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躯壳

“二姐，你前天去哪了？去谁家了？不会是对象家吧？”东子坐在内舱顶板上抠着脚丫问蹲在船沿边淘米的青麻吉，青麻吉抓起一把米就往东子砸去：“闭嘴！再胡扯我把你嘴撕烂！”
“妈，你看她！她疯了！把米撒得到处都是！”东子一边把身上脸上的米拨弄下去一边大声喊叫。
“怎么了怎么了！鬼嚎什么！你干什么呢？米不要钱吗！”老李质问青麻吉，青麻吉毫不示弱地说道：“他嘴巴不干净！我没把他嘴撕烂就算好的了！”
“你真能！他多大你多大，不能让着他一点吗！别理他不就行了吗？我看你这个脾气不改一改，以后也是对你没好处。”
“我也不想理他，你看他什么都不干还一直叭叭叭地乱叫，看着就让人生气。”青麻吉走到灶台前把淘好的米下了锅，盖上锅盖就又到船舱外面忙活去了。
“你又乱说什么惹你姐生气了？”老李抬起手要打东子，东子挡着头说道：“我没说什么，就说她去她对象家过夜了。”
一巴掌打在了东子的胳膊上，疼得他嗷嗷直叫，老李生气地指着东子说道：“我看你就是找打，你下次再乱说，我也饶不了你，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东子爬进内舱委屈巴拉地喊道，在船头收拾晾晒萝卜干的青麻吉听到东子被打，乐得咯咯直笑。
两个星期过去了，青麻吉也没收到张大脸的消息，直到有一天她在桥头卖冰棒的时候才再见到张大脸。
青麻吉看了他一眼，转过脸生气地说道：“还以为你死了呢。”
张大脸嬉皮笑脸地蹲下来说道：“你看你，还生气了。我不是一直给你这事儿跑前跑后呢吗，怎么还落一身埋怨了还。”
“真的假的？我看你是个没谱的人。”青麻吉虽然心里有点高兴但是嘴上依旧不饶人。
“那还有假啊，我都快搞好了，再过最多一个星期，你就能去上班了。”张大脸自豪地说道。
青麻吉不再绷着脸了，她转过脸笑着说道：“你可真行，没想到你还真能办成事。”高兴得她满脸都散着淡淡的红光，张大脸虽然蹲在离她有一点距离的地方，还是被青麻吉的容光焕击中了。
“你就放心吧，我说的事情肯定都能办成。”张大脸腿蹲麻了，就换了个姿势坐在了马路牙上，青麻吉打开泡沫箱从里面拿了一根红豆沙冰棒递给张大脸说道：“请你吃冰棒。”
张大脸把手上的灰在裤子上抹了抹，笑着接过冰棒立马撕开来吃：“嗯，嗯，这冰棒挺好吃，我之前都吃奶油味的，不过还是这个好吃。”
“别瞎扯了，这个红豆味的哪有奶油的好吃，我又不是没吃过奶油味的。”青麻吉虽然知道张大脸的心思但是嘴巴还是没忍住怼人的惯性，这时候有人走过来买冰棒了，气氛得以缓解。
“你买几根？都是红豆的。就一根啊。行，找你钱。”青麻吉半天没卖出去几根，好不容易等来一个人还只买了一根，她有点失望，蹲在一边的张大脸感受到了青麻吉不开心，等客人走了以后，他走到泡沫箱前面说道：“你这里还有多少根啊？”
“还多着呢，没卖出去几根。”青麻吉把泡沫箱上面的小被子盖好，不开心地说道。
“没事，不就这一点嘛，你先卖着，要是一会实在卖不掉，我买了。”张大脸迂回地奉承道。
“那怎么行？肯定不行。我告诉你，你不了解我这个人，我不是轻易占别人便宜的人，我自己卖多卖少都是自然，你别管了，赶紧走吧。”青麻吉不喜欢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急吼吼地赶张大脸走。
“好好好，那我不买了，你你你在这慢慢卖冰棒，但是我看都快要到中饭时候了，你不回家吃饭吗？”张大脸被青麻吉推到了一边，但还是转头问了一句。
“你怎么这么啰嗦啊，赶紧走吧。”青麻吉回到泡沫箱前面，对张大脸摆着手，“对了，工作的事情，你帮我这次，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别放在心上，都不是事。那你在这卖冰棒吧，我就走了。”张大脸跟青麻吉摆了摆手就离开了，青麻吉等到张大脸消失不见了她才高兴地笑起来，这个笑容里面似乎不仅包含了找到工作的兴奋，还有一点别的意味。
青麻吉在桥头又卖了十来根冰棒就提前收摊回家了，虽然箱子里面还有一些冰棒，但是她决定带回去给家里人吃，也跟他们分享一下找到工作的喜悦。
“妈，妈啊。”还没走到船边，青麻吉就开始找老李了，在船上弯着腰用打起来的河水冲洗船面的老李直起腰往岸上看了一眼，看到是疯疯癫癫的青麻吉，便没搭理她。青麻吉没听到老李的回复，不过她也无所谓，蹦蹦跳跳地上了跳板，跑到船舱里面把泡沫箱子放在内舱顶板上，又从箱子里面拿了一根冰棒跑了出来，跟在老李的身后一个劲地喊妈。
“你想找打吗？你喊妈妈妈妈的干什么呢？！”老李一边把皮水桶往河里扔一边转脸不耐烦地说道。
“妈，你别弄了，我来弄，来，你吃一根冰棒，可好吃了。”青麻吉把冰棒往老李的手里塞，然后又把老李手里的皮水桶往自己怀里拉。
“行行行，给你弄，船那边还没冲呢，你快去弄。”老李把皮水桶递给青麻吉说道。
“知道。你先把冰棒吃了，都快化了。”冰棒半天还是没递到老李的手里，但是青麻吉不放弃，一个劲往老李怀里送。
“吃吃吃，我看你今天有点不正常。”老李接过冰棒，顺手拍了青麻吉脑袋一下，无奈地说道。
青麻吉沿着船边一点点往前移动，一桶一桶从河里打起水来，再一桶一桶冲洗船面，忙活了半个小时才把船面上的脏污都冲洗干净，她把皮水桶放好就跑回船舱找老李。
“妈，我冲完了。妈。”青麻吉追在忙碌的老李后面说道。
“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快说。”老李用胳膊肘推着青麻吉，让她不要靠自己太近。
“好吧，那就跟你说吧。我要去机床厂上班了。”青麻吉爬到内舱顶板上，端起大茶缸喝了一口水，故作镇定地说道。
老李听到“机床厂”三个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把手里的淘米筐放在一边，走到青麻吉面前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可别跟我扯谎，不然我饶不了你。”
“我肯定说的是真的啊，不是真的我跟你说干什么。”青麻吉的脸上慢慢浮出了笑容，老李看她这个样子应该不是胡说，老李坐到内舱顶板上把青麻吉拉到自己的面前笑着说道：“你怎么能去机床厂上班的？你爸帮你找人了吗？”
一听到老青，青麻吉就不高兴了，因为老青根本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垂着眼皮不开心地说道：“不是的，他这么多天根本都没管这件事，”
“你自己找的？你这么有本事？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呢？”老李轻轻拍了青麻吉大腿一下，不相信她说的话。
“别不信，就是我自己找的。我找的张大脸，直接找他的，他就把这事办了。”青麻吉脸上的笑容又重新变了回来，摇头晃脑地开心地说道。
“张大脸？他为什么要帮你？”老李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想问清楚。
“你说他为什么，还不是看上我了。”青麻吉丝毫不避讳，反正就娘俩在一起，她也不想藏着掖着。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那你告诉我，你转过来。”老李一把把青麻吉拽回到自己面前，严肃地说道，“那你没答应他什么吧？”
“没有，绝对没有。你相信我，对于这种事情我知道怎么处理，我不会吃亏的，要吃亏也是他。”青麻吉眼睛里满是自信，脸蛋的肉也好像充满了摇头摆尾的能量。
“你知道就行，我就说一句，要是真的要谈婚论嫁，必须要提前告诉我们。”老李扭着青麻吉的耳朵严厉地说道，青麻吉挣脱开老李的手点着头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没那么快谈这些。”
老李回到灶台继续做饭，但是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嘴里都开始哼小曲了，青麻吉从泡沫箱里拿了几根冰棒就往外跑，老李从船舱里伸出头来问道：”你又死哪去？”
“我那几根冰棒给姑奶家的吃。”说时迟那时快，她已经从自家船蹦到旁边那条船上了。
“你看着点！脸再跌烂了，我看你上个屁的班。”老李难得的关心却也依旧败给了嘴上的怼人惯性，她们果然是亲娘俩。
跑到姑奶家船上的青麻吉把冰棒扔给坐在内舱顶板的几个弟弟，就开心地在船舱里面大笑起来，把姑奶还有几个弟弟搞得一脸疑惑。
时在仲夏之月，当其时也，万物生长，其势盛极。这一年的仲夏，对于十四岁的青麻吉来说是喜出望外的，虽然她没有读过也不可能去读《仲夏夜之梦》，但是属于她的美梦也许就在某个夜晚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