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归女的前世今生

第一章 签证

那年头所有人都说美国签证很难签。许欣阳可没心思去准备那些名校复杂的考试和报名材料,她只想找个越容易录取的学校越好。周围的人已经知道了她要出国,万一出不成可太丢脸了。再说去美国也不一定能签成。考完托福,逮着一个愿意给她寄i2o表的学校就去申请签证了。
欣阳申请去美国读大学,一定程度上是个负气之举。
她和从大一就开始交往的初恋男朋友时辉,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3个月前,他们在时辉家里说着等满了晚婚年龄就可以结婚的事情,时辉没有搞过什么求婚仪式,欣阳也没觉得有那个必要,反正他俩结婚还不是必然的吗?要那么多形式和样子干什么?
时辉的妈妈说:“最近一个朋友开的摄影店正在促销,你们干脆先把婚纱照给照了吧。”欣阳和时辉盘算着好像也行。时辉的妹妹时琳在旁边说:“我也要照。”准婆婆说:“你凑什么热闹,你就别那么早结婚了,没出息。”时琳嚷嚷着:“我可以照艺术照嘛。”
准婆婆的话听在欣阳耳里,伤在她心里。时辉娶她,竟是件“没出息”的事情么?
欣阳一向不太会打扮,心思都用在读书上,常常是姐姐不穿了的衣服她就拿来穿,所以和时辉交往了6年,竟没怎么光鲜亮丽地出现在时辉家里过。时辉也是个没心眼的,有一次和她在一起,莫名其妙地看了她半天,说:“她们是怎么看的?什么眼光啊?怎么会觉得你不漂亮呢?”
欣阳问:“她们是谁啊?”时辉说:“我妈和我妹啊。”欣阳没吭声,她还能强迫别人觉得自己好看吗?审美观这东西,又不是她能说了算的。她心里别扭了一会儿,说:“不漂亮就不漂亮吧,要不你找个漂亮的去?”
时辉说:“她们是不会欣赏,你虽然样子不算绝色,可也舒服;身材不算最火,可也曲线很好;脑子不算最好使,可也聪明;性格不算最柔顺,可也乖巧。每样加起来,你的综合实力很强啊。”
欣阳听着时辉这一堆排比句的分析,看着和她交往了6年的时辉,不知为什么就觉得他有些陌生,不知该为他欣赏自己的方式感到高兴还是伤悲。欣阳问:“我要是综合实力不够强,你是不是早就把我给甩了?”时辉听得吃吃笑,似乎早已习惯了她紧张他多于他紧张她。过了一会儿,他还算有良心地搂着她说:“老婆,我上哪去找你这么好的呀?我这辈子就算被你套牢了。”
说是他被她套牢,可是欣阳觉得,终归是她被套得更牢一些。爱情需不需要有所保留?需不需要留点心机?应不应该全情投入,无所顾忌?第一次恋爱的欣阳其实是不懂的。她除了本能地爱时辉,本能地想他,从不保留什么。要说她在爱情关系中失去了被重视的感觉,也是她自己先放弃了自尊。
有一次时辉跟他父母去s市一个月,处理些家里的事情,住在时辉外婆家。她竟然管不住自己的思念,跑到s市他家住的小区去找他。时辉外婆在s市的房子,她只去过一次,时辉的电话打不通,凭着去过一次的印象,她竟然找到了他外婆家。时辉妈妈把门打开,看见她羞怯又迫切地站在门口,有些意外地淡淡笑了一下,让她进屋去。时辉见到她竟然也没有什么欣喜若狂的样子,那不咸不淡的表情,竟象是她这不顾一切送上门来的姿态让他丢脸和难堪了。
在他们6年的恋爱中,那大概是欣阳最后悔的一次经历。不会有人为了她的为爱痴狂、神魂颠倒、奋不顾身而感动和怜惜,大家看在眼里,只觉得她冲动不成熟而又没有脸面。干过的事情是泼出去的水,再收不回来,只是从那以后她就学着努力地管着自己,无论多么想时辉也有分寸。
欣阳出国的目的,是为了找回失去的自尊,也为了让时辉娶她这件事情变成一件“有出息”而不是“没出息”的事情。隔壁伯伯的大女儿出国了,伯伯常说:“去美国,要是能找到工作,当然是更上一层楼了。退一百步讲,就算找不到工作,镀过金也算上了一个台阶,再回来的时候也不一样了。”
欣阳下不了这个决心,就算她想让自己上一个台阶,离开时辉去国外读书也是件她很难想象的事情。可是事情总朝着把她往出国推的方向展。
那天她去z市看时辉,赶上刮台风,下了车她就给时辉打电话,他在电话里漫不经心地说:“我这里好多人,车站里我这儿也不远,你自己过来吧,路上当心点儿。”欣阳气得什么都不说就挂了电话,简直想直接回头坐返程的大巴。在风里站了一会儿,她稍稍冷静了一下,还是朝时辉宿舍的方向走去了。
路上风把她吹得摇摇晃晃的,手中的雨伞三番几次被吹得翻了起来,让她狼狈不堪,简直想把雨伞给扔了,可是不算小的雨临在头上,让她只好把雨伞翻过来又继续顶着风走。
虽然有雨伞,随着风往身上猛扑的雨还是把她从上衣到裤脚都淋得湿透透的。欣阳一边顶风冒雨、欲哭无泪地往时辉的宿舍走,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犯贱。下次再遇上这种天气,别说是2周没见面,就算是2个月没见面,她也绝不过来了。
她像只落汤鸡似的终于摸到了时辉的宿舍,“咚咚咚”地敲门,敲得手都疼了也没人理她,她听见房间里一阵喧哗,恨恨地找手机要打电话,想想又把手机放回包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时辉住的单间门大开着,里面几个男生正热火朝天地打牌,欣阳认得他们,都是时辉的小和大学里的哥们。音响里摇滚乐手在叫喊,香烟的味道飘在满地的啤酒罐子上,一屋子的乌烟瘴气,欣阳头上低着水站在门口,时辉竟没现她,仍然一派投入地甩牌甩得带劲。倒是坐他旁边的男生眼尖,一眼看见门口湿漉漉气呼呼的欣阳,推推旁边的时辉说:“你老婆来了。”众人皆随时辉的视线向门口望去,识趣地说:“散了散了!”
待那些人都走干净了,时辉拿个毛巾过来,一边在欣阳脑袋上用力擦,一边说:“老婆,雨真下得这么大呀!”欣阳气得把时辉的手一推,毛巾扯了往地上一扔,说:“谁是你老婆?有我这么没人在乎的老婆么?我现在就回去!”说着就呜呜哭着往门外走。
时辉一把拽住了她,哄着说:“好啦好啦,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去接你。你快去洗个热水澡,我煮姜水你喝,别感冒了。”欣阳仍然闹着要回去,耐不住时辉一个劲地求她原谅,也就半推半就地去洗澡了。洗完澡吹干了头,喝着时辉捧过来的姜水,看时辉趴在面前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欣阳叹了口气,心想:“女人只要得了男人那么一点点好,就把吃的苦都忘了。
欣阳说:“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得体贴一点。”时辉看她喝完了姜水,一把抓过碗往旁边一扔,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她,说:“现在马上就让你体验一下我是怎么体贴的。”欣阳红了脸,捶了时辉两下。他们在一起的又一次争吵就算又这么过去了。
他们之间从来就不能和平过一个月,欣阳甚至在他们每次吵闹之后在笔记本上记下日期,最后得出的结论确实如此。她试图把争吵的间隔拉长一些,慢慢地两个月再争吵一次。她觉得有时她也应该试着在气头上管住自己,毕竟他是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男人,她是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女人,他们是认真准备要结婚的。若是没结婚就吵成这样,结了婚日子可怎么过?
同样自由恋爱结婚的姐姐欣平有次对欣阳感叹:“结婚之后,原来再好的两个人也变成了移动灯柱,彼此从身边飘过,好像谁也没看见谁。要么就是谁看着谁就烦,听见他擤鼻涕就恨不得拿锅敲他一下,结婚前的耐心都不知道哪去了。”
欣阳想,变成移动灯柱也就罢了,最多是互不理睬,若是从火药桶变成火药仓库就麻烦了,一辈子那么长,谁经得住一次又一次爆炸的消耗啊。欣阳决心要在结婚之前将她和时辉调整到良好状态,不然她真的没有勇气嫁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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