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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天拍摄终究是到来了——这一场的内容,是沈炎与宋至的第二次结合。
李朝隐导演长长地吐了口气:“总算是要拍完这些激情戏了。”
左然:“……”
李导让何修懿坐在“沈家大屋”餐厅饭桌的桌沿上, 搂着左然的肩, 大腿挡住关键位置,并且要求左然稳稳站在饭桌旁边、双手用力握住何修懿的臀-部。
左然双手十分暖和, 并不带轻佻地捉着面前的人。何修懿觉得对方眼瞳深邃异常, 完美地演绎了影片中沈炎的深情, 就像一只半透明的蚕茧, 看着严丝合缝,然而轻轻一拉,便能抽出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柔软的丝线。
在李导喊了“action”之后, 何修懿看着左然的眼睛, 快速地进入了宋至的角sè——心脏仿佛被什么戳中了似的,只想坚定自己跟随眼前这个男人的决心。在遇到沈炎前,宋至只是一只即便在梦中也不懂飞翔的yòu鸟, 是沈炎用他自己的深情,为宋至惬意地描绘了一个与以往不同的世界。
左然用修长的手指抚摸何修懿的脸。何修懿轻轻颤抖着睫毛, 抿紧chún线,摆出了一副青涩的样子。两人嘴chún相贴, 渐渐地, 意识如同在杯子中滴落两滴水银, 慢慢靠近、倏而融合、最终难分彼此。何修懿感觉整个人都被对方qiáng悍的气息淹没了,似乎已经找不到任何自己仍独立存在着的证据。他抓住了左然的肩, 指尖感受到了实体, 明白“本体消失”只是幻象。
左然……真是……太会演戏。
而后, 他用力盘住了左然健壮的腰。左然模拟冲撞,他则紧绷肌肉,争取能呈现出李导心目中的效果。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何修懿有一些心慌——方才的那个吻,太过惊心动魄,是左然五天来最巅峰的表现,令何修懿本能地有一点想逃。
一次过吧……一次过吧……拜托。
幸亏,过了今天,便再没有激情戏了。
何修懿其实并不明白到底逃什么,只是感到有那么一点点“危险”。
摄影机静静地运转。就在还有几秒便能“cut”的时候,左然突然偏过了头,轻轻咳了一声。
“停停停,”李朝隐导演叫,“这条废。”
左然看了李朝隐导演一眼:“抱歉,我想声音沙哑一点,没想到最后嗓子难受了。”
“没事。”李导安慰着影帝的情绪,“谁也不能总是‘一条过吧。”李朝隐暗自感慨镜头前那二人身材的完美——左然的身体充满力量感,何修懿则有着纤长流畅的线条。
两个人又重新拍了一条——这回,过了。
在李朝隐宣布“完工”后,左然双手突然紧搂住何修懿,将头埋在何修懿的颈间——锁骨上方那个jīng致的颈窝处。
“……左老师?”何修懿颇诧异地望着左然的头顶,“怎么了?”
左然回答:“突然有点头晕。”
“……”何修懿伸手扶了下左然,“没事吧?为什么会突然头晕?”
左然摇了摇头:“血糖有一些低,休息一下就好。”
“……这样。”何修懿也搂住左然。方才,左然摇头时柔软的黑发扫过他颈间,让何修懿有些酥-痒,而且那种酥-痒一路直达他的心口,令他猛地战栗了下,甚至差点起了生-理反应。
李朝隐也问:“怎么了?”
何修懿道:“左老师突然有点头晕,站不住,需要休息一下,我扶着,马上好,抱歉了。”
“啊?”听说影帝头晕,李朝隐和凯文急忙走上前去,“快快快,坐下。”从第二天开始,拍摄现场便只有两个主演、导演和摄影师等少数几人了。
“……”左然将头从何修懿颈间抬起,“没事了。”
李朝隐、凯文仔细看了看左然,发现对方眼中的确是一片清明,总算放下了心:“是片场太闷了?”
左然回答:“大概。”
……
戏份全部结束,何修懿穿上了衣服,走出房间,与他能找到的所有剧组人员一一道谢、道别。
李朝隐笑了笑,并肯定了他的演技,真诚地祝愿何修懿能够重新回到浪尖。
周麟明显不待见他,一直自顾自地抽烟。
凯文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后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很诡异。
录音师也笑了一下。
剩下的人基本……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收拾东西、商量事情,连正眼看他都没有。
也是……何修懿想:他只不过是个裸替罢了……有谁会关注这样的东西呢。
在于柳扬庭道别时,柳扬庭羞涩地笑道:“前辈演技jīng湛,我……我会努力的,争取能够跟上前辈,不让观众看出差距。”柳扬庭之前离开了两天,刚刚回到剧组,准备在何修懿离开后继续拍剩余的戏。
旁边有人拍了下柳扬庭:“柳小鲜肉,你都红破天了,性格不要总是这么软啊。”
柳扬庭低着头,有些受宠若惊:“我?我红吗?我不红的……哪里红了,只是最近把这辈子的好运全部透支了,才有幸遇到了几个喜欢我的天使……我努力只是为了让他们开心。”
何修懿忍不住在心里刷弹幕:还不红?你还要怎么红?隔三差五便上热搜,新闻上到处都有你……片刻之后,何修懿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别杞人忧天了,加油。”
最后一个道谢、道别的对象是左然。
“左老师,”何修懿道,“五天来……我学会了很多东西。”
左然注视着何修懿,口中却是一言不发。
“我马上就离组,想跟你道个别。”
左然十分冷淡地道:“知道了。”
何修懿想了想:“那……那就这样了。”他本来想再讲几句,比如“有缘再见”之类,不过想想对方是个影帝,自己只是一个拍五天戏的小替身,未免有攀交情的嫌疑,话临到嘴边又咽下了。
左然看着何修懿的脸,似乎在等对方继续讲,见何修懿突然转身,眸子难以察觉地暗了暗:“对了。”
“嗯?”
“李导应该有你的联系方式吧?”
何修懿点点头:“有。”
“那就好。万一有需要补拍的地方,再找你。”
“嗯。”何修懿再次敬佩起左然。这左影帝,心里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戏。
“还有,”左然拿起放在桌上的文件夹,用漂亮的手指拎出一张表格:“这是《家族》剧组的通讯录,你若有事也可以随时讲。”
“好,谢谢。”
“这张通讯录给你了——我已经问过李导了。”
何修懿低头看了看,发现通讯录上密密麻麻地罗列着电话。左边一栏是姓名栏,右边一栏是电话栏,第一行便是李朝隐导演。姓名是按职责排的,先是“导演组”,包括导演、副导演、执行导演、场记,而后是“制片组”,第一个是周麟,下边是制片主任、生活制片,接着是剧务组、摄影组、美工组、录音组……最后才是演员。
何修懿发现,有一个人的联系方式非常奇特。
就是左然。
左然占了好大一片空间,右边一栏不仅列了手机号码,还有宅电号码、邮箱、微信、q-q、skype……等一大堆。
“……”何修懿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左然角sè太重要了,生怕人找不到,因此将各种联系方式全部写在上面了。
再看看下边那个柳扬庭——只有手机号码,敬业程度差距明显。
何修懿仔细地叠好,抬头对左然笑了笑:“好的。”
“嗯。”
“那拜拜了。”
左然依旧是一个冷冰冰的:“嗯。”
旁边柳扬庭看见了,露出了一个厌恶的神情。
……
何修懿背着装衣服的包缓缓地向门口走去。
五天演员生涯,已经是结束了。这是他极为短暂的愉悦时光,而此时,它正快速地朝着远方的地平线消形敛迹。
再见了。
再见了,《家族》。再见了,剧组。再见了,沈炎,再见了……左然。
——就在这时,演员副导演张熙突然叫住何修懿:“喂,你等下!”
何修懿:“……?”
张熙几步走到何修懿的面前,说:“那谁,等下你再替柳扬庭演一场。”
“……?”何修懿问,“又加戏了?”
“不是,”张熙回答,“后边还有场戏,柳扬庭有点不大方便演,李朝隐导演让你替一下。”
何修懿问:“是什么戏?”对于演戏,他有渴望。
张熙塞给了何修懿几页分镜头脚本:“是沈炎抽了宋至一个耳光——你看看吧。”
一周的排练时间其实很紧张——在不知不觉中,日历便翻到了正式开拍的日子。
22场。地点:沈家大屋。
这是宋至第一次进沈炎的家。他们二人关系已经十分暧昧,沈炎便邀请宋至到家中作客。何修懿当裸替的第一天拍摄的那场穿浴袍的半-裸戏便会穿chā在这段剧情当中。
其实“沈家大屋”原来并不是第一个拍摄场地——在“沈家大屋”前还有几个外景。因为天气等不可控因素,导演通常会先拍摄外景,这样tiáo整时间比较充裕,不至于最后再焦头烂额地赶工期。然而这次情况比较特殊,“沈家大屋”场地已经租了,却临时出了个换角sè的事情,走了再来反而麻烦,不如重新制定工作计划,首先拍摄“沈家大屋”中的戏份。
何修懿站在灯光下,用力深呼吸了几次。
“怎么了?”左然问。
“有些不安……”
还没等他讲完,场记板便响了,何修懿连忙进入表演的状态:“沈先生,这便是您居住的地方?”左然应了,作为“沈炎”带着宋至参观沈家大屋,不断地介绍沈炎成长的轨迹。
拍摄了一会儿,何修懿发现自己并未被左然秒成渣,心里感到高兴,堵在xiōng膛的几块石头终于落了下去。此前,何修懿很担心自己与左然属于迥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自己会像一根小刺一样扎在《家族》这戏的肉-体上。如今对起戏来,觉得倒也还好,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心上的不安终于被他抖落了。
“停,”李朝隐忽然说,“左然……你收着干什么?”
左然:“……”
“表演不错,可我清楚,还可以再好无数倍。”
左然沉默了下:“修懿有些不安。”不收着也许会给何修懿压力。
“猜到了是这么回事。”李朝隐导演叹了口气,“目的已经达到了,修懿自然了许多。”
左然说:“嗯。”
“以后不要自作主张,我不会让你演得过火的。你只需要演绎角sè,控制现场是导演的事情。”
“抱歉。”
“……”何修懿想:原来左然是在故意收着演技?他真的是……非常照顾自己对手戏的演员。敬业、没有架子,何修懿对左然越来越敬佩了。
一镜一镜地,拍摄很顺利。
上午最后一镜内容是沈炎教宋至读诗。宋至看见一本诗集便拿起翻了翻,发现很多字不认识,根本就看不懂,沈炎教他读了几首并解释了句子意思。
两台摄影机分别对着二人的正脸,还有一台摄影师在远处拍摄全景。对于这段重要对话,李朝隐并没有采用什么特殊方法,而是选择了教科书般的连续正反打。
比较特殊的东西反而是话筒。李朝隐十分相信左然、何修懿,很少见地运用了全指向话筒,而不是最为常见的领夹式话筒,只因为前者能记录最自然的人声,后者的效果较缺乏透视感。
左然坐在桌前,用漂亮得好像琥珀一般的眼睛看着何修懿,手指轻轻搭在书上,指尖对着《邶风·柏舟》,一句一句轻轻地念:“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大概依然是把自己当作了宋至的关系,何修懿只觉得心尖兀自一抖,连声音都不受控制地发着颤,“我……我……”
左然低头,继续表演:“这句是说,我心并非石子,不可随意转移。我心并非席子,不可随意卷起——后世经常用于形容……永不变心。”
何修懿喉头动了动。
大概是太入戏,心脏咚咚地跳。
“下边一句……”左然又抬起了眸子,继续表演教人读诗,“忧心悄悄……”
片子没必要将整首《柏舟》念完,左然直接跃到了下一句台词,他指着“我心匪石”那几句,用低沉的声音对何修懿说:“你来读一遍吧。”
“……”何修懿低下头,整脸脸都红了,按着《诗经》的指尖都有发白,全身上下带着不谙世事、情窦初开的少年的紧张,“我……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他想快速结束,却又假装镇定,台词节奏充满了忽快忽慢的矛盾。
“好!”李朝隐说,“好!”
何修懿连忙站起了身子,不敢再看左然,拍拍自己的脸:“行了,出戏。”
盒饭已经到了,何修懿没去抢,而是站在一边静静地发着呆。
左然走到他的身边,也靠在了墙上,显得身材修长、挺拔:“最后一镜感觉最好。”
“……嗯。”
“说起《诗经》,你最爱那句?”
“嗯?”何修懿十分惊讶左然会与自己聊天,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挺正常——他们俩是《家族》主演,总不能一直不讲话。
何修懿琢磨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我知道的不多……可能是那一句‘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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