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想念

1、那年秋天

“伊伊,你到哪儿了?”
“快到了,刚出地铁站,大概还要十分钟。”罗伊一边用肩膀夹着电话,一边从包里拿出伞,撑开。
这已经是罗伊出门后表哥的第三个电话。脚上八厘米的细高跟踏在湿漉漉的地铁站台阶上,有些吃力。罗伊个子比较高,平时很少穿高跟鞋,上班也多以平底和低跟为主。只有年会和见客户才会穿高跟鞋。
“好,好……”表哥在电话里连答了两声,语气柔和,“不着急,雨天路滑。一会儿到了,做自己就好。”
“知道了。”罗伊浅笑,有些无奈。
挂上电话,罗伊看了一眼腕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这段路,就算她以小碎步移动,也不会迟到了。于是,她放慢了些脚步。
罗伊,女,二十七岁,现在s市一家外资投行担任vp一职,单身。一个月前,罗伊接到了一通来自妈妈的电话。
“伊伊啊,你看,婚姻大事关乎一生,当然草率不得。但若不草率,至少得谈上三五年。事事不是一促即就的。找到那个对的人,就更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了。爸妈也不是催你恋爱结婚。本来这个时代,年轻人结婚成家也晚。但是可以先接触接触嘛。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是不喜欢,爸妈自然不会勉强的。”
罗父罗母向来开明,从小就尊重罗伊的意志,因此也养成了她独立明理的性格。万事相辅相成。罗父罗母之所以能这么放心地“放养”孩子,也是因为罗伊自小从未让他们操过心。即使在叛逆的青春期,罗伊也是长辈、老师口中善良又懂事的孩子。
罗伊从未觉得自己比其它孩子善良,要说为什么比同龄人懂事,可能是因为她性情比较淡泊吧。青春期,女孩子都爱美,开始做头发、打耳洞。罗伊没有打耳洞是因为怕疼。学校里管得严,不让烫染头发,所以很多女生都去做了拉直。罗伊也想过,但是没有做。因为罗妈妈喜欢她自然的样子。罗伊觉得她也不是那么迫切,如果能让妈妈开心一点,不做也没关系。罗伊不知道这算不算凉薄,她很少有那种非怎样不可的感觉。
成年以来,罗父罗母从未干涉过罗伊的私生活。难得母亲第一次开口,且句句在情在理,罗伊便没有拒绝。罗伊知道妈妈不是担心她晚嫁,而是担心二十七岁的她还毫无感情经验。
罗妈妈当然不希望罗伊有几段失败的感情经历。只是二十七了,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怎能让人不担心呢?何况身边喜事将近,也有点撩拨罗妈妈的心绪。罗妈妈不是圣人,终归无法彻底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明明是罗妈妈一个人的主意,却要被拉下水,罗爸爸有点不乐意了,在一旁将手中的报纸翻得哗哗响,“你的主意,别扯上我。”
罗伊一听,知道父母又要杠起来了,便忍俊不禁。
罗父罗母结婚三十年来,小吵不断,大矛盾却没有过。小时候罗伊看到爸妈“吵架”还会急哭,现在已经习惯这种“怼怼更健康”的场面了。
“难道你就不关心女儿的终身大事?”罗妈妈怼回去。
“我当然关心女儿了。但结婚并不等于幸福。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独身主义多了。只要她开心,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罗爸爸也不示弱。
“你养一辈子?你养得了一辈子吗?”
“我怎么养不了?老太婆,你是在咒我短命吗?”罗爸爸气得把报纸往桌上一拍。
“我哪敢咒您呐!您寿比南山行了吧?”
罗妈妈摔上门,到卧室讲电话去了。
虽然有老爸“撑腰”,罗伊还是答应了罗妈妈的相亲提议。只是没想到,家母这边电话一挂,表哥那边电话就进来了。
罗伊就这样开始了一周一次的相亲生涯。一个月不到,表哥表嫂已经为罗伊安排了三次相亲。
第一次是表哥的大学同学,毕业后考了公务员。那次吃饭还算愉快。只是公务员同志有点大男子主义,希望罗伊婚后可以做个贤良淑德的家庭主妇。
第二次是表嫂的从医亲戚。医生先生为人彬彬,可能出于职业习惯,第一次见面便悉心照顾罗伊的饮食习惯,告诉她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该怎么吃……
两顿饭吃得和和气气,也仅此而已。
这次的相亲对象是表哥所在银行的行长次子。表哥表嫂的重视程度也远超前两次。相亲前一日,表嫂还亲自来到罗伊家中,为她精心搭配今天的穿着配饰。
看着玻璃门中妆容精致,衣裙优雅的自己,罗伊都定了一会儿。简约的钻石项链将脖颈修饰得优雅修长。轻盈飘逸的连衣裙搭配休闲西装,腰带盈盈一握,即凸显了身材又不乏时尚度。挽到小臂的西装衣袖露出纤细骨感的手腕。长度适中的裙摆下一双小腿白皙而修长。浅口细高跟鞋将骨感的脚踝衬托得清冷而性感。
不愧是设计师,对色彩和单品的把握果真非常人能及。
罗伊先到。落座约十五分钟后,行长公子也到了。
面前来的人身材颀长,五官端正。罗伊大致猜到一二,若对方身高低于一米八,表嫂也不会让她穿高跟鞋。罗伊的身高是169cm。在南方的女孩子里算高的。
法餐是一个两极分化的约会选择。餐点精致繁多,优雅缓慢的用餐节奏可以提供充足的时间相互了解。然而,任何事都有两面性,若不合适,优点也会变成缺点。如果两人谈不来,真的会被尴尬凌迟至死。浪漫也变成了折磨。
好在有前两次相亲加持,席间罗伊上不致游刃有余,下也不遑仪容有失了。所幸的是行长公子风趣幽默,一切进展得还算顺利。临别,两人还互留了联系方式。
“我送你回去吧。”得知罗伊是乘地铁来的,行长公子当仁不让。
罗伊也不是扭捏的女生,便微笑应承了。
餐厅外骤雨初歇,被雨水冲刷过的人行道旁一片郁郁葱葱,花木鲜艳欲滴。放晴的天空看起来清爽不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雨后的独特清新。
“雨停了,你想去兜兜风吗?”餐厅门口,行长公子微笑道。
行长公子问得随意,罗伊也没有理由不坦荡。平静答,“好啊。”
一来到停车场,罗伊便被眼前鲜红醒目的法拉利吓到了。除去一些客观因素,车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车主的性格偏好。行长公子似乎比她想象得要张扬一些。并不是说张扬不好,只是她有些不习惯。或许在别人眼中优雅干练的罗伊有点高冷,但其实她只是一个慢热的普通女孩儿,喜欢静静地守着自己的一隅,不与人冲突,也不希望得到过多的关注。
“你平时都开这个吗?”怕行长公子没理解自己的意思,罗伊补充道,“比如,上班的时候。”
看见罗伊惊讶的神情,行长公子心情似乎不错,嘴角微微上扬,“当然不是了。”
听行长公子如是说,罗伊如释重负。
“你可以开慢一点吗?我有点晕车。”行长公子绅士地为罗伊拉开车门,她却不得不令他扫兴。
“好吧。”行长公子若有所失。
事实证明,跑车还是很难慢下来。蜿蜒的沿海公路上,红色法拉利宛如一道醒目的红色闪电。真皮坐垫虽然舒服,过低的重心和迅疾的速度还是让罗伊有点招架不住。
小区门口,顶着发麻的头皮,罗伊微笑着向行长公子道谢,“谢谢你送我回来。”
“举手之劳。”行长公子双手优雅地插在裤袋里,云淡风轻地说。
待行长公子驱车离开,罗伊才转身进入小区。
公寓玄关,罗伊还没来得及脱下脚上的高跟鞋,表哥的问候短信已到。
“伊伊,见面还顺利吗?”
看着手机屏幕上适时跳入的问候,若不是短信,罗伊还以为表哥在她家装了摄像头呢。
“还好。” 罗伊回过去。
信息刚发送出去,罗伊的电话便响了。表哥打来的。
“嗯,留了,联系方式……好,我知道……”罗伊一边光脚走到沙发上坐下,一边用空出来的手揉着酸痛的脚趾和前脚掌。
罗伊有一双典型的芭蕾舞者的脚。罗伊学了十五年芭蕾,从三岁到十八岁。虽然停舞多年,加上悉心保养,比起练舞时期,皮肤已光滑白皙许多,但脚趾上的旧伤疤依旧一一在目。在密密麻麻的伤痕中,最明显的当属右脚的大脚趾了。凸月形的指甲盖缺了一小半,露出左侧的指床。这也是罗伊从来不在外人面前穿漏趾鞋的原因。
然而,这道最明显的伤却不是因为芭蕾。抑或说,不完全是因为芭蕾。故事还得从十一年前的那个秋天说起。
凉爽的初秋下午,天高云淡,罗伊一个人坐在空荡的教室里,笔尖飞快,清秀的脸庞专注,雪白的草稿纸上,一行行推演跃然而上。
教室门外,传来了蒋雨温柔急切的呼喊,“伊伊,你怎么还在这儿啊?要迟到啦!”
蒋雨和罗伊就是那种学生时代形影不离、上厕所都要一起去的好朋友。两人认识时间不长,却一见如故。
蒋雨是校礼仪队队长,也是校花,亭亭玉立,黛眉杏眼,温婉可人,和produce 48时期的宫胁d良很像。
下节是体育课,蒋雨正好有点事要去一趟行政楼,就和罗伊约好了在操场碰头。结果她事都办完了,来到操场,却不见罗伊人影。
“知道啦!马上来。”
罗伊在草稿纸上写完最后一步演算,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转身朝候在门外的蒋雨跑去。
“纭―”地一声,走道最后一排的座位在剧烈的冲击下旋转了30度,一阵锥心的刺痛沿着右脚拇指的神经末梢袭来。罗伊不由皱起了眉头。
跑得急,不小心踢到桌角了。
“没事吧。”蒋雨见状迎上来。
罗伊咬咬牙,动动疼痛的右脚,麻木感还未消。不知是麻了还是不严重,倒是没有很疼。罗伊笑笑,道,“没事。”
“真的没事吗……”看起来那一下踢得不轻,蒋雨还是有点担心。“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没事,你看!”罗伊抬起脚,活动了几下,让蒋雨放心。
“好吧……”蒋雨将信将疑。
适时,上课铃声响起。罗伊没给蒋雨犹豫的机会,拉着她便跑了起来,“快走吧!迟到要罚跑五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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