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分裂

野人高地从来都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无论是高地人被发现前的无数岁月，亦或是他们诞生后千百个年头，那片土地从来都不是什么适宜生存的地方，而「贫瘠」二字则是对它最为公正、客观的诠释。
诚然，当年因为尚未变成「高地人」的野人出现，使得那里出现了短期的繁荣，但就算是在如此盛况下，那些慕名而来的德鲁伊、丰饶信徒、萨满祭司也没能将环境改造得适宜生存，这并非他们没有努力过，而是这片土地确实早在不知道多久前就失去了一切可能性。
当然，贫瘠并不代表着荒芜，就算是野人高地，也有能长出果实的植物，也有适合耕种的土地，但关键在于，这些资源的比例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哪怕在其他种族的帮助下学会了耕种，地里长出的粮食也不够哪怕一个部族吃饱肚子，而就算是最早时期的野人高地，都同时存在着近百个聚落，三十余个部族，这个对于一个种族来说绝不算多，但却已经是极限了。
与生育能力无关，只是人如果再多的话，就要成片成片的大面积饿死了。
总而言之，在当年那个情况下，高地上的近百个聚落还能勉强靠着采集野果与狩猎魔兽生存，但时至今日，与「文明」接轨后的高地人早已无可避免地迎来人口大爆炸，到了现在，野人高地上的聚落已经突破六百，部族也有了近两百支，几百年间还陆续建立了三个规模巨大的「邦」。
【商邦美拉迪亚】，是野人高地最大的经济中心，也是唯一有金币商会分部驻扎的地点，而这里的繁华程度跟同在西北大陆的安卡集市相比，大概只有后者的八分之一不到。
【战邦达拉加布】，坐落于野人高地中央，核心是一片规模宏大的角斗场群，会定期举办奖励丰厚的比赛，邦内坐落着野人高地唯一的佣兵工会，每年都有无数佣兵团前来挖角。
【赌邦希尔科斯】，同样位于野人高地中央，紧邻着【战邦达拉加布】，是整个大陆……注意，是整个大陆而不是整个西北大陆规模最大的赌场没有之一，就连自由之都著名的销金窟【天元】都不及其规模一半，而每天从希尔科斯「流过」的金币，更是安卡集市日均成交额的数十倍。
自然而然的，希尔科斯拥有着各种极尽奢华的设施，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充斥着纸醉金迷，然而这一切却理所应当地与高地人并无关系，事实上，希尔科斯的高地人少得可怜，就连治安的维持者都是各大地下势力一起凑出来的，虽然确实有一些高地人在这里从事基层工作，但也只是微不足道的沧海一粟罢了。
这并非外来者对本地人的欺压，事实上，【赌邦】的大股东们每年都有贡献出大量税收，交给作为这片土地名义上的主宰——高地人，但这些钱中的绝大部分都会直接流入隔壁的【战邦】，用来维护角斗场并给有关人员发放报酬。
也正因为如此，对于高地人来说，报酬最丰厚的工作其实是在【战邦】当角斗者，无论成绩好坏，至少过日子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出于某种说不清由来的自尊心，很少有高地人主动赶赴【战邦】希望成为一名角斗士，最多也只是随便打几场好让那些佣兵团挖角自己而已，职业角斗士方面反而是其他种族的人占据了大部分比例。
综上所述，野人高地中的高地人非但过得并不富足，甚至堪称艰苦，在自然资源不够的情况下，哪怕壮年人大部分多数都离开家乡，少年人努力凭自己的本领狩猎，包括但不限于食物短缺等一系列依然困扰着高地人这个种族。
在这种情况下……
「抛开那些喜欢在外闯荡的人，在野人高原，绝大多数进入【衰颓期】的高地人都会主动离开聚落。」
拉尔戈一边摩挲着跟他那只大手相比显得分
外精致的酒杯，一边平静地说道：「其中很多人都会选择在快到四十岁时回到故乡，让自己生命中最后一段岁月远离纷争与喧扰，培养聚落中那些几乎没有见过父母的新生儿，而这段时间的长短，取决于【衰颓期】什么时候会找上门来。」
季晓鸽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小声问道：「那……那【衰颓期】到了之后……」
「高地人是坚强且坚韧的，绝大多数人会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在半个月内与熟悉的人道别，而这段时间也足以消耗干净他们过去所积攒下来的食物。」
拉尔戈耸了耸肩，表情平静地说道：「这听起来可能有些原始，但对我们高地人来说，食物一直以来都有着别样的意义，是非常重要且无比值得珍惜的硬通货，而在外闯荡的高地人归乡前，基本都会把所有的积蓄换成一枚空间储物道具，以及大量便携且营养价值极高的食物。」
牙牙一听这话，顿时点头如捣蒜，大声附和道：「汪！吃汪很重要！汪喜欢好吃的！」
「呵呵，一般情况下来说，越有营养的东西就越昂贵，而越昂贵的东西就越容易被弄得很好吃，所以就这层意义来说的话，我们返乡时确实会带很多好吃的。」
拉尔戈对牙牙眨了眨眼，乐呵呵地说道：「不过在【衰颓期】前，负责教育孩子，教导少年的归乡者一般都会跟聚落的人共同进餐，能打到猎的时候就优先吃猎物，没有猎物的时候就拿出自己的食物分享，这方面每个聚落都不一样，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而【衰颓期】降临之后……正如我刚才说的，大多数人会在消耗掉自己的食物储备前完成告别，然后独自离开聚落。」
因为早已有所预料的关系，所以大家并未露出什么震惊之色，只是面色复杂地沉默着，就连王霸胆都没有发表什么多余的言论，毕竟他嘴贱归嘴贱，却也知道什么样的人是值得尊重的。
而拉尔戈也在淡淡地一笑后继续说道：「【衰颓期】会对我们高地人的身心造成极大折磨，在营养供给不足的情况下，我们会被巨大的痛苦所吞噬，最后变成十分凄惨的模样，而若想要维持生命与精神状态，就要消耗巨额的食物，所以独自离开是最理性且理想的选择。」
「那……离开后呢？」
鹿酱俏脸发白地问了一句，轻声道：「会走得安详些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
拉尔戈乐呵呵地摊开双手，将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毕竟我没死过，也没经历过衰颓期，而我们部族的情况，也没办法拿来做参考。」
王霸胆哼哼了一声，闷闷地在桌子下面问道：「不过要是所有那个什么【衰颓期】的人都死外面，你们那个野人高地岂不是会尸横遍野？还是说有专门负责收尸体的人。」
这次墨檀和季晓鸽都没踹他，因为这确实只是一个正常的问题，而不是冒犯。
「不是这样的，事实上，野人高地并没有横尸遍野，也不存在什么专门负责收尸体的人。」
拉尔戈丢给王霸胆一块甜面包，低头解释道：「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要是死在【衰颓期】中的高地人，就不会有尸体留下来，嗯，为了不影响大家食欲，我就说的简单点，如果我们在【衰颓期】中死亡，那么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原地就只剩下衣服了。」
一听这话，大家都是一懵，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拉尔戈你的意思是，那么大一个人……」
贾德卡皱了皱眉，抬手比划了一下，沉声道：「啪——的一下就没了？」
拉尔戈摇了摇头，笑道：「不是「啪」的一下就没了，其实是有一个过程的，只不过有些不太好描述，总之我们到最后基本什么都不会剩下。」
墨檀微微颔首，
随即重新将话题带回了原点：「那你之前说的大家普遍都不会在自家地盘内设置墓地，只有你们部族是唯一一个有自己墓地的部族……指的是？」
「哈哈，虽然自己说出来也可以，但果然还是被人主动问起来感觉开心啊。」
拉尔戈哈哈一笑，颇为自豪地说道：「没错，我们「洛亚」部族设有墓地的原因，是因为从将近两百年前开始，我们部族就没有人想其他同族那样，在【衰颓期】到来后离开大家了，每个回到故乡的人，都是在最后的最后，几乎没有痛苦地在部族中去世，而其他人则会葬下他们生前最后那套衣服，久而久之，我们的部族墓地就这样成型了。」
众人看着眉飞色舞的拉尔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骄傲。
而原因也并不难猜……
「我明白了。」
墨檀微微颔首，罕见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向拉尔戈与比尔格两人举杯致意，正色道：「是因为有【破坏王】佣兵团的存在，所以这两百年来你们「洛亚」部族才没有因为食物问题发过愁，甚至能够供养那些进入了【衰颓期】的族人，对吧？」
比尔格用力点了点头，抢在自己舅舅之前挺胸抬头地大声道：「对！所以我觉得佣兵团的大家都是英雄！」
说真的，这小伙其实还算眉清目秀，嗓音也是那种清爽明朗的少年音，只不过因为其体格太过高壮的原因，这天真嘹亮的一嗓子违和感着实是有点强。
「现在的我们确实可以被称之为部族的英雄，而未来，「洛亚」部族还会有你这样的新英雄。」
拉尔戈拍了拍自家侄子的肩膀，随即转头对墨檀等人继续道：「我们部族的人是最长寿的，而年长的人多了，传承也就变得更多更全面了，而其中最重要的传承，也是我们「洛亚」部族的灵魂，就是这支被交到我手里的【破坏王】佣兵团。」
季晓鸽抿了抿嘴，很是动容地问道：「所以，拉尔戈先生你们部族的所有成员，其实都是这个佣兵团的一份子，对么？」
「没错，漂亮的小姑娘，过去的我，还有现在部族中的每个年轻人都跟比尔格一样，憧憬这【破坏王】佣兵团，所有人基本都会在成年后入团一段时间。」
拉尔戈对季晓鸽咧嘴一笑，乐呵呵地说道：「不过我们高地人一般只在内部通婚，所以在冒险中有了孩子的夫妇，将会获准回到部族一段时间，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与其回去享受安逸的生活，还不如把孩子交给已经退下来的前辈看着，比如我那个妹妹就是，她们夫妇甚至都没见过比尔格几面，确实是有点过分了。」
坐在旁边的大个子少年挠了挠他那头板寸，笑道：「我不怪爸爸妈妈。」
「总之，这就是我们「洛亚」部族，一个每位成员都会为之骄傲的部族，而【破坏王】佣兵团也早已经拿到了史诗评定，变成了有着固定据点，稳定成员从不会低于三百人的大家伙。」
拉尔戈拿起酒壶给墨檀倒了杯酒，随即直接用壶跟他碰了个杯，笑道：「不过这次跟我一起回家运粮的人只有三十多个，其他人都在努力做任务呢。」
墨檀微微颔首，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随后轻咳了一声：「话说回来，拉尔戈团长，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
「哦？」
拉尔戈眨了眨眼，点头道：「你说。」
「我很喜欢你们两位新朋友，也很感谢你们之前对夜歌和鹿酱的出手相助。」
墨檀笑了笑，随即便定定地看着拉尔戈的双眼：「但我还是觉得，如果拉尔戈团长你只是看我们顺眼的话，应该不会跟我们聊这么多，最多只是顺手帮帮忙而已，所以……是那位哈罗德主管的意思，还是我们有共同的熟人？」
「
呃，我不知道哈罗德主管是谁……」
「嗯，我觉得也是，所以……」
「考古家协会的佐顿·夜行者，我跟他关系不错。」
「诶？」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