘了她是怎么对待禧恩的吗?”纳尔图握紧拳头,愤慨地喃道。“这个女人根本不在乎你们父子……”
纳尔图啊纳尔图,她三番两次地羞辱你,你真的相信她不会故态复萌?即便再渴望能够拥有一份真心真意,也不可能从这个女人身上得到的,她根本对你不屑一顾,千万不要忘记了。
这番自我警惕让纳尔图忿然起身,就是不许自己对这个女人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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