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并没有出严越的预料。
许晋柏开着车,先去了一家快捷酒店,洗掉了身上的血污,再换上了带来的干净衣物。
顺手把换下来的衣物装在袋子里拎下了楼,扔进垃圾箱里。
一切处理妥当,他从刚才满身煞气的形象,经过一捣腾,瞬间成了干净利落的形象,面若刀削,整个人都有一种阳刚之气,走在路上,也有不小的回头率。
去她家里,总不能一身血污,惊了老师。
可处理的再干净,脸上一道小小的划痕,还是遮挡不住。
他已经进了小区,才觉得脸上有轻微的刺痛,再找机会遮挡,已经来不及了。
开门的是师母,她看到来人,有些诧异之余,便再没有多余的话,转身进屋。
许晋柏虽然已经习惯,但心还是微微的被刺痛了。
言道恒放下的手里的书,对这个自己的得意门生,他是意外的依仗和爱护,一度超过自己的亲生女儿。
许晋柏在旁边坐下来。开口道:“大半夜打扰您了。”
言道恒摆摆手,又去唤进屋的妻子,两三声,妻子都没有应他,他也每当回事,起身自己给许晋柏倒了杯水。
原本经常把腰杆挺得笔直,在讲台上谈笑风生的老师,现在却也有了白发,许晋柏的心里一阵难过。两个男人在一起,又是师生,以前谈论时政、工作,总有说不完的话题,现在却总有些相对无言。
谁都明白,只要一开口,就会涉及到那个已逝的人。
“脸上怎么回事?”言道恒看到了他脸上的伤。
许晋柏握着杯子,一直沉默在那里,听到他这话才抬起头。“这边有个任务。”
他犹豫半晌,知道这是揭伤疤,可还是问出口,真相,或许只有她最亲的人才知道。
“当初,小商突然出国留学,是您和师母的主意吗?”
言道恒明显没有预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诧异之余,还是说了当初的事,他有些叹谓:“你也知道,她妈妈一直想让她学医,”只是后来,填报志愿的时候,她却一意孤行,愣是超过录取分数线五十多分,去了云市的公安大学。
“我也想不通,当初那么坚持,怎么到了最后毕业,却听从了她妈妈的建议,答应出国学医。”
言道恒摇摇头,如果当初他和妻子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或许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
许晋柏默了默,三年前的事情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没人知道明明出国留学的人,为什么突然出现在破旧的巷子里,被烧的只剩下骨头,面目全非。
“老师,当初的事,很抱歉。”
许晋柏放下了水杯,深深的鞠下了躬。对老师、对师母、对小商,他都有愧,也有罪。
言道恒扶起了他,拍拍他的肩膀,事情已经发生,又怎么能怪他呢?
“晋柏,男子汉大丈夫,该放下就得放下,你以后得路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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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学生出门,刚回过头,就看到妻子站在客厅里,她的目光,满是责怪与愤怒。
“言道恒,男子汉大丈夫?该放下就放下?那是你女儿的命!”她指着他,身形都有些颤抖。
“你别无理取闹,关人家小许什么事?!”
这两年的争吵,已经是这对恩爱了大半辈子夫妻,最常见的生活方式。
何芸觉得,她刚才待在卧室没有出来,已经是最大的隐忍和最好的教养了,她不介意像个泼妇一样,出来对他的得意门生披头痛骂。
还要叫她怎样冷静,怎样理智?
“不关他的事?要不是你这得意门生,小商会不听劝告,偏去公安大学,会莫名其妙,就丧了性命吗?!
言道恒,你是不是觉得特光荣,烈士的父亲,这让你言教授,很有面子吧?!”
愤怒,还有多年思念心切,已经让她理智全无,口不择言。
言道恒没有再回一句话,他沉默着,站在客厅。只是目光里,却更加没有神采,完全灰暗下去。
他对妻子,说不出来狠话。
可以在课堂上,口若悬河,谈笑自若。可以在学校,是扬市警校最受敬重的教授,可以在所有人面前,体体面面,滴水不漏。
可是,在妻子面前,他却永远,要心怀着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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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很多人都会痛苦着,有关联的人,有关系的人。
当初牵扯进事件的人,已经没剩下多少了,或许疯的会疯掉,忘的会忘掉,背负罪恶的,失去最爱的。都将痛苦着。
严越,确确实实的下了一盘好棋。
而他,坐在局外,观着棋,享受着把控哀乐的快感。
以前,他或许是被命运操控的人,以后他要操控命运。他站在落地窗前,几十层的高度,扬市最豪华的酒店。
他看到外面的灯火绚烂,霓虹闪耀。
也想象着,另一个家里,他们心底的压抑绝望,心里说不出的快乐,是快乐吧,他想。
大概是喝多了酒,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从窗边过来,躺回沙发,双腿搭在桌上,盯着手机看了好半晌。
“还没睡?”
“在看书,快看完了。”言商翻了翻剩下的几十页,嗓子有些哑哑的。
隔了半晌,严越看着有些空旷的房间。想着她窝在沙发里,有些慵懒看书的模样。
“看完早点休息,我明天回来。”他叮嘱。
言商正看的入迷,没注意到他说话语调。
“好,等你回来,可以借你书房里的几本书吗?”
严越清醒过来,一边解着衬衫扣子,一边去了浴室。他看着镜子里照印出的自己,衬衫有些凌乱,头发也有些凌乱。如果,他穿戴整齐,应该会是她喜欢的样子吧?
没有一点阴寒气息,不会让她分外厌弃。
他是商人严越,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虽然这样活着很累,但他依然耐着性子,每日都在大大小小的会议中,和那些说不通的家伙算计。
“可以”他答。
“阿越,没发生什么事吧?”听着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儿。
言商放下了手里的书,问道:“是不是太累了?”
看着镜子里的人,严越突然冷静下来。他笑笑,就像面对着言商的那样。
“太累了,开会开的头疼。”他抱怨,虽然语气,还是淡淡的,但也是难得的有这种抱怨的时候。
言商又稀奇,又心疼。
“累了就好好休息,回来后我给你煮汤做饭。
再说,还有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可不得努力赚钱养我吗?”她说着俏皮话,一停一顿之间都分外好听。
“现在挂掉电话,去睡觉!”她又佯装威严,冷着声命令。
严越笑笑,说了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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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商挂断电话,才回过神来,觉得腰酸背痛,最近总爱累,又是差不多一整天的配音,又看了这么久的书。
眼睛也是又酸又涩,起身,刚要回卧室,由于起的急,撞掉了桌子上的一只打火机。黑色的,倒不是严越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个。
放在这里,怕是什么时候又会丢了。
言商拿起它,蹲在柜子跟前,把它放进了底下的抽屉里,只是拉开抽屉的瞬间,顿了顿。
短短的几秒,她放进去,又拿了出来。重新回到桌前,把它放在桌上。拿了书,转身去卧室。
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
严越回来的当天,公司就传出了绯闻。
盛华集团的经理万筠佳是个美人儿,众所周知。关键是这个美人儿还不是一般胸大无脑的美人儿,是一个肚里有墨水,有格局的美人儿。
但格局有没有,旁人自然是看不出来,更别说是没有接触过,不着边际的旁人。
他们八卦,所知道的只有眼睛能看到的。这位万美人儿,就是一个模糊而又具体的存在,激越集团的员工说。
最妙的就是那那双大上腿,纤细笔直,勾人无数。
但更妙的就是,仅仅是一次出差的机会,这双长腿,就挂在了他们老板,严越的腰上。
有人愤慨,有人不平,更有人私下说老板瞎了眼,怎么看上个交际花,还轻易的让别人睡了,有人吃着薯片纠正道:“不应该是老板睡了人家吗?”
这或许也不重要,不过刺激的就是他们好奇的,刚归国几个月高高在上的老板,因为着娱乐八卦,还有不找边际的传说,和他们的心灵距离拉近了很多。
严越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到了云市直奔公司,还有几个会议。
可明显的感觉到情况不对,浅白去外面遛了一圈回来,就知道了个大概。
他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和严越交代,又联想到昨晚万筠佳穿成那风瘙样站在严越的房门前,就已经明白了。
“看来,是被那娘们儿算计了。”浅白有些愤慨。
严越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冷静归冷静,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被别人当饭后谈资,怎么都不是一件好事。谁愿意,这种事情被别人说来说去,何况大多数还是公司的员工。
“你家朔先生,当初是瞎了眼了么?”找的这种货色。临了,他点评一句,又继续看文件。
浅白无言以对,关于严朔,只要是严越提起,他只能保持沉默。只是现在这女人连这种下作手段都用上了,以严越的脾性,绝不会就此作罢。
“越哥,那这新闻,要处理一下吗?”
征询着严越的意见,就算不处理,其实也闹不了多大,又不是娱乐明星,最多可能就在两家公司和商业圈子里传一下。
“我倒是好奇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严越是一副要准备看好戏的样子,现在的生活太乏味了,看来总会有人喜欢给他的生活带来一些乐趣。
有的人很有趣,尤其是那些自作聪明的人。
“还有,已经得到消息,葬礼在六号上午。”浅白又汇报完了最后事宜,有些不明白严越打听前局长的葬礼做什么,但还是去打听了。
这次,严越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没有其它言语。浅白还等在那里,正欲开口,严越就已经率先一步开口“还有什么事?”
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今晚还有一个晚宴,您要参加吗?”他讪讪开口。
“不去!还有晚上的工作都推掉,直接回公寓。”他有些任性的命令,一天不是文件就是会议,心里,烦躁的厉害。“还有,再有什么项目会议,就交给陈亮,公司就我一个人吗?”
“越哥,要不带着言小姐去参加晚宴?”浅白提议。
严越几乎不参加一切的应酬交际,这里不是国外,很大程度上生意上的合作都在酒桌或歌厅里敲定,走的,除了公司实力,还有更多的人情买卖。
严越猛的从文件里抬起头来,目光森森的盯着浅白。
“你认为,她带的出来吗?”
浅白自然知道带不出来,他只是想用另一种方式提醒严越,不要把公寓的那位看的太重。
男女之间,不论怎样相处,总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里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只是这一句,就已经彻底惹怒了原本就烦躁的男人。
他抓起桌上的文件,用足了力道朝浅白砸了过来,浅白没站稳,但也没躲,被砸的生生退了几步,又抓住了那份文件。低下了头。
“再最后警告你一次,我不是你的朔先生,我最讨厌别人指手画脚。”
他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了浅白面前。浑身,都是阴寒气息,让浅白这样的人,都忍不住浑身发颤。
扯了扯领带,最后还是觉得烦躁的厉害,严越直接拽下了领带,摔回到身后的办公桌上。
他咬牙,“拐弯抹角,在为我考虑?在想她迟早会害了我,逼我下决心?
浅白,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你之前不是杀人不眨眼吗?”
浅白嘴角抽动,最后没说出一句话来,仍然低着头。
“收起你的那些拐弯抹角,还有什么忠言逆耳。我没想当你的主子,也没想过苟延残喘。如果不想待在这儿,你就滚!”
他从来都是亡命之徒,就像石彪所说的,从来都是为自己而活。
他最讨厌这些冠冕堂皇的约束,打着幌子,有一个好的借口,堂而皇之的干涉。
他在浅白面前,看着他低着头,曾经也是生杀果敢的人,现在却是苟延残喘,苟且偷生。
“不要再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没那么好的耐心!”
他说完最后一句,又回到了办公桌跟前,看着积压着一堆的文件,手一挥,全落在地上。
办公室,陷入了压抑的死寂。
“出去!”
浅白依然没动,还站在那里,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把手里的文件递到了严越面前,随后,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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