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何川舟问出口:“你怎么了?”
穹苍抬起头,不明道:“我怎么了?”
何川舟说:“你好像很焦虑的样子。”
穹苍脸上闪过一丝讶色,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何川舟的目光。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在病房里的时候,她脑海中冒出过一个很是惊悚的想法。因为跟薛女士聊得比较轻松,那个念头并不强烈,很快被她按了下去。
在门口碰见李瞻元的时候,它又跳了出来,且非常强烈。
对方为什么要将她当做测试用的靶子?又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她的?
是将她作为无聊人生可以竞争的对象,还是视为某个目标的延续?
是在发现她的特殊天分时?亦或者更早。
穹苍的唇角僵硬地崩成一条直线。她微微张开嘴,放松脸上的肌肉,轻吐出一口浊气。
穹苍的父亲是车祸死的,母亲是精神崩溃而后自杀死的。他们二人的死亡,在当年来看都只是意外,而如今已无法确定,那些所谓的意外背后,是不是还藏着更多的巧合。
穹苍忍不住想要问自己——是吗?是这样的吗?
李凌松在她生活中出现的时间明明那么早,他认识且熟悉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不平常?她只是一个比丁希华更加迟钝的局内人。
一位路人推门进了厕所,刚迈出一步,就被里面死气沉沉的氛围给震住了,以为自己是撞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对峙现场。她踯躅片刻,不知道是该克服自己的恐惧,还是克服自己的心理需求。
最后,可怜的路人皱着一张脸,悄悄从墙边跑过,进了里面的坑位。
何川舟朝穹苍点了点下巴,示意去外面说,这里不大合适。
二人相继出了厕所大门,沿着医院的安全通道去往停车场。
穹苍不远不近地坠在何川舟身后。何队没有回头,也没有逼问,二人一路默契地到了车辆前面。
何川舟拉开车门准备进去的时候,穹苍整理完自己的思路,轻声开了口:“我不是说这件事跟李凌松无关的意思,我是说,给韩笑写情书,跟她有染的人,或许不是李凌松。”
何川舟掀起眼皮,点了点头。
案件的线索在李凌松身上重合得太多,但人物侧写上又有一定的出入。就算他不是主谋,也是个关键人物。他们的方向是正确的,只是前路还不明朗。
车厢内被太阳晒得过于闷热,何川舟降下车窗,并开了空调。她等穹苍也坐进汽车前排,才缓声问道:“你觉得,是我们查错了,还是说,目标不止一个人。”
穹苍慢吞吞地系上安全带,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不会全错。”
何川舟说:“那你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
穹苍呼吸渐沉,斟酌数次,最后只道:“我在想,我是不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祁可叙出事的时候,穹苍还太小,只知道她的精神越发不正常,不知道她平时出门都见了谁,做了什么事。
祁可叙离世之后,家里的东西,因为老旧,大多都被人收拾走。留下了几张照片、警队的勋章,以及二人曾用过的部分旧衣服和书本。
穹苍从来不去翻那些东西,它们至今仍留在穹苍的老房子里。
何川舟见她神色阴沉,态度避讳,正想开口,边上的手机铃声突兀响了起来。她摸出来扫了一眼,见来电人是谢奇梦,直接开了免提。
“小谢。”
“何队。”谢奇梦那边喘着粗气,似乎是在他爬楼梯,他快速汇报道,“我们全面搜查了梅诗咏的家,可是没有多少发现。离开田兆华之后,她曾经搬过两次家,丢弃了大部分的物品,我们没有明确的搜查目标,只能跟个无头苍蝇一样。”
穹苍顺着声音看向了屏幕。
谢奇梦继续道:“我们找同事调查了梅诗咏的聊天记录。初步筛查后,也没什么发现。她的家属已经很不满了,不停催促我们离开。”
何川舟“嗯”了一声:“你让大家先撤吧。我给你发个定位,你先过来。”
半个小时后,谢奇梦按照提示将车停到她们旁边。该庆幸这个时间段的市中心交通通畅,没有堵车。
青年从车窗里探出头,看见隔壁车位上的穹苍,惊讶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穹苍?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们来看李凌松的前妻,顺路碰上了。”何川舟越过穹苍的位置,朝谢奇梦招了下手,“过来。”
谢奇梦从副驾驶座上拿了个文件,而后到她们这边来。
他从座位中间的空隙里将文件袋递过去,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有一些十几年前的文件副本,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我们先拷贝过来了。”
何川舟拆开,草草翻了一遍,发现确实没什么用,起码跟他们想知道的案件全无关系。
穹苍借着后视镜观察后座的青年。一段时间不见,谢奇梦的变化还是挺大的。他把头发整个剃短了,只剩下一层青碴。皮肤粗糙了不少,气质也沉稳下来,不再像个一惊一乍、稚气未脱的年轻人。
谢奇梦发现她在打量自己,有点尴尬,不动声色地朝边上挪动,想将自己塞进角落。
何川舟发现他的小动作,悠悠叫了声:“小谢啊。”
“诶。”谢奇梦立马又坐到中间,靠近前排,等待何川舟的吩咐。
何川舟随意地将东西递了回去:“还给你。”
谢奇梦接过文件,小心问了一句:“没收获吗?”
“有点收获。”何川舟低着头在手机备忘录上写记录,“我们不应该把调查方向,局限在一个人的范围。”
谢奇梦脸色大变,瞪大眼睛道:“那还能是个团队?李凌松他……那么多的学生啊!”
何川舟一脸“你倒是真敢想”的表情,朝后视镜瞥去:“那倒是没有你猜得那么恐怖。”规模那么大,早变成□□了。
穹苍也朝后座偏了下头。
她错了。谢奇梦的一惊一乍还是没有改变的。
谢奇梦面露窘迫,随后放弃最后的挣扎,坦然接受自己在穹苍面前愚蠢的现实。他转移话题说:“其实李凌松我也认识。”
何川舟不大在意:“当年祁……嗯,那时候应该是有见过。而且李凌松年轻时也算半个体制内的人了,跟警局里的不少人都有交道。”
谢奇梦犹豫不决,嚅嗫着道:“我是说,当年我妈找过他。”
何川舟手上动作顿了下。
谢奇梦开了口,后面的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说:“我爸说,我妈当时,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又不想去看医生,怕被人议论,我爸就给她介绍了李教授。李凌松的学生里,有不少是在正规大医院精神科任职的,他帮忙牵线,给我妈开了药,做了治疗,后来就慢慢好了。”
何川舟问:“什么时候?”
“就穹苍住我们家那段时间。我妈怀孕,压力很大。开始的时候,因为她在孕期,症状也不严重,医生不建议开药……”谢奇梦边说边看着她们,“当时觉得他人还挺好的,现在想想,是不是有点奇怪?”
好像许多事情都是这样,一旦有了怀疑,就会感觉什么都是错的。
李凌松的脸上,如今是写满了“不清白”三个字。
何川舟朝穹苍无声做了个口型:你怎么看?
穹苍摇头:这谁知道?
谢奇梦对她二人打哑谜的行为大感不满,忍不住问:“你们在说什么?”
何川舟搪塞道:“没什么,你可以下车了。我先送穹苍回去,五点会议室准时开会,你在群里通知一下。”
谢奇梦遗憾应了一声,推门出去。
何川舟依言将穹苍送到小区门口,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穹苍把在病房里跟薛女士的对话过程大致复述一遍,并据此对李凌松做了个简单分析,何川舟颔首表示同意。
在二人即将分别时,何川舟叫住了她。
穹苍站在车外,俯下身听她说话。
何川舟锐利有神的眼睛从下方看着她,措词许久,最后郑重地说了句:“有什么事情,记得跟我说。我不勉强你,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穹苍半阖下眼,深深吸了口气,随后轻声道:“帮我查查我父亲,跟李凌松,以及李瞻元之间的关系。”
何川舟眉毛惊讶一跳,保持着镇定道:“我知道了。”
第114章 二更
贺决云回家时,穹苍正在倒腾她的小房间。
穹苍住过来后,陆陆续续从原本的家里搬了许多书过来,贺决云见她活动不开,专门给她划了间书房让她存放,此时她快把原本井然有序的书房,翻得一地狼藉。
穹苍翻找东西的方式,跟她做事截然不同,完全不讲条理。就平铺,乱丢,还美名其曰,“我都记得它在哪里。”。
……就算你是真记得,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观赏性的问题?
贺决云无法在她的个人小书房里找到合适的落脚点,只能停在门口嫌弃道:“你干什么?拆家呢?”
穹苍拿着东西转过身,朝他说道:“你回来啦?”
贺决云听见这话心情很复杂,但想她能按时回家已经是不错了,遂轻快地“嗯”了一声。
他提着裤管蹲下,就近拿起两本书翻看,问道:“你在找什么?”
穹苍半跪在地上,用大拇指扣着书页飞快翻动,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
穹苍喘了口气:“找感觉。”
贺决云闻言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干笑着道:“……挺玄学的啊,你们这些天才。”
穹苍脑袋一晃,放下手里的东西,小心走出房间,脸上挂了个笑容,叫道:“贺哥。”
贺决云浑身一颤。
这都叫上贺哥了?了不得啊。
他警觉地道:“怎么?”
穹苍拉他起来,推着他往书房走,温柔又尊敬地说:“用你三夭的权限,帮我查一个人吧。”
贺决云恍然大悟,随即痛心,板起脸教育道:“所以态度好点就没好事儿了是吧?穹苍同志,你说你这样对吗?”
穹苍心说,贺哥这认知就肤浅了。她态度不好的时候,事情只会更不好。
穹苍将人按到座位上,顺手帮他开了个机。
贺决云倒也没拒绝,只是不能放弃小人得志的机会,干咳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穹苍上道地给他揉了两下。
贺决云一朝春风得意,挑着眼尾问:“没吃饭啊?这不轻不重的挠痒痒呢?”
穹苍点头:“是没。”
贺决云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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