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侍卫围着的施瑾回头看她,怔了半晌才迟疑地唤了句皇妹。
侍卫已在催促陛下快行,施嘉文又连忙唤了声哥哥,目光凄楚地看着施瑾道:“哥哥,我宫里的宫女内侍都丢下我逃命去了,我……我不知该怎么办,哥哥你不要丢下嘉文!”
施瑾被侍卫催得烦躁,随口道:“你只是个公主,那些蛮夷不会把你怎么样,说不定还会让你当个妃子,照样住在皇宫里吃香喝辣,这叫什么来着?哦,以显慷慨国威!”
施嘉文手心差点掐破,面上仍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可是……可是嘉文不想和哥哥分开,哥哥如今是嘉文唯一的亲人了……”
也不晓得这话触碰到了施瑾心底哪根弦,他上下打量了施嘉文一番,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在侍卫首领不赞同的目光中让施嘉文进了侍卫包围保护圈。
虽然侍卫们心中都不想再多出一个拖累,但施嘉文毕竟是公主殿下,是他们陛下唯一的妹妹,是以,施嘉文的位置还是十分靠近施瑾的保护圈中心。
一行人往北宫门急行了很长一段路程,一直风平浪静。施嘉文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有些失望,又有些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她没有对上官冲表明身份,上官冲知道她是公主又见她与施瑾这般亲近,心有犹疑是正常的,能两进皇宫他怎么会是真的傻大个儿……
就在施嘉文埋着头胡思乱想之际,护在施瑾身边的侍卫首领突然大喝一声:“护驾!有刺客!”
施嘉文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周围侍卫就已经举起手中盾牌连成盾墙,然后耳边一阵箭矢呼啸撞击盾牌之声。
有人刺杀施瑾,是谁?上官冲?不对,人数不对。
刺杀发生得突然,几乎是在施嘉文已经做好只身行刺之时突然爆发,但施嘉文十分冷静,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施嘉文满脸惊恐慌张地随着周围侍卫的步伐一步一步不露痕迹地朝施瑾靠近,箭矢声已经停了,她听到了冲杀嘶吼大叫‘狗皇帝拿命来’的声音,听到了车轮碾过石板的声音,听到了刀剑相撞的声音……
盾墙已散,侍卫们一手提盾一手持刀与来人厮杀,施嘉文也已经走到施瑾身边,如柔弱无依的菟丝子一般惊惶失措的依附在施瑾身侧。
施瑾粗暴地擦去施嘉文白嫩脸庞上挂着的泪珠,冷笑道:“哭什么,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而已,不消一刻,就能将他们杀尽!”
施嘉文垂眸看了一眼施瑾揽在她腰间的手,仰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滚落。美人无声垂泪,应当是十分惹人怜惜的,施嘉文在施瑾眼中看到了一个兄长绝不该有的光亮。
“我是为皇兄而哭啊……”
原来杀人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只要将父皇赐的匕首用力捅进施瑾脖颈再拔出,施瑾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捂着血流如注的脖子倒下。
等施嘉文反应过来,她的脸上、身上已经全是施瑾喷溅的血液,她站在施瑾没有闭眼的尸体前,边哭边笑。
“快跑!”
劈向她的长刀被人用力格挡开,施嘉文的手腕被人握紧,在一阵大力拉扯下身不由己踉踉跄跄的往宫门跑去。
躲到高大厚重的宫门后,施嘉文看见上官冲用力抛出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然后便是轰隆一声巨响,耳边一片寂静,施嘉文抬手按了按有些刺痛的耳朵,就在她以为自己聋了时,突然听见一阵快意大笑。
施嘉文寻声看去,就见上官冲通红的眼眶里,燃烧着与上回初见一模一样的火焰,当时她看不懂那火焰中深厚狰狞的情绪,只觉得心悸,如今她却懂了……那是仇恨、是复仇的火焰。
上官冲抹了一把脸,松开施嘉文手腕沉声嘱咐:“你在这里等着。炸药剂量不够,没炸死这帮龟孙儿,我得去补几刀!”
施嘉文没有理由听上官冲的话,但听着他沙沙哑哑仿佛带着风沙的嗓音,施嘉文下意识便点了头,再回过神来,上官冲已经眼眸明亮地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拖着一具衣衫褴褛的尸体。
施嘉文看清尸体的脸,疑惑道:“你拖施瑾的尸体做什么?”
上官冲哈哈一笑,眼中火焰仿佛被鲜血浇灭,只余万里长空,那是高楼座座繁华锦绣的上京城永远也不会有的辽阔天空,上京的天空被覆着琉璃瓦的屋檐墙角割成了一块一块,盛不下长风,也关不住翱翔天际的雄鹰。
“我要把他丢进万人坑里!让他好生看看那些为了守城而死的将士的脸!”
施嘉文点点头,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还好施瑾死不瞑目,不然还得费劲把他眼睛扒拉开。
“没想到你是嘉文公主……”上官冲的语气似乎有些感慨。
施嘉文心中一跳,正竭力假装若无其事,就听见上官冲继续道:“真乃女中豪杰!那一下干净利落,一击致命,特漂亮!”
夸她漂亮的人有许多,有因为她尊贵地位,有因为她姣好容颜,还有因为她满身无价珠宝……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因为她捅刀杀人的动作干净利落一击致命而夸她漂亮。
施嘉文觉得有些可笑,也真的笑了出来,藏在广袖下一直握着滴血匕首的那只手颤抖的弧度却悄悄小了许多。
“你现在要去哪儿?”上官冲拖着施瑾的尸体走得轻松,话说的也很轻松。
施嘉文摇摇头,道:“我想看着施瑾进万人坑。”
“看看也行。”上官冲像是没有看出施嘉文的迷茫,继续道,“看完之后呢?有没有人等你?还是去殷世子哪儿避避风头?”
去殷悲那儿避风头?她与殷国公府之间是因为兄长与懿宁姑母才有了那么一两分沾亲带故的关系,兄长姑母过世后,或主动或被动那一两分关系都断了。而且以她如今尴尬身份,怎好上门叨扰,万一带去祸事……
施嘉文再次摇头。天下之大,她如今还能去哪儿?去哪儿都一样。
上官冲挠挠头,声音吞吐迟疑,好似粗犷风沙在春花面前纠结打转:“我参军前一直跟着家中商队南北走商,见过许多山河好风光……你应该没出过上京吧?要不要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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