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之前所料的,安衍的到来给我的工作加重了很大的负担。他什么都不懂,经常把事情搞砸,就像上次,他居然把泡面放在了我心爱的咖啡壶里。还有上上次,他甚至用一种塑料英语对我约了好久的外宾说:“挨坎特,死皮king,殷格里斯。普里斯,死皮king,奇爱里斯。”从而导致那些外国股东们对公司的印象急剧下降。我简直受够了!我决定了,我一定要把他丢出公司去。
不过这终归也只能是个决定。
关于安衍,首先,他不是个普通的员工(废话!普通员工这个破水平能进来吗!),他还是我和俞涵还有姜逸一之间的一个约定。其次,他也算是我“儿子”了。我必须好好对待他。
但是话说回来,每次一看到他那张蠢脸我就来气。倒不是说他长得让人觉得有多来气,而是,他每次出现的时候,带给我的都是成堆的坏消息。
办公室的门响了。
“进来。”我说。
随即他的头便出现在了那敞开了一点点的门缝里。
“吕叔……”他声音颤抖。
“叫爸爸。”我头也不抬的回答。
这个时候他必须得叫我爸爸,这是为他好。因为如果我忘记了这一层关系的话,我很难不在他开口说事情之后收拾他。
“……爸爸。”他轻手轻脚地把自己从门缝里扯了出来,挪到了我的办工桌前。
“什么事?”
“那个,嗯,就是。嗯。”
“快点说!”
“那个聂总,他把下午的会议取消了。”
“嗯。”
“你不生气?”他似乎很惊讶。但我早就习惯了。
我没抬头看他,继续翻阅着那些报告。
“嗯,还有呢?”
“还有……财务部的主管好像跳槽了。”
“嗯。”
“你还不生气?”
“嗯,还有呢?”
“你怎么知道还有?”
“你别废话!快说!”
“还有小林,小陈,吴总,他们,好像都出了一些小问题。”
“嗯。”
“你还不生气?”他试探性地说,声音越来越小。
我将头抬了起来。
“请问,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他将那些文件很小心地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然后朝身后挪了两步。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出事了吗?”
“废话!除了你把事情搞砸了还能有什么别的情况!”
“对,对不起!”他把双手背在背后,很用力地朝我鞠了个躬。
但我也不打算怪罪他了。事到如今,我已经认命了,就算我给他去见再多再大的世面,他也没办法马上成长起来。
“你出去吧。”我说。
对于我这样的话,他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但也没问什么,只是转身缓缓地朝门外走出去。
在他的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
“等一下。”我说。
他颤颤巍巍地将身子转了过来。
“怎么,怎么了?”连带着声音也在颤抖。
我现在突然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我怪我自己,我到底为什么想不通要把这个祸害留在公司里呢?由此,我想到了另一个人,于是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他隔了好久才接起来。
“喂,吕叔。”他说,隔着手机我都能想到他现在喝得醉眼迷离。一些杂音告诉我,他现在正跟一些狐朋狗友呆在了酒吧里。
“您公司都快倒闭了还玩得这么开心呐。”我讽刺道。
他倒是对于我的话完全不在意。
“那不是有您嘛,吕叔。您办事,我放心。”
“差不多就行了。拜托你帮个忙。”
“没问题!您说。”
“我最近多了个儿子,我看他跟着我在公司挺无聊的,麻烦你带他出去玩几天。”
“他现在在公司吗?”
“对。”
“行,我等会就过来接他。”他答应得很果断。
我挂断了电话。
安衍满脸不安地望着我。
“吕叔……你,是不是把我给卖了?”
“不,这是必要的工作。”我伸了个懒腰“你先出去吧,等下我再叫你。”
他似乎还想为自己的“罪行”辩驳,但苦思良久,却想不到该怎么说,只好无奈地又从那扇门里钻出去了。
而纪博超虽然从来不关心公司的发展,但对于我给他介绍新朋友这类的事情,他向来乐此不疲。不到一个小时就开着他的小跑车窜回来了。
至少对于这点,我特别满意。他兴奋地带走了安衍,我也终于得以安静下来,能够好好处理这两位大爷扔下来的烂摊子了。
其实,由于安衍的处理不当而造成的这些事故,看起来虽然好像很严重,但终归只是一些琐事罢了,并不能对一个公司的进程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什么聂总,主管,小林小陈的。他们都不重要。
对于一个大公司来说,他们走了就走了。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但在处理了一整天这样的琐事之后,我突然觉得很空虚。好像所有东西都是可有可无的,包括我自己。
我开始幻想,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我,那又会怎么样呢?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所以,根本不会有人伤心。至于公司,如果没有我的话,姜逸一就留下来了,虽然他是让人讨厌的死胖子,但能力他是有的。而且说不定,如果没有我的话,他现在的生活肯定更加地丰裕,住豪宅,开跑车,这些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这样想想,似乎我,好像生来就多余。所以,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为了遇见俞涵吗?但他显而易见的跟我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想不通。我只觉得我很累了,我想要休息。
办公楼外的天空是殷红的黄昏,楼下汽笛鸣起的是那些员工们下班时的喜悦。浮生美景,人间欢欣。这些景象都令我憧憬,但,也都与我无关。
我睡着了,就在办公桌上,怀着深深的愁怨,睡着了。思想家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白天什么都没有想,所以我也什么都梦不到。我希望通过梦来找寻我的渴望,但那也失败了。
我一觉睡到睁眼,中间的过程,如站在高山上看平原一般,一览无余。可办公室里仍是暗的,我回头望,窗帘一直没拉上,窗外是万家灯火的喧嚣与安宁。我缓缓起身,一件外套从我背上掉落了下来。拉开灯,才发现,我的桌子对面趴着一个睡相不那么好看的少年,他滑稽地流着口水。他叫安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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