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

“诶？那你们之后就没再联络了吗？”
“差不多吧......他给我打过几个电话，但我没接到。”
“你不会是赌气不接吧？”
“没有啦，是真的没看到。”
尹易云和希月站在公寓大门处，一人抵着大门一人帮搬家师傅顺便搭把手。
她开始回忆起那次不算争吵的争吵过后发生的事情。“我和他说，这段日子发生太多事了，还需要一点时间。”
“就没啦？”希月看上去很吃惊。
“是啊……”
“你这也太冷淡了吧。”希月作出了夸张的表情。“你知道长得好看的医生有多抢手吗！”
“被别人抢走就算了咯......”尹易云撇了撇嘴。
“诶诶诶你这个危险发言！你心里才不是这么想的吧。”希月激动地往前站了站，背后的铁门差点反弹到她身上。
尹易云笑着看了看为自己的感情生活担心的好友，心里并没有很大的危机感。
“虽然啦，我是觉得和前任的弟弟在一起太奇怪了，但是这个人这么帅还喜欢你这么多年，要是我我也不会拒绝。要好好把握哦！”
“诶诶别说得这么夸张！”尹易云不好意思了起来。
“我才没夸大，人家为了你都和女朋友分手了，没想到还没能得偿所愿，哎......”希月故意用奇怪的音调说着。
“才没有呀！”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她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不过说真的，你别太纠结以前的事了。那种情况下，换作是谁，都很难做吧。”希月的语气正经了起来，“当下才是最要紧的嘛。好好和他沟通，别把什么都藏在心里哦。”
尹易云“嗯”了一声，走到卡车旁帮忙搭了把手再回来。虽然天气越来越冷，但大中午太阳照着，加上上上下下跑了好几圈，她也开始微微出汗。
“你老公那边没什么事吧？啊不对，已经是前任了。”意识到说错话的希月夸张地遮了下嘴。
尹易云微微点了点头。那次见面后不久，林元白终于签了离婚协议。由于尹易云坚持不要房子，他执意把当时的首付转给了她。
两人就这么结束了。
“嗯，应该不用再见面了吧。”即使是从这个家搬出来，她也不让林元白过来帮她，还特地选在了他无法从医院抽开身的时间。
“既然事情都搞定了，你现在总可以去找那位小男友了吧？”好友不怀好意地笑着。
“诶你别说得这么奇怪！”
过去了这么多天，其实埋怨的心情早已消失得差不多——她本来就是容易心软的类型——现在对林锡年只剩下了想念。
但是要怎么开口呢？短短几天的激情过后突然沉寂了下来，无论说什么都不太自然。“我搬家了”、“我和你哥哥离婚了”、“要不要见个面”......她想不出合适的能够打破两人沉默的句子。
“最后一个箱子啦。”搬家师傅的声音把她拽回了现实。
她上楼最后检查了一遍，环视了一遍这个住了多年的家。柜子确实几乎都空了，但她这一眼根本看不出有人搬走的痕迹。
心里空荡荡的，有些遗憾，但又抱有对未来的期待，五味杂陈。她以为自己满不在乎，但当把钥匙留在了玄关的小盘子上，她想起了过去和林元白在这个房间里面对面度过的每一天，又有点鼻酸。
趁无用的情绪还没完全涌上心头，她赶紧跑下了楼和希月一起搭车去新的住处。
尹易云在靠近市区的地段找了个小小的一室公寓，是她刚好能承受的价格。而且，幸运的是上一任租客留下了一些看着状况不错的家具，她可以无顾虑地先住进去再慢慢添置东西。
小小的公寓和她从前独居时住的地方很像，那个和林锡年共度过几个日夜的地方。
可能是整理行李太无聊了，她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去了哪，多年前的日子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那样清晰。他们一同在小屏幕前看过的电影，餐桌上聊过的话题，甚至晚饭吃了什么，她都记得清楚。
尹易云还是最擅长一声不吭地直接去找对方。
她并不知道林锡年的排班，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在医院。估摸了他下班的时间，即使想着有可能并碰不上他，还是坐了很久的地铁去了医院。
她满脑子都是如果见到了他该说些什么，紧张得肚子都饿了起来，以至于完全没想到可能会碰到不想碰到的人。穿过大楼间的中庭，站上了自动扶梯，尹易云确实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虽然只见过一次面，她还是马上认出了夏千亦。
夏千亦即使是和林锡年一同出现在医院也不是什么稀奇——或是值得怀疑——的事情，更何况他们和不少其他医生站在一起，看样子是刚刚结束了一个会议。以旁人的角度理智地去看待的话并没什么问题，尹易云只是从没想过他们在工作上是有交集、是还有机会相处的。
她站在扶梯上不知如何是好，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
她当然知道林锡年和他哥哥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她也相信他对自己是认真的。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脑袋会变得那么乱，想法会变得那么幼稚。
她害怕出现在那些医生面前，刚踩上地面就转身搭上了下行扶梯。
研讨会结束后正好是下班的时间，林锡年收拾了东西正准备离开。
“我刚刚看到你嫂子了诶。”夜班的同事放下包，和他打招呼。
“啊？在哪？”林锡年心里一惊，他想对方是不是认错人了。“诶？你见过她吗？”
“你还没来这里的时候我就见过了。”同事起身去倒水，边说，“就刚刚，在电梯口那看到她了，我还想她不去内科来我们这干嘛呢......”
林锡年没听清对方接下来无关紧要的话，说了再见后赶忙跑下楼，边四处留心有没有尹易云的影子。
他确信尹易云一定是来找自己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但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上次不明不白地结束，他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和她说。那些无谓的自尊心或是嫉妒心，全都被尹易云转身离去的背影击得粉碎。
“姐姐！”林锡年小跑着追上尹易云的背影。
他站停在她面前，尹易云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气喘吁吁。
“怎么来了又走了呀？”
她双手在身前交握着，局促地抬头看他。视线交织时，尹易云感到突如其来的安心。之前那些复杂的情绪，疑虑、不安、嫉妒、所有的都消失了。
“姐姐还在生我气吗？”
“没......没有。”
“是特地过来找我的吗？”他试探着问。
像是被捉住了把柄的小孩，她别过头看向一旁。
林锡年偷偷笑了笑，“我还以为姐姐再也不理我了呢。”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她一抬头，却看到他既真诚又有些委屈的表情。
其实他还是没怎么变呢。她心想。
“一起吃晚饭吗？”她开口。
“好啊。”
他激动地想去拉她的手，但想到还在医院里，只好克制了自己。
这已经是第二次尹易云主动来找自己了。想到这里他都掩藏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即使如此，他还是想找机会好好把上次没说的话好好说清楚。
“姐姐。”走到了停车的位置，他放慢了脚步。“之前......对不起。”
“我回去之后想了很久，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但如果我是你，我也会生气的。”
“那天说了有点过分的话......”他并不擅长说这些道歉的话，只能用不怎么通顺的句子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没事了，我们以后不提这个了。”尹易云说罢便准备转身去副驾驶的位置，看上去对这件事满不在意的样子，反而让他有些慌乱。
林锡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一把拉住她把她搂在怀里。
“啊......”她不自觉地收紧了身体，“会有人吧？......”
林锡年说了一句“没事的”便抱得更紧了。她还是担心会有人路过，但是他身上熟悉的香气和温度让她也想就这样一直靠着。
“姐姐，我好想你。”他轻声说。
直到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尹易云微微挣开他的双手。她抬头望向那副眉眼，踮起脚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便马上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并没反应过来的林锡年在原地楞了一会儿才进了车里。
“想去哪里吃呢？”他发动了汽车。“姐姐有想逛的地方吗？”
“唔......要不去中山公园那里吧。”
林锡年开心地答应了一声，便驶出了车库。
尹易云却想着要不要开口问她在医院看到的事。好友的那句“好好沟通”在她脑海中盘旋不断，她鼓起勇气开了口。
“刚刚在医院看到了你之前那个女朋友。”
“啊......”林锡年转头看了她一眼，但是又要看路，又要想怎么好好解释，紧张的样子反而让尹易云觉得有点可爱。
“偶尔在工作上会见面的。”他说。
“嗯嗯，这样啊......”尹易云克制着让自己听上去尽量不像个胡乱吃醋的人。
“她最近和我们科室的一个医生在合作，但是和我没什么关系的。”
“嗯嗯嗯。”她的余光感受到了他在不断观察自己的表情。
“姐姐。”
“嗯？”
“你刚刚是吃醋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语气里完全没了刚才的慌乱。
“才没有。”被看穿的尹易云作出忿忿的样子扭头看向窗外。
“姐姐是因为这个才走掉的吗？”正好碰上了一个长时间的红灯，他停下来转头看她。
尹易云想了想，自己去了医院又跑掉确实没什么好的理由可以说服对方。
“是啊是啊，但是......因为这种事吃醋也是正常的吧......”
毕竟我很喜欢你啊。
她并没有说出这下半句，但是林锡年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听到了自己的心声似的。他心满意足地勾着嘴角，直到绿灯时才移开灼热的视线。
“姐姐用不着担心的。” 毕竟有你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