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个在外殿打起来的动静可不算小,又动胳膊又动腿的,康熙在里头都能听得见声,本来就不舒坦的心又给烦躁了起来,叫过来梁九功就吩咐着把外头那几个不省心的儿子统统给带进殿里了。
大阿哥跟太子爷都不在,领头的可不就是三阿哥了,哪怕他再低着头遮遮掩掩,康熙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三阿哥灰头土脸那一身。
等看见三阿哥那脸上的颜色时,康熙的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起来,手指头指了指就压低了声音问他那几个好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嗯?”
三阿哥不敢开口,底下几个弟弟们不掺和,十三不想解释,只剩下四阿哥一个人,心里头长叹口气就站了出来,言简意赅得把事情给说了一遍,“十三看见三哥剃了头,忍不住气动手打的。”
干干巴巴一句话,把康熙都给气笑了,“老三,把你帽子给摘喽我瞧瞧。”
声音倒是不急不缓,可谁都能听出里头的意思来,三阿哥吓得当即就跪在了地上,哆嗦的取了帽子不敢说话。
好哇,他养的这个好儿子啊!
康熙就这么沉默的看着三阿哥那刮的干干净净的前额头,连一点毛茬都没有,可见是今天刚剃的头,敏妃死了这才几天呐。
康熙不说话,整个屋子的空气似乎都随着他身上的冷气,全都给冻成了冰块让人呼吸不得,安静得众人都能听见自己胸口处那一跳一跳的声来。
好半响,才看见康熙冷沉着一张脸道:“传旨,诚郡王不知孝悌,着降为贝勒,王府长史以下尽数谴黜,打三十棍。”
这事他不能大张旗鼓的说出去,儿子不尊母妃,到最后还是打他的脸,只能含含糊糊四个字给定了性,降了三阿哥的爵位以儆效尤。
“汗——”十三有些不服,凭什么还给三阿哥留着爵位,可看到四哥转身过来拼命朝他使着眼色,剩下的话到底还是吞进了喉咙里。
康熙扫了十三一眼,还想继续说话,就看梁九功走近了回话:“回皇上,太子爷跟直郡王到了,在外头候着呢。”
“呵——他还有脸来,”康熙冷笑了一声,“身为太子,一国储君,结果就眼睁睁看着弟弟们这样肆意妄为,他还有什么脸来见朕,让他去外头跪着反思吧。”
这……
梁九功听了都想替太子爷叫屈,今天的事关人家什么事呀,可皇上都发了话,自己个领了命就赶紧出去传话了,迟了皇上不会要太子爷的命,可要他这么个小奴才的命还是轻松的。
在殿外候着的太子爷听了梁九功传达的话,脸上一点都没有意外和委屈,朝着大阿哥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大哥先进去吧。”自己没选地方直接就跪在了外头,似乎就这么安静的接受了老爷子的迁怒。
开玩笑,太子都跪着了,其余阿哥们怎么可能就这么大咧咧的走开,别说直郡王不敢进去陪着在边上跪了,就连剩余殿里面的几个阿哥们都悄悄退了出来,按着顺序跟在太子后头跪在了地上。
三阿哥心里那叫一个恨啊!挨了打,丢了脸,降了爵位如今还要陪跪,把十三今天的事是给记到了心底,他可没完。
顶着太阳一直跪了两个多时辰,腿脚都失去知觉了才看见梁九功出来说老爷子放话,让他们跟太子回府闭门思过去,三阿哥激动得都快哭了,总算是放他们几个回去了。
走回去的时候跟哥哥弟弟们一个招呼也没打,被人搀扶着就赶紧往宫外跑,只觉得自己今天是倒霉透了,再留在宫里谁知道还会不会有更倒霉的事情砸下来,赶紧回府歇着去。
四阿哥站起来时也觉得难受,一个不稳差点就要重新倒回在地上,可看着前头太子踉踉跄跄的起来,没休息就忍着酸痛上前扶了一把,“二哥小心。”
“是老四啊。”太子借着力站稳了身子才有功夫转过脸来看人,见四阿哥还有点诧异。
四阿哥点点头没跟太子趁机说自己的话,反而趁机朝十三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带着歉意对太子道:“今天的事二哥是受了牵连,我跟十三给您陪个不是,实在是委屈二哥了。”
“这有什么。”太子露出了意外的神色,朝十三挥手表示没什么大事,让四阿哥带着人回去吧。
可等四阿哥一转身,却听见了一声极轻微的带着苦涩的感叹,“早就习惯了。”
扭头看去,太子在那认真的拍打着沾灰的袍角,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嘴角不知道是对四阿哥解释,还是自己在那喃喃自语道:
“早习惯了。”
第161章 好兆头
为着太子说的那一句话, 四阿哥从宫里回自己府里的那一段路上, 骑在马背上都没放松, 心里头多多少少有些不安。
脑子里就一直回放着太子当时说话的动作和神情来, 哪怕是他,都觉得要是再这样闹下去, 这个父子亲情恐怕真就要磨薄了。
老爷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四阿哥眉心硬生生挤成了一个川字, 那可是太子啊, 一点都琢磨不透皇上如今的态度。
一生下来就被立为国家的储君到现在可都二十来年了, 地位不用说是稳固的,宠爱也比他们几个多得多, 打四阿哥记事起就知道, 太子爷跟他们这些小阿哥们, 那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人家是皇上亲自带大的儿子, 手把手教出来的, 一天到晚都跟在皇上边上,他们几个才哪到哪。除了大哥因为年纪的关系分得皇上一点关注外, 其余几个小时候见皇上的时间是真有限。
就连四阿哥, 也是占了那会佟贵妃的原因, 才多见了皇上几面, 其余就更别提了。
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 皇上对太子的宠爱那是都看在眼里的, 真的宠到了心头里,直到现在,上书房师傅给太子授课那都还是跪着的, 光从这就能看出太子的待遇如何了。
只跟皇上差了一点半点的,亲王都远远不及,甚至有时候东西送上来,皇上都没要就紧巴巴的给毓庆宫送过去了,怕疏忽了太子还特意让凌普这个娶了胤礽奶娘的进内务府做管事。
他们几个哪能得到这样的待遇,一直就以为太子爷是皇上捧在手心的宝贝儿子,可没想到也就这几年的功夫,莫名其妙就见着时不时挨训了呢。
四阿哥想不透,他也不敢想,上回的事情给他好一顿教训,如今只是安安静静做着他的好儿子,好弟弟的身份,朝堂上的水太浑,他还没有那个能耐去掺和其中的事情,只想老老实实的办差。
怀着心思骑回了府里,天色都暗了下来,四阿哥一进门就跟有结界似的,唰一下就把刚刚在宫里的烦心事给抛在了脑后头,只惦记着小格格。
人连前院都没过去,就直奔着齐悦住的东边院子去了,脚步走得飞快,愣是没等着让人先去通报。
四阿哥这是打算给人一个意外之喜来着,许久没见上人了,哪还等得了时间,要不是背后头没长翅膀指不定人都想飞过去,热恋期间的人就是这么黏糊。
今天折腾了一天,四阿哥还真想就这么抱着小格格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别的事什么都不管,等睡醒了再说。
心情迫切,脚步走得自然就快,后头的苏培盛等人都险些跟不上步伐,苏公公手里还捧着个木头盒子呢,本来人就累,这会看四阿哥的背影都快哭了,主子爷您好歹等等奴才们呀。
喘口气就咬牙加快了速度,心里一个劲的抱怨,齐主子那院通共也才离几步路院,主子爷您急什么呢。
才早上派人传话说不用迎接,回来怕是迟了,这会儿又兴兴头头不让人传信直接找过去,指不定人早就歇下了,吃个闭门羹可怎么好。
他还在那憋着坏呢,可没成想过了小路,一拐角到了院门前了还真就见到齐侧福晋站在门口,就跟是开了天眼似的嘎吱一下推开门才出来,正好跟四阿哥来了个面对面。
“呀,四哥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让人传个信。”齐悦睁大了眼睛还有点不敢相信,没得话说完就蹭一下扑到四阿哥怀里了,两只手绕着脖颈开心的不行,把人紧紧给抱住了。
她才想说天色不早了,出门去前院那等等人,恋爱嘛不就得准备个什么惊喜,自己也给四阿哥准备准备,可谁想到一出门,接受惊喜的人倒是她。
四阿哥胸口都撞上软乎乎的小格格了才反应过来,还怀着身孕呢嘿,连忙小心翼翼的护着她肚子,嘴角勾着笑,一双眼睛含情似的看着齐悦没说话。
这算不算是他跟小格格的心有灵犀,两人谁都没说话,贴着心就想到了一快。
怪不得古人常说,夫妻情同一体,以前他还总当是虚言妄语,可直到今天才发现真有这么一回事,感情到了这一步,真个就有了联系一般,他才走到门外,都还没说话,小格格人就察觉到直接走出来了。
四阿哥这会哪里还记得宫里的事情,胸膛里就跟烧着了的柴火炉子似的,浑身上下都热腾腾的,烫的不得了,抱着这么个大宝贝就道:“外面冷,快进去。”
话语声听着别提多温柔了,好像再用力些,就能把小格格给吓着似的。
齐悦说不出话来,就在他怀里一个劲儿的眨巴眼睛,俩人就这么你侬我侬的进了屋,把后头跟着的人全当成了空气。
唉——
苏培盛这都算练出来了,一看就知道接下来没他的事,白捧着木头盒子跑这么久了,这会儿哪里还敢没眼色的上前打扰,叹口气就站在屋子外头,听着里头动静声大起来了才敢去边上坐一会儿,他可是一天都没歇过。
屋子里头呢,早就点上了灯,昏昏黄黄的映照着人。
四阿哥看着灯下的美人,只觉得越看越美,杏眼桃腮,眼波流转,迷得他都忘了呼吸。
齐悦那么个脸皮厚的人,都被他这样热情奔放的眼神给看的害了羞。一抹娇红就那么从耳朵根一直蔓延到了脖子上,她演了那么多回含羞少女,可这回却是真的。
烛火摇曳,灯焰跳动。
抬起头两个人就这么望着,都能看见对方眼里的自己,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
贝勒府里柔情蜜意,可毓庆宫里却冷冰冰的。
太子回到宫里头都没想过要去太子妃那,径直就回了自己的书房里头,叫人取了膏药自己个儿在那往膝盖处抹。
跪了那么长时间,他穿的又薄,膝盖那早就有些红肿了。
贴身伺候的太监崔宝柱看得几乎要掉下泪去,捧着瓶子就在地上跪着磕头,“太子爷,您好歹跟老爷子分辩分辩吧,再怎么说,您也是太子,动不动连事都不问就罚跪,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都替太子觉得委屈,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就罚跪了。
这几年皇上的态度实在是多变,好的时候对太子极好,差的时候隔三差五就挨一顿训,现在又高高捧着直郡王,倒是把一国太子搁在后头,这算什么个意思?
太子听着话就皱了下眉头,冷下脸训斥他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滚出去自己领顿板子。”
他一点都没其他人想象的那么委屈,太子自己心里门儿清,皇上的态度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自从明珠倒台,皇上就当着众人面开始厚待大哥,还不是因为没人跟自己打擂台的缘故,只能自己出手把大哥给捧起来。
为什么训斥自己?还不是因为皇上想把握平衡的缘故。
不就是挨训了,又不会掉几两肉,太子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真有能耐干脆废了他啊,罚跪算什么?
见着崔宝柱退出去,又叫住了他,吩咐着过几天出宫去索额图府上一趟,别再出头闹事了,眼下明珠倒台,朝中只有他实在是惹眼,自己作为儿子都挨了老爷子的骂,更何况是他一个臣子。
可太子给的警告,索额图是听了收敛了,可索额图底下的人,还真就没有听到。
朝里这几天因为顺天府乡试的事情,又闹起了波澜。
好几个落第不中的举子,等着乡试名单出来后就愤愤不平,纠集了一大帮子人在府中喊冤。还有人编了顺口溜谩骂主考官,正官李蟠副官姜宸英全给编了进去,叫做“老姜全无辣味,小李大有甜头”,直指两人徇私舞弊。
本来嘛,往年科举落败也有人闹过,不算什么新鲜事,哪个没中的都觉得自己冤枉。
可偏偏这一回,真就有江南道御史认起了真,在朝上弹劾起了两人,把事给捅到了康熙面前。
涉及到科举立国之本,康熙听着就发怒了,把两人给关了大牢,下令严查。一时间京里都传遍了,闹得沸沸扬扬。
这事儿看上去吧,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科场舞弊案,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关节不在上头,要知道往年这种新闻也多,哪里就见御史上奏折的,还不是因为那个副主考官姜宸英是明党?
可要是真论起来,姜宸英比窦娥还冤。他都七十多岁了,好容易中举当官,怎么可能跟明珠搭上关系,只是跟他儿子交流了几句而已,怎么就成了明党。
可底下人不管啊,谁让他跟明珠儿子关系那么亲近,还替人家出诗集,早就把他划在明珠那一边了,借着绊倒他向索大人投诚,给太子爷效力,多好的买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见着了谣言立马就弹劾上去。
等着康熙派人查出不对劲,要还他们一个清白时,姜宸英已经饮药自尽,死于狱中。
这还只是明索之争之中,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儿。
等太子知道了气得派人去狠狠训斥索额图时,索额图脑袋上都冒汗了,冲着崔太监一顿苦笑,真不是他指使的。
太子爷还是年轻,不知道里头的关系,有时候不是他管住自己个就可以的。多少人依附在太子爷和自己这块大匾之下,为了自己,他们都会在那使劲蹦跶,闹到现在,索额图自己都不知道里头有多少人了。
朝上闹腾的厉害,哪怕是在户部办差的四阿哥都看得清楚,他没太子牌子那么大,如今投到他门下的不过几个文人罢了,在里头扑腾都不够冒个水花的,干脆就直接一缩头,连户部都不怎么去了,安心读书做他的学问去。
每天都早早就回到了府里,不是去书房读书就是去小院陪着齐悦,过的日子别提多舒坦了。
看着一脸不管自己事的四阿哥,齐悦还在那感叹呢,这个时候的四阿哥是真嫩。
起初吧,她也怀疑过这位爷是不是天生的演技派,看着什么事都没做其实暗地里早在那算计了,可处了这么久才发现,四大爷这会儿是真的单纯,还真就没想过什么夺嫡呀争位呀。
后来齐悦想想,觉得其实也是,现在太子爷位置稳固,就算大阿哥在那憋着劲儿也没谁觉得有用,谁能想到当了几十多年的太子吧唧一下真就给废掉了呢,谁瞅瞅康熙宠太子的劲都不会想到这。
四阿哥这会儿是一门心思想做他的好弟弟好儿子,力图好好办事将来有希望做个铁帽子亲王,真没琢磨自己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齐悦感觉自己就像是怀揣着一个惊天大秘密,非常有成就感的冲着四阿哥嘿嘿嘿的笑,等以后就拿这段日子嘲笑他,遇见争斗就躲可还行。
“笑什么呢,傻乎乎的,别是病了。”四阿哥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齐悦,伸伸手就探到她额头上想摸摸温度。
讨厌!齐悦嗷呜一口就咬住了手指头,用行动告诉四阿哥,她身体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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