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白鹿

第二章 路遇二麻子

王倔头拎起家伙事,把门合上,就往白鹿镇去了。周遭除了麻雀叽咕的声音外,这条路上就王倔头一人。王倔头背着包袱在蚯蚓一样的路上弯弯折折的低头走着,背后橘红的柿子突然啪嗒掉在地上,除了趴在地上变了形外,还溅起来它的内脏,挂在枯草上左右摇晃。南山村到白鹿镇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十几里地。像王倔头这种腿脚利索的也就半个时辰就到了。
翻过南山村这个山头,再沿着饮马河槽走上几里便是白鹿镇。白鹿镇这个地方今年闹起了秋旱,饮马河已经彻底干涸,就留下几洼不深不浅的小水滩子,上面浮着几撮绿茸茸的叫不上名字的水草,被癞蛤蟆推着向两边飘了过去。河槽里弥散着各种腐臭的味道,王倔头边用褡裢捂着鼻子,边用已经渍出白碱的袖口抹了抹汗。
远远看到老二麻子从梁上隘口上走了下来,身后扬起一阵土气。也不嫌河槽腥臭,老二麻子端着烟袋锅,站在河槽这头,眯缝着眼看着河槽的另一边。
这老二麻子本是南山村看风水问卦的,这门营生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原本跟着他爹出门给人看看风水,看看卦象,问问前程,老一辈西辞后,二麻子捡起这门营生,十里八乡的谁家有红白事,谁家孩子中了邪气,都把这二麻子给请过去,慢慢的在镇子周边有了名。索性把老宅卖了,到镇子上盘了一个铺子。
但今天为何二麻子不在镇子上听大戏跑回南山村,王倔头犯着嘀咕,转眼间便到了跟前。
“倔头这么早去镇上赶集去?”还未等王倔头话,二麻子先开了口,王倔头抬起头抹了把汗,“陈家祠堂屋角破了,让俺去修修”。王倔头说了一句,便低头继续往前走。尽管王倔头徙来村子时间不短,但碰到村里人也不愿多说几句。有一遭没一遭的对话,一般王倔头只捡最重要的去答应上个把句,再多便没有了。
王倔头肩膀往上抖了抖,把家伙事的褡裢往上顶了顶,低头继续往前走。“陈家受白鹿庇护百年,这秋旱老一辈可没遇过,天意难违!”二麻子自说自话了这么一句,把烟袋锅在布鞋下面磕了磕,背着手往王倔头来的方向慢慢挪了过去。灰色粗布衣服映的柿子更刺眼透亮了。
王倔头听到了这句话,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没多在意,便继续往镇子方向走了去。
没多阵子,王倔头到了镇子东头,已经听到了夹杂了各种气味的声音扑了过来,打铁匠叮呤咣啷的打铁声,四溅的铁花把围着的人自觉的画出来一个圆圈。王倔头忍不住盯着那四散的铁花出了神,人怔在那一动不动,任由来来去去赶集的人向他身子撞来撞去。
“来嗷,新鲜刚出锅的豆腐,可口的卤水豆腐嗷”,赶集的人呼一下就从铁匠这涌了过去,把出神的王倔头撞个趔趄。王倔头回过神继续往镇子西头走。“城里新到的布料,新到的布料嘞”人们呼啦又都把卖布的围个水泄不通。
镇上的大戏晌午才开,王倔头看到了南山村的乡亲夹在一群灰袍褂子中,一会到街的北面买块豆腐,一会又被拥到街南面买点洋玩意。南山村的二喜也把她家娃子铁蛋用胳膊肘夹在腰上,跑东跑西,可怜的铁蛋憋得满脸通红,鼻涕还吹着泡子,瞪着个眼睛用小手在前面胡乱拨开冲来的人群,举累了又双手耷拉下来,任由人蹭到他耳朵,蹭到他的铁头。歇缓过来又抬着冒泡的脸,举着双手扒拉着。
这时镇上的刘掌柜眼尖的看到了王倔头,左手撩着长袍马褂开缝处,跑几步扶一下浅灰色的瓜皮帽,然后跟王倔头招招手。跑到王倔头面前时已经气喘吁吁。“倔头,倔头,俺说倔头,上次俺跟你说的帮俺把东墙重新砌上一下,你没应这个事,正巧碰到你,看看你近段时间有功夫没有,乡里乡亲的就凑个吉日把墙给砌上吧?”
王倔头蹙了蹙眉,心想这刘掌柜还真是死心眼,那么大堵墙,给那么点工钱抵不上几个窝头来的实惠。这刘掌柜抠唆在这镇子里也是出了名的,能用一文办的事决不会花两文,买油时倒完油都要把油缸嘴上的油用手刮一下抹在自己嘴里,砸吧着嘴吸允着那根黑不溜秋刚刮过油的手指。
镇上的人若不是因为盐巴必须要买,绝不会去与刘掌柜有任何瓜葛,这刘掌柜看着面善,心却黑得臭,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把人给算计进去,这种人王倔头自然不怕,孑然一身不说,一门手艺与刘掌柜也八竿子打不着,盐巴也能从其他地方买的到,并无后顾之忧。
“改日再说吧,这些日子要去陈氏祠堂捯饬一下,顺便把那个白鹿修一下,估摸得月把时候,刘掌柜实在不行就先找找别家。俺这边手头活还没腾下,功夫不够用怕误了你的日子。”王倔头又把刘掌柜给倔了回去,刘掌柜刚挂的满面春风的脸瞬间冷了,嘴角微微向下撇了下来。碰了一鼻子灰,刘掌柜尴尬的背着手,缓缓的又踱了回去,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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