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甫抬眼看如意,“怎么了?”
“这不大合适吧?我未曾递帖,贸然上门怕是失礼了。”
崔甫一眼看出她的顾忌,笑着解释:“阿耶从不曾在府中用午膳,家里不过只有阿娘和阿妹。公主赏脸登门,是府上荣光,更何况,也不是外人。”
如意有些心动了,她见过郑氏,却从未见过崔甫的阿妹。崔氏将这小娘子护得极严,坊间一丝传闻都无。便是秋雅姑姑当初替她查崔氏的底细时,也只略提过一句,“其妹崔莹,年十五,未曾定亲”。
她实在想象不出来,她同崔琰坐在一张桌子上用膳的场景。崔相不在正合她意,不过想了片刻,便痛快的点头了。
崔甫既然有将他家人介绍给她的打算,她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了。
崔甫得了她的点头,也怕影响如意胃口,二话不说便带着人回府。临走前将马留在了马场里,又问如意:“可要给这马取个名字?”
如意闻言就头大,看阿大阿二他们的名字便知,她实在不爱取名,又想到是崔甫送她的第一匹马,皱着张脸想了半天:“乌风罢。”
便是叫大黑崔甫也没有意见,他随意点了点头,便带着如意回府。如意来时坐的是马车,马车外头瞧着实为低调,一点儿也不扎眼。
崔甫抬手招了松青上前,吩咐道:“公主今日午膳在府里用,让府里的药厨准备准备。公主微服出宫,让府里不要声张,低调些,去吧。”
松青一惊,不敢迟疑,领了命,马不停蹄地往府里赶,先行回府安排。
等如意他们到了相府,果然门房恭恭敬敬的已经候在门口,府门大开。便是再低调,这也是皇太女,郑氏在这礼数方面,从没有出过错。
崔甫领着如意绕过影壁,往前厅去。郑氏果然已经领着崔小娘子等候多时。
郑氏见人进来,忙上前行礼,道:“臣妇给皇太女问安。”若是旁人倒也罢了,这位是她未来驸马的阿娘,也是她的老师的发妻,如意忙上前托了一把,没让郑氏把礼行下去。
旁边崔莹小声道:“民女给皇太女问安。”
如意忙笑道:“快快请起,师母这是折煞我了。今日未曾打招呼贸然登门,多有打扰。还请师母多包涵。”
郑氏哪敢指责皇太女的礼仪,更何况松青来话说得清楚,是她家大郎君盛情相邀在先。
“公主可别这么说,公主能赏脸,是府上的荣幸。只相爷不知公主前来,如今还在衙门里当差,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公主包涵。”
如意闻言笑意更深了些,又同郑氏客套了几句。这才转头望向站在一旁低着头的崔莹。开口道:“这是崔小娘子罢?”
不过只是问了一句话,崔莹便有些脸红,轻声细语道:“是,民女崔莹。”
如意简直觉得稀奇,崔甫那般洒脱肆意,不拘一格的郎君,阿妹竟是如此害羞乖巧。虽相貌不俗,但瞧着就像是一团软棉花,好欺负的模样。她突然有些理解为何崔氏为何将这小娘子护得这般严实了。
未来的小姑子瞧着胆子不大,她便刻意收了收身上的气势,生怕不小心把人给吓哭了。温声道:“崔娘子若不介意,我便唤你一声阿莹可好?”
崔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闻言眼睛更亮,瞧着单纯得很。忙点头:“自然是可以,公主随心意称呼便好。”
崔莹头一回见到金陵所有小娘子都羡慕和仰慕的公主,果然如传言那般,金陵绝色。又见如意如此好说话,有些兴奋。
她对皇太女忽然至府虽有些惊讶和疑惑,但却不影响她对公主的好感像开了闸的水,涨个不停。
而郑氏,想的可要比她多太多了。她面上不显,只招呼着众人入座用膳。
如意入座净手洗漱之后,便也不见外地动了筷子。她身份在此,她若是不动,怕是没一个先动。
她本来上午就跑了几圈马,自然而然就有些饿。秋棠在她身侧,拿着公筷,刚想为她布膳,便见崔甫主动夹了一只虾肉放在她碗里。
如意有些怔愣。
崔甫见她不动,侧目关切道:“怎么?可是不爱吃虾?”
如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看了郑氏和崔莹一眼。却见她二人仿佛没察觉到一半只低着头看案上的菜。如意只好低着头将虾送入口中。
崔甫见她乖乖的用膳,一挥手,对秋棠道:“你下去吧,我来给公主布膳。”
秋棠再次失业,无言退下。
如意闻言忍不住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献殷勤也挑对场合。崔甫被她不痛不痒地踢了一脚,忍不住笑出了声,如意更觉尴尬。
她不知道郑氏到底对他们的事情了解多少,但圣人旨意一日未降下,一日便要守礼。若只他们二人便罢了,没瞧见郑氏和崔莹脸都快埋到碗里了么?她可没有崔甫这般厚脸皮。
崔甫笑了会开口道:“臣不知公主在宫里用膳的规矩,在相府,桌上倒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公主若不介意,有话就说。”
如意忍无可忍开口道:“崔侍郎不用顾忌我,我自己用膳便好。”
崔甫心情愉悦,只作不知如意的意思,笑着又夹了一片嫩鱼肉给如意,开口道:“公主何必拘泥于小节,不必客气。臣知东宫那位药厨擅淮扬菜,府里这位倒是略精通粤菜。公主吃腻了宫里的手艺,不如尝尝府里这位药厨的手艺。”
崔甫一点儿也不在意如意突然改口称呼“崔侍郎”,比起如意避讳着说话,他话里毫不掩饰对如意的在意和亲密。东宫的一切在外头都捂得严严实实,他却知晓如意用的什么厨子,吃腻了菜。简直是不打自招。
郑氏不知道她再装聋作哑下去,怕是她家大郎君腿都要被踢青了,她笑着抬起头道:“想来公主尝惯了宫里的山珍海味,也不知饭菜合不合公主的心意。便让大郎君略尽地主之谊,为公主布膳。公主只管用膳便好。”
如意停下了脚下的动作,再踢下去,崔甫不觉疼,她脚都疼。也不知练武之人是不是都如崔甫这般,硬邦邦的身子,她脚踢上去,就像踢到桌角一样硬。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到底没有再拒绝。但她的妥协却换来崔甫的寸步不让,他一口饭菜都没动,只顾着给如意布菜,一边观察对方的表情,猜测是否合她心意。
吃到最后,如意都有些麻木了。她脸皮没有崔甫那般无坚不摧,暗自后悔,就不该来相府用膳。
郑氏不动声色地观察二人半天,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便是她家大郎君对公主实在是关怀备至。想来是用情至深。
她从未见过崔甫这般小意温柔的模样,但凡公主多看一眼的菜色,立刻夹到碗里。她敏感注意到,有几道菜,崔甫碰都没碰过。想来是知晓公主的忌讳。
她一时有些心酸,郎君这般用心思,瞧着公主却仍是不太受用的模样。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不乐意的了,到底是大郎君自个儿选的。
反而开始替崔甫着急,瞧着公主虽然对他也有些亲近,但她是知晓小娘子若是被心上的郎君照顾,眼里绝藏不住情意。她暗自嘀咕,有些恨铁不成钢。就怕她家大郎君一头热的栽了下去,公主却毫无所感。
忍不住,也踢了崔甫一脚。
崔甫夹菜的手微微一顿,瞥了他阿娘一眼。这什么坏习惯?怎么一个个的都爱在桌下踢人。
郑氏看了低头用膳的如意,忙无声的做着口型:“说话。”郎君都是蠢的,和他阿耶一样。只知道做,不知道说。
崔甫有些头疼,无奈地开口道:“公主,饭菜可还合心意?若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如意被呛得有些咳嗽。忙起身端了杯温茶让对方顺一顺,眉头皱了起来,但语气格外温柔道:“公主当心些。”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如意止了咳嗽,有些不好意思道:“无事,是我失礼了。”任谁专心用膳,原本安静无比的桌上崔甫冷不丁地开口,都会被吓着。
她不经意扫了一眼众人,就发现崔莹端着碗,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崔莹好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如意有些不好意思,还以为是自己失礼。
崔甫自然而然地收回手,便见他阿娘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他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好。
郑氏简直要被对方蠢死了,连说话都做不好。若是靠他自己,怕是一辈子都取不了妻。
好不容易等熬完了午膳,如意来之前还想私下再同崔莹再说说话,如今只恨不得马上回宫。
郑氏留了留,发现如意态度坚决,也不再劝,只道:“公主既然还有公务在身,臣妇也不敢再留。若是公主不嫌弃,往后常来府上坐坐。”
如意笑着道别:“自然,多谢师母款待。叨扰了。”
郑氏又不经意似地一推崔甫,道:“那让崔甫护送公主回宫。”
不用他阿娘提醒,他自然也会好好把人送回宫。崔甫有些好笑道:“公主请吧。”
如意这才点头,出了相府,上了马车。等近东宫时,如意突然叫停马车,秋棠掀开马车的帘子下来。
低声道:“崔大人,公主请你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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