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云斋

第11章 拿命换


九歌昨晚没有睡好,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都没正经合过眼,她没有在想,但天狼的声音却时不时浮现在她脑海里,响个不停。
“今日,有何人委托。”九歌第一次主动问起工作的事。
现在天不过刚亮,自家小姐居然这么早就起了,真是稀奇,白愣了许久没有及时回话,直到九歌又问了一遍,“白?”
她这才回神说道,“青云还在为小姐遴选……”
“我去看看。”九歌很少往前院走,那里每天都有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人,为了不影响自己清静,她才会把前院中庭隔开数百米远,但今日她竟要往平时看都不愿看的地方去。
天空飘起了雪,一片片雪花落在九歌乌黑的秀发上如同含苞的梨花,清晨的风比夜里更胜几分,冰凉的空气与九歌滚烫的呼气碰撞出了一团团棉花似的烟雾。
拒绝了白递来的伞,九歌第一次抬头认真看雪花飘落地面的景象,然后看着它们慢慢融化在土里没了踪影。
庭院中还有一个纤瘦单薄的身影也在注视着雪花,清平县不下雪,即便在寒冬腊月也只有阵阵雨声催人入眠,或许今日是他头一次见雪。
天狼的眼睛多了一丝欣喜和欢愉,慢慢扬起的嘴角仿佛在诉说什么,他第一次无拘无束的仰头看天,什么都不用担心,他情不自禁的抬起手去接半空中的雪花,冰冷却很讨人喜欢。
九歌路过天狼的身边时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她不知为何,这个刚来没几天的男孩会影响自己入眠。
九歌的无视让天狼有些不悦,出声喊了句,“喂。”
“早膳会在卯正时送到你房里。”九歌说了一声,匆匆离开。
她在躲天狼,为何呢?她不知道,只因为他问了自己一些看似愚蠢的问题?但那些问题真的蠢吗?他的每一句话都能让自己翻来覆去想上许久,从未有人这样质问过自己。
即便是大雪天,来北云斋的人也只会多不会少,即使人多如云,青云也可以很好的镇住这样的场面。
来北云斋的人多半只认识经常露面的青云,作为北云斋的东家——九歌,却没人认得。一路走来,那些人也只会因为她的容貌多看两眼,接着又去静静等待青云的传唤。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来北云斋的人多半都是万不得已,即便不认得九歌,他们也知道这里的斋主是尊难以请动的大佛,但他们更知道,这里的斋主是个但凡接下委托就一定会完成的厉害角色。
一波又一波的人被传唤进内堂又被请出,他们的脸上无一不是挂着难以言喻的失望。
就在他们一个个走出内堂后,一个家仆匆匆忙忙的跑出来,对着外头等待的人高声喊道,“北云斋的斋规——一不插手恩怨纷争,二不涉足朝堂国政,三不染指世间情爱。青先生传话:但凡涉及以上三点的,还请另请高明。”
“这派头可真大。”一个人尽量压低了声音的喃喃自语。
但他的话还是被身边的人听到了,压着声音提醒道,“有本事的人有哪个派头不大的,你可长点心,咱可是来求人的。”
“多谢兄弟提醒。”那人咧嘴一笑赶紧闭了嘴。
“为什么!”熙熙攘攘的声音刚刚静下来,一声惊叫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那人的声音愤怒又绝望,又像是哀求似的喊道,“求求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声音来源于外庭,是进入内客厅的必经之路,嘶吼声过后,青云便出来了。他一席青衣,腰间系着玉白色的腰带,腰带上挂着通透的玉佩,上头刻着小小的“九”字,背面则是令人看不懂的浮雕。白色的发带夹在黄褐色的长发中,款款动人,举止也是温文尔雅,俨然一副书生气。
他儒雅的形象没有维持太久就被一个妇人打破了,妇人疯狂的拉扯着他的衣袖,几次差点把外衣扯下来。
妇人的满脸挂着泪痕,眼角还在流泪,“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能救我的女儿!”
“不可对先生无礼!”家仆把她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她又扑了上去,一次又一次的往返。
青云看着她,眼角却没有一丝不耐烦,他温和的一笑,像是能融化冰雪的艳阳,然而他却在用温柔的话语给了这个妇人支离破碎的心致命一击,“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不——你们可以的,你不行,还有你们斋主,她一定可以救我的女儿!”妇人猛推了一把青云,青云却没有退开半步,她自己反而摔了个踉跄。
她很快又站了起来,发疯似的嘶吼,到处乱砸,连喉咙都要撕裂了,“你们不就是嫌我给不起钱吗!救她!我拿命跟你换!”
青云看着发狂的妇人和满地破碎的茶盏,以及躲闪她疯狂之举的其他客人,眼神依旧柔和,“阿仁,好生送这位老妇人回去,顺便拿上些银两重新买一套茶具。”
“救她……皇城所有的大夫都让我来北云斋……你们……只有你们能救她……”发完狂的妇人突然软瘫在了地上,目光呆滞的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相同的话,“求求你们,救她……”
“你做事愈发不干练了,青云。”
听到责备的话,青云寻声望去——九歌正踱着不快不慢的步子幽幽走来,白静静的跟在后头,她的气场足以让所有人自动退让。
众人随着九歌的视线移动,直到青云和身边家仆正色的行礼问安,他们才大概猜出了九歌和白的身份。
“你就是斋主!”妇人眼中的迷惘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激动和期待,“救我的女儿,我出身苦寒,什么都没有,但我可以给你们当牛做马,我的命你也可以拿去!只要你救她!”
九歌也大致猜出了青云耽搁的原因,她环视了四周无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后,才把目光落到了这个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身上。
因为泪痕,她本就爬满皱纹的脸颊变得愈发沧桑,狼狈的乱发上还插着几根破碎的木屑,打满布丁的衣服肮脏又凌乱。
九歌看着她的眼睛,慢悠悠的回答,语气没有任何感情,“银钱本是世人最无用之物。”
妇人抬头看着她嘴角的一抹微笑不仅没有感觉到暖意,反而多了一丝不安和惶恐。
九歌冰冷如同死人般的眼睛还在注视着她,继续说道,“你的命也是一样。我是个商人,无利可求为何出手?”
“你这个冷血的女人!”妇人挣扎着站起向她扑去。
就在她要接近九歌的时候,白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拦在了她的身前,一把抓住了想要侵犯九歌权威的妇人的手,将她拦在一尺外。
“什么活菩萨,什么仙人降世,我呸!不过是些没人性的冷血孽畜!”
妇人挣扎了许久也没能挣脱便放弃了,又开始冲着九歌大骂,全屋子的人都看着一个人歇斯底里的骂,一个人处变不惊的挨骂,谁也没敢上前插话。
但白的脸色一直不大好,若不是碍着九歌的面子,她现在的怒气定能把妇人的手腕掰断。
或许是骂不还口太无趣,又或许是她实在没有力气继续争吵,妇人的声音总算停了下来。
待到完全安静,九歌终于开口,像是对所有人说道,话带讽刺,“我北云斋不是善堂,天明寺佛祖行善天下,定能为诸位分忧。”
她的语气始终淡淡的,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和无可挑剔的容貌,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天狼说的没错,她的笑容很假,为了笑而笑。
“来人,送客。”
家仆在白目光的示意下送走了妇人,即便出了这样的状况,等待的人还是只增不减,毕竟这天下的破事多得数不清。与其祭拜根本无法见面的神佛,不如在这里碰碰运气的好。
九歌破天荒不在中庭躲懒,她并不想回去,没来由的抗拒那个扰乱她心绪的人,比起回去见到天狼,被他责难,她更想在这里闲到发霉。
内客厅内的气氛静得诡异,青云偶尔会在听情况的时候偷瞄白两眼,又冲九歌眨眨眼,意思是,“小姐今日是怎么了?”
白摊摊手,意思是,“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青云的心思都在九歌身上,一波波形形色色的人进来说事,他也浑不在意,简单听了内容和报酬就下达了逐客令,这一天下来接见的人数比平日多上许多。
房门再次打开,和风一起进来的还有一缕浓郁的香味,她身着华服,头上的配饰也极其华丽,即便浓妆艳抹也没有令人生恶,眉眼处透露的娇羞反倒更遭人怜爱。
女子娇羞的摸了摸头发,用眼角挑逗青云,嘴角不深不浅的一抹笑配上妖艳的红唇勾人心弦,“小女子,醉香楼的头牌——天巧儿,这厢有礼了。”
“请坐。”青云微微点头回礼,平静自若,莞尔一笑温柔得体。
对于这个丝毫没有欣赏自己美貌的男子,天巧儿来了兴致,妖娆的抚在桌面上,挣着下巴眨巴她的眉眼,“先生好雅兴。”
青云停笔抬头正巧与她双目相对,不得不说她的容色的确堪称极品,见他有了反应,天巧儿便轻柔的走去依在椅背的扶手上,嫣然一笑。
“姑娘若喜欢,在下可以将这把玫瑰椅让与姑娘坐。”青云起身时还特意按住椅背,免得椅子因为重心不稳向天巧儿偏倒过去。
“请。”有礼数的拒绝也是一名雅士的必修课,青云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她这一次算是找错人了。
在男女情爱上吃了闭门羹,天巧儿有些不悦,但瞥见暗暗偷笑的白的容色,心中也有了一丝平衡,看来这男子身边不缺容色倾城的人,也难怪会如此镇定自若。
“姑娘所求何事?”
“寻人。”
青云抬了抬眼,见她似有话未完,便继续聆听,“他是小女子的客人,三月前忽然消失无踪,怎么也寻不到,我们这些女子本最忌讳的便是‘爱’,我却犯了这忌讳,若寻到那人,还需你们帮我脱身。这些年小女子积攒的家当不少,我瞧着北云斋表面风光,里头却实在简单,这些银两足够买下一处府邸了,还望先生不嫌弃。”
天巧儿抛出的诱惑并不吸引人,青云只是淡淡问道,“既有足有的银两,何须北云斋出手助你脱身?”
“杨妈妈怎会放过我这棵摇钱树,我无权无势,放眼整个青兰,也唯有北云斋可能祝我一臂之力。”
青云下意识往身边看去,九歌正无所事事翻弄闲书,事不关己的模样青云是又气又好笑,难得出来一遭,北云斋的主人在这,还需要自己替她做主,该说什么呢,只能纵她偷懒了,自家小姐不就是被自己和白宠成这幅懒样的吗。
“姑娘若无其他报酬,只能另请高明了。”青云道。
“这些家当可是我的身家性命,都已托付给你,你们还想要什么?”天巧儿起身扬起一阵香风。
“身家性命?”这句话让一向不问世事的九歌来了兴致,天巧儿华服的边角从她的视线中一闪而过,放下书卷下意识的抬头与她笑脸相迎,“既然你提了,那便那你的身家性命来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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