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满堂

第二章

1927年在南京另立“国民政府”,与冯玉祥合作,由于在和汪精卫、李宗仁等派系的矛盾和斗争中孤立无援,被迫于8月下野,10月出访日本寻求支持。回国后与宋美龄结婚,从此与宋子文、孔祥熙联姻,并通过他们加强与美国的联系。1928年1月重任总司令职,2月主持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全面改变孙中山的革命政策,会上被选举为中央政治委员会主席和军事委员会主席。4月,与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组成四个集团军合力北进,战胜了奉系军阀张作霖,结束了北洋军阀的统治。10月任国民政府主席兼陆海空军总司令,改组国民政府,实行“”的“训政”。为确立个人独裁统治局面,以“裁军建设”相号召,力图“编遣”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的军队,加剧了与各军事实力派之间的矛盾,遂至兵戎相见,蒋桂战争、蒋冯战争、蒋阎冯战争连绵不断。凭借帝国主义和江浙大资产阶级的支持,一一战胜了各派武力,还击败了汪精卫、胡汉民、孙科等派系的对抗,从而巩固了自己的独裁统治。同时由于抗日的需要,那些军阀出于救国的目的,主动投靠了,军阀混战就此结束。
在派系对抗交战中,军阀统领吴宪及其家人在混战中被杀,手下官兵死的死、散的散、逃的逃,付侍卫趁乱携卷了吴宪的金银细软,连同自己平时搜刮积攒下来的饷银一并打包,正要出门潜逃,只见他哥哥负着重伤,带着儿子盛昌跌跌撞撞地走进门来。
“哥,你这是怎么啦”付侍卫放下包袱跑过去扶起哥哥。
“被炮弹炸的,盛昌他娘已被炸死,我也快不行了。”哥哥有气无力在说道。
“我带你们一起走,咱们回老家去,我这些饷银也够咱们下辈子谋生了。”付侍卫正要转身去拿包袱,被他哥哥拦住。
“我是走不了的啦,你带着我你也走不了,那些官兵们还在到处找你,要抓你去领饷。你帮我把盛昌带走,逃得远远的,不要回老家,最好是逃到一个无人认识你的地方,隐姓埋名,居家过日,帮我把盛昌养大,我就心满意足了。”
“爹爹,我要你和我们一起走。”盛昌拉着爹哭喊着。
“快别磨磨蹭蹭的了,一会官兵们会过来,我还可以抵挡一下,走吧。”哥哥催促道。
付侍卫犹豫再三,觉得哥哥说得在理,于是狠起心拿起包袱,拉起盛昌就朝门外跑去,快到大门口时,看到一队官兵拿着枪搜索过来,赶紧拉着盛昌躲到大门背后,示意盛昌别出声,那几个官兵走进大门直朝里面搜去,付侍卫迅即拉起盛昌跑出大门,沿着石板巷道跑了一段后,却一直不见出口,于是停下来,找到一处低矮的围墙,躬起身,让盛昌踩着自己的背爬上去后,自己正要翻墙,突然听到院里几声枪响,知道是哥哥遇害,只得忍住痛苦纵身翻上墙,带着盛昌逃往远方。
方民带着灵芝逃到了深山野岭处的一座苗族屯堡,守寨人上下打量了他们,就带着走进寨门去见寨中长老,在一个简陋的木制门楼里,烟雾燎燎,走进门去,原来是一个火盆放在中间,火盆里柴火不断冒烟,上面挂着几条发黑细长的熏肉,房檐板壁处分别挂有辣椒、大蒜、生姜、玉米等,几个穿着苗族服装的人正坐在楼板上喝酒。
“长老,这两个人跑到我们山寨来了。”守寨人对着楼板上喝酒的几个人说道。
“从哪里来的”一个长老问道。
“从古城来。”方民答道。
“古城是个好地方,干嘛要跑到我们山寨里来”另一个长老问道。
“被仇人追杀,无路可走,劳烦长老们能收留。”方民说道。
“仇人追杀你,你躲到我们山寨,会给山寨带来祸端,只怕是不敢收留你。”长老说道。
“求长老们看在我女儿尚少、无依无靠的份上,舍个住处,如惹来祸端,我们立马离开,绝不连累山寨。”方民跪地说道。
几个长老一时不再发话,一同看向坐在里面的那位,只见那位微微侧过身,叼着一根长长的烟杆,说话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就照他说的,先留下,将那寨头的石板房舍给他们住,你们是汉人,得守山寨的规矩,要有不敬,立即扫地出门。”
“谢长老收留,一定守规矩。”方民叩头致谢,随后抱起灵芝跟着守寨人往寨头走去。
从此,方民带着灵芝跟着山寨里的年轻人上山打猎、采摘野山菌,有的枪法不准,方民主动教他们瞄星射击,有时一天收获颇丰,方民将大的猎物和野山菌留给山寨长老们,自己和灵芝仅取小的山鸡,就着采摘的野山菌一起洗净后放进圆形鼎罐里煮,不一会一股香气飘满屋,灵芝咂着嘴,懂事地往火塘里加柴,等着煮熟,方民将两个玉米塞进火塘灰里去烧,红红的火光照着俩人脸庞,方民帮灵芝抚开额前的头发,俩人相视一笑,方民心里倍觉温暖。待罐里的山鸡煮熟后,方民用手挑出一支鸡腿递给灵芝,灵芝接过来慢慢边吹边吃,方民又将烧熟的玉米剥去叶,放在一边凉着,待灵芝吃完鸡腿,再拿玉米当饭。
后来方民慢慢获知山寨的头目是名女长老,说是长老,其实也就二十出头,因她父亲曾经是寨主,有天出去打猎,一直没回来,于是寨里人就推她继承寨主,而她从小因患小儿麻痹导致双脚行走困难,多数时间都是躺在楼板上,后学会抽旱烟,每天背着人,话不多,山寨诸事都由其他长老打理,她也就是担个虚名。方民带灵芝来投奔那天,她是略见到灵芝那呆滞的脸容,心生怜悯,故将他们留了下来。
稻谷成熟时,田里的鱼也长到个大鳔肥,山寨里举行“吃新节”,一条条鲜活的鱼剃除内胀后用草绳穿起,放在火上烘烤,新收的稻谷去皮,配上各种植物作料煮熟,就染成五颜六色,摊开在竹席上,山寨长老们依次坐在长桌中间,前面空地上安置一根圆木桩,木桩上面横着数十把锋利的长刀,刀把上扎着红布条,在风中飘舞。
方民带着灵芝站在人群边上,只听女寨主一声令下,提锣打更的人敲着锣,沿着空地转了一圈,一个年轻人站出来,往手里吐了口水,双手摩擦一下,便走到木桩下,一步步踩在刀口上往上爬,四周围着观望的人一阵喝彩。
“那新来的,也给我们露露你的绝活。”一个长老说道。
众人一齐看向方民,方民一时怔住,想了一下,从一个年轻人身上取下火药枪,叫人把一条鱼解下来挂在十来米开外处,随后举起枪,一枪打去,挂鱼的绳子断掉,鱼落在地上,灵芝一路小跑过去把鱼拾起来,恭恭敬敬地递到长老们面前,女长老接过鱼,从面前抓了一把红红绿绿的新米饭给灵芝,灵芝接过来,又跑回方民身边。
“嗯,守规矩,象我们山寨的人。”另一个长老说道。
入秋后,寨里的人都把稻谷杆捆着放在屋角,以备冬天下雪时当柴火烧。一些男男女女一到晚上就出去钻稻谷、“摇马郎”,星星点点地遍布在山寨各处。
一天晚上,方民正准备入睡,忽听得外面一阵叫喊“着火了”,忙让灵芝躺着不动,自己披上外衣跑出屋来一看,只见山寨的木楼处一股大火熊熊燃烧,很快将其它房屋边的稻谷杆引燃,瞬时连成一片火海,方民回屋叮嘱灵芝不要外出,随手拿起水桶出去同寨里的人一起救火,女长老在其他人的搀扶下脱出木楼,寨里所有人都跑了出来,虽奋力扑救,然房屋仍被烧成残檐断壁。
面对烧毁的山寨,长老们经过商议,决定全寨人迁入深山处更大的一个寨子去,大家纷纷收拾简单的家什,准备离开,方民想了想,走到女长老面前说道:
“我还是不随长老们进山了,我想带着女儿回古城去。”
“你不怕仇人追杀你吗”女长老问道。
“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没事了。从来到山寨起,就得到长老们的厚待,方民感激不尽。待你们走后,我也尽快带女儿上路。咱们后会有期。”方民双手抱拳恭敬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多保重。咱们上路吧。”女长老坐在滑杆上说道。
于是整个山寨里的人,跟着女长老们,相互搀扶着,慢慢地朝深山里走去。方民抱着灵芝一直目送到看不见长老们,才转身回屋,简单地收拾了随身携带的东西,拉起灵芝走上回古城的路。
方民带着灵芝重新回到古城后,为了避免灵芝受到刺激,方民有意避开府城旧宅,远远地在河上游卫城码头附近购置一处临河吊脚楼房舍,又租赁了一条乌蓬船,每天清晨从上游的菜农地里将新鲜蔬菜送到下游菜贩们的摊位上,从中挣点辛苦钱,同灵芝相依为命度日。
灵芝出落得花容月貌,秉性聪慧,每天沿着石阶去到河边洗衣洗菜,回来后做饭打理家务,等着方民回家吃饭,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叔姪二人相互体谅照顾,其乐融融。
一日方民载着一船蔬菜往下游送,快到码头时,只见几个十来岁的男孩在河岸边戏水,突然一男孩不慎被卷进激流冲走,一双小手胡乱地在水面舞动,其他男孩顿时傻眼,惊恐万状,好半天才想起叫人救命,河岸边洗衣的、贩菜的聚成一团,朝着男孩冲走的方向呼喊。方民来不及多想跳入河中,飞快游到小男孩身边一把抓住男孩,带着男孩游回码头处上岸,将男孩放在地上做人工呼吸,一会小男孩开始吐出被呛的水,慢慢睁开了双眼,“醒了醒了”,众人欢呼道,小男孩的娘亲在佣人的陪同下呼天叫地地赶到,看到孩子没事,忙不迭地向方民道谢,方民这才想起自己驾驶的乌蓬船,回头一看,乌蓬船被河水冲到祝圣桥的桥敦处翻船,船被拦腰劈断,一船蔬菜沉入河中,只见几片菜叶漂浮在河面上。方民顿时傻了眼,众人也替他着急,小男孩的娘亲心生怜悯,放下孩子走到方民面前说道:
“你救了我的孩子,这辈子就是我孩子的救命恩人,这一船蔬菜我帮你赔,你要不嫌弃,以后就到我何家来做事吧。”
何家在卫城做的是霉豆腐生意,即把做好的豆腐切成块,放在通风的地方沥干水分,再把豆腐块摞起来放,中间用稻草隔开,上面盖上布,放在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让豆腐自然发酵,发酵后的豆腐再放入瓦坛子里,里面加入白酒、食盐、辣椒和花椒发酵一段时间后,即成了古城人家家爱吃的一道开胃菜。
何家因传承了道姑和僧侣的制作方法,日积月累,成为独门绝技,由祖上流传下来,每天家里作坊间摆满豆腐、竹篦子、白酒、辣椒等,女人们坐着切豆腐、晒豆腐、配作料等,男人们则将摆好豆腐的竹篦子搬进搬出、把瓦坛子一个个堆放齐整。何太太带着方民走进作坊间,告诉方民作坊间的规矩,然后将一个管事的叫过来,把方民介绍给他安排活计,管事的带着方民去到瓦坛子边,告诉方民哪些瓦坛子需搬进坊间、哪些需搬出、如何摆等,方民明白后将外衣脱下,开始搬运瓦坛子进进出出。
这天灵芝斜腰端着盆,盆里装着方民换下的衣裳,沿着石阶走到河边,将盆放下,撩起衣裙,脱下鞋,蹲在石坎边洗衣,不小心撩起的衣裙松了下来,浮在水面上。
“你的衣服打湿了。”一个姑娘的声音叫道。
灵芝吃了一惊,停住手,转过头去,见一个姑娘端着盆站在她背后,用手指着自己的衣裙,忙低下头一看,衣裙下边全湿了,灵芝站起身,捞起衣裙用手扭干水,一面朝那姑娘笑笑说道:
“你也是来洗衣的吗”
“嗯,我天天见你下河洗东西,你好勤快啊。”那姑娘边说边放下盆,脱丢鞋,挨着灵芝蹲下。
“我叔叔在帮人家干活,每天都有衣服要换洗。”灵芝说道。
“哦,我叫桂花,就住在你家隔壁,你叫什么”桂花问道。
“我叫灵芝。”灵芝答道。
两人边洗衣边说话,洗完衣裳后,一起穿上鞋,桂花见灵芝放下来的衣裙还未干,就提议一起到河边杨柳树下走走,吹吹风衣裙会干得快点,灵芝点头同意。
两人斜腰端着盆走到河堤边几棵杨柳树下,选了块平整的青石板放下盆,桂花伸手摘下两根柳条拿在手里把玩,灵芝则拉拉打湿的衣裙,让河风吹拂。
“你这衣裳领口做得好看,是你娘给你做的吧。”桂花说道。
“我娘不在了,是我自已弄的。”灵芝犹豫了一下,轻声回答到。
“哦,你别难过。以后我们做好姐妹吧,我是正月里出生的,你呢”桂花拉起灵芝的手说道。
“我是谷雨后生的。”灵芝回答道。
“那我就是姐姐啦,我还从没当过姐姐呢。”桂花笑道。
“嗯,那我叫你姐姐,好吧。”灵芝点点头,两人一起端起盆,结伴走回家去。
方民在作坊间干活很卖力,遇到下大雨时,二话不说先帮切豆腐的女工们搬竹篦子到避雨处,随后又同男工们拉开油布遮盖好瓦坛子,浑身被雨淋得透湿,让何老板何太太看在眼里。
中午饭后,做活的人们分头找地打盹养精神,方民躲开烈日靠在屋檐下正想眯一下,忽见一个女人跑进作坊间来,嘴里一阵嘟嚷:
“我就不回去,我就要在这里呆。”随手拿起小块豆腐朝地上扔。
一会儿何太太跟了过来,一边拉着她一边数落道:
“宝娟,你都进了人家的门,哪能由着你这样任性,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娘,你就让我在家多待一会吧。”宝娟极不情愿地跟着何太太走出去。
两个女工看着她们走远后,悄悄议论道:
“何小姐嫁到那个人家,真是倒了霉,好吃懒做,还爱赌钱。”
“是呀,以前听说是跟河对岸的方家联姻,方家被灭了门,才下嫁了这家。”
“当时要不是何老板银根周转不过来,估计也不会同意结这门亲,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唉,这都是命啊!”
方民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怔,回想起当初方老太爷寄给自已和方轩的信中提到过给自已说亲一事,原来就是指的宝娟啊!造化弄人,没想到自己如今会到何家来做工,幸好何家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联想如今已物是人非,方民不由低头不语。
时隔几天后,何老板和何太太外出结账,宝娟满脸泪痕地回家来,因没见到爹娘,便寻找到作坊里来,一个年长的女工招呼她道:
“大小姐,你这是咋的啦”
“我要找爹娘去退亲,他动手打我,还骂我家是做霉豆腐的,说是尽给他带来霉运,呜呜呜。”宝娟边哭边说道。
“真是不像话,快到这里来坐,你爹娘一会就回来。”女工拉过宝娟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宝娟掏出手绢擦试眼泪,一阵风吹过,手绢被吹飞,飘落到方民面前,方民正准备伸手
去拾捡,忽见自己的手有些脏,便先用抹布擦干净手,才将手绢拾起递给宝娟,宝娟接过也顾不上看方民,只管呜呜地哭,方民见状,默默地转身走开。
何老板同何太太回来后见到宝娟,何太太心疼地拉着宝娟回屋,不住地施以宽慰,何老板叹息地摇摇头跟在后面。方民看着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内心也为宝娟惋惜,可一联想到方轩惹祸上身的事,特别是想到灵芝眼下只有自己这一个亲人时,觉得还是不公开自己的身份好,带大灵芝,找机会替全家人报仇雪恨才是自己要紧的事。
几个月后,方民对坊间的活计全都熟悉,加之做事勤快利索,特别是每次何老爷来清点进货和出货时,方民都会准确告诉数目,从未出现差错,看到方民对账目如此精通,于是何老爷就安排方民帮着管理账房事务,从此,方民每天谨慎小心做事,账目进出明细清楚,深得何老爷赏识,何家生意愈发兴隆。
一天方民正同何老板何太太一起清点盘货时,一个送信人来告之说宝娟在夫家自杀了,何太太听闻当即晕倒在地,几个女工忙跑过来帮忙抬起何太太送进屋里去,何老板一时也慌了手脚,捶胸顿足,仰天长叹道:
“宝娟,是我害了你呀,要不是借了他家的银子周转,爹爹是不会将你许给他家的呀,都怪我、都怪我。”
方民一边劝慰何老板一边暗自为宝娟难过,帮着请了郎中过来瞧过何太太后,又跑出去抓药,接下来帮着何老板处理好宝娟的后事。何太太因受到宝娟事情的刺激,一下病倒在床,何老板一人转不开身,多数事情都交与方民打理。
灵芝同桂花结识后,两人经常在一起坐在吊脚楼里做针线活,灵芝教桂花缝制布娃娃,桂花则将摘来的杨柳条编成小花蓝挂在临河窗户边,灵芝将采摘的野花放在小花蓝里,二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就是一下午,方民回来看见她俩这样投缘,心里也感到十分欣慰,暂且把宝娟的事放在一边。
卫城街上新开张了一家洪氏布店,店里的花布五颜六色,吸引了古城里的太太小姐们,大家涌进店里看着、挑着、比划着,洪老板没料到生意竟会这样的好,一时间忙得转不开身,于是就在店门前贴了个招店员的告示,桂花路过布店,看见一群人在围观,就挤进去,可又不识字,于是悄悄问身边的人门上贴的是啥意思,别人告之她是要招店员,桂花赶紧跑来找灵芝商量。
“灵芝,那布店要人,咱俩去试试看。”桂花说道。
“老板会要我们吗我可从没做过这卖布的事呀。”灵芝有些惊异道。
“我也没做过,但先去试试呗。”桂花说道。
“不知叔叔肯让我去不”灵芝担心道。
“咱们先去问问,回来再告诉你叔叔。你不晓得,那些花布我看着就喜欢,没钱买就过过眼瘾也满足。”桂花说道。
在桂花的一再怂恿下,灵芝迟疑地同桂花一起来到布店,二人走进门,见到洪老板说明来意,洪老板见她二人干净利索,于是同意将二人留在柜上用,让灵芝和桂花欣喜万分,回到家后,灵芝将此事告诉了方民。
“叔叔,我想和桂花去洪氏布店做事,那洪老板愿意收我们呢。”灵芝试探地说道。
“去外面做事可不比在家呀,那可是抛头露面,很辛苦的,你能行吗叔叔不想让你受苦。”方民爱怜地说道。
“我知道叔叔心疼我,可我也想找点事做,不想成天在家里闲着。叔叔,就让我去试试,不行的话我就回来。”灵芝撒娇地说道。
方民想想灵芝成天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出去有点事做也好,何况是同桂花一起,俩人有伴,也就点头同意了。
从此,灵芝同桂花两人每天早起赶到布店,折开门面板,先收拾打扫一翻,将布料一一码好后,开门卖布,两人手脚甚是勤快,账也算得仔细。一个月过后,两人不仅领到了工钱,还得到洪老板赏的两块边角布料,灵芝和桂花喜不自禁,拿着花布如获至宝似的边走走看,路过戏院门前时,见戏院门前招牌上贴着海报,两人走过去盯着海报上画的新女性身上穿着的衣裳样式看了好一会,回家后就照着裁剪,晚上在阁楼里挑灯缝制,方民见她二人兴致甚浓,心里也着实高兴,盘算着今后的日子就是给灵芝寻觅一个好人家,对得起方家列祖列宗。
灵芝姣俏的容貌配上新做的衣裳,婉如一株开放的水仙花,灵动的身姿穿棱在各色布料间,将古城里的太太、小姐们吸引到布店来,纷纷要灵芝给推荐布料花色,布店生意日渐兴浓,让洪老板大喜,从桂花嘴里获知灵芝的缝制手艺后,寻思一想,便让在上海求学的儿子洪顺稍回几本裁制衣裳的画册回来。
这天下午挂牌打烊时,灵芝和桂花在上最后一块门面板,洪老板叫住她俩:
“今天犬子回家,我让太太多做了两个菜,你二人留下一起吃个便饭吧。”
灵芝迟疑着,转身看着桂花,桂花一把将灵芝拉在身后对洪老板说:
“洪老板,吃饭晚了怕回去不方便,灵芝她叔会担心她。”
“没事,吃完饭让我家犬子送你们。”
“犬子是条狗吗”灵芝和桂花一起小心问道。
“哈哈,是我的儿子洪顺,他今天从上海回来,我还叫他带了样东西回来,待会你们就知道了。”
灵芝和桂花跟着洪老板穿过屋后一个小天井,走进一间简陋的屋子,中间摆放一张四方桌,边上围着三条长条凳,桌上放着四个扣上碗的盘子,洪老板招呼灵芝跟桂花入座,洪太太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一边走进来一边说道:
“都来了,快座快座。”
“洪太太,打扰您了。”灵芝和桂花边说边帮忙移动桌上的盘子,并起身要去取碗筷,被洪太太拦住,拉她二人座下。
“你们不熟悉,还是我来。”洪太太说道。
“顺儿呢”洪老板问道。
“在阁楼上。”洪太太回答。
“回来不到店里帮衬着点,也不给你做点事。”洪老板说道。
“他刚回来,就让他歇歇。顺儿,下来吃饭咯。”洪太太说。
灵芝和桂花顺着对面墙边狭窄的楼梯望去,随着脚步声响,一位二十出头、穿着长杉、梳着中分头的青年一手扶着楼梯边缘缓缓走下楼来,只见他眉清目秀,略带羞涩,抬头招呼一声“爹”,看到灵芝和桂花后便低着头,一双手不知所措地搓揉。
“都去上海这么久了,还这样见不得人。过来,这是在柜上做事的灵芝和桂花。”洪老板说道。
“少爷。”灵芝和桂花同时招呼道。
“你们好,叫我洪顺就行。”洪顺说道。
“来来,都坐下吧,今天略备点粗茶淡饭,你们别客气。”洪老板说道。
洪老板喝了一口汤,便开始询问洪顺在上海的情况,洪顺放下碗筷,如同回答老师提问一般,一五一十地告之学堂读书、学生闹学潮和寄居姑妈家等情况,洪老板边听边点头,洪太太一边给儿子碗里夹菜一边劝说:
“别光顾着说,先吃点菜。你呀,就只顾着同儿子说话,把客人都怠慢了。”
“失礼失礼。”洪老板忙不迭道歉。
“我小时候听我二姨娘说过上海是很洋气的地方,好远好远呢。”灵芝刚一说出口,立即就觉得犯了叔叔方民的禁忌,便低头吃饭。
“听说那里的女人不梳小辫,头发是弯的”桂花脱口而出,引得大家一阵笑。
饭毕,洪老板叫洪顺上楼取来一个布包裹,放在桌上打开来一看,是两本画册,灵芝和桂花好奇地拿起翻看,一下就被里面的画吸引,全是女人们穿的各式衣裳,但又和自已身上穿的不一样。
“这,好是好看,但我们这里的太太、小姐们谁敢穿”桂花边看边说道。
“上海那里的女人都穿成这样吗”灵芝小心地问。
“也不完全是,有穿洋装的,有穿长衫大褂的,还有穿民国改良衣裳的。”洪顺说道。
“店里只卖布,终究生意好不了许久,我看那些来买布的太太小姐们,买到布等做成新衣裳穿又是好几个月,且式样太老究,还费布。要是能在店里买了布又给做成新衣裳,余下的边料做个小包亦或是做个小绢,和衣裳还相配呢。”洪老板说道。
“正是,这些洋式衣裳咱这里人穿不了,可以在领边、下腰边、袖口试着改改学学,肯定会习惯的。”灵芝坚定说道。
“但这些个字我可不认得。”桂花说。
“让洪顺教你们,他放假回来没事,正好到店里帮衬着点。”
随后洪老板让洪顺送灵芝和桂花回家,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洪太太若有所思道:
“这俩姑娘很合我意,灵芝秀气,桂花乖巧,不知咱儿子能看上谁”
“儿子太拘谨了,怕是人家看不上。”洪老板说道。
月光下,卫城街上少了白天的喧嚣,店家们都收了铺子关上大门,几家窗户透出点点零星亮光,街上显得冷冷清清,三人并排走在青石板上,身影被拉扯得长长的,不时有萤火虫在身边飞来绕去,走到吉祥寺转弯处,高耸的圆形寺门完全遮挡住亮光,街道紧贴着河边,不小心走路是会掉下河去的,由于此处独特的地形,经常有人在此离奇死亡,因此卫城街上流传着“夜晚不走吉祥寺,免和白衣鬼牵手”的说法。桂花知道灵芝胆小,特意让她走在中间,还故意大声地逗洪顺说话,洪顺偶尔偷看灵芝,但只要一碰上灵芝那清澈的眼睛,便赶紧低下头来,好像做错事似地脸红,桂花只顾着说话,没看到迎面走来一个人影,只听到灵芝“啊”地叫了一声扑向自己,也吓得出一身冷汗,洪顺赶紧护上前来。
“灵芝,别怕,是我。”方民停住脚步。
“是方叔叔啊,吓了我们一跳。”桂花如释重负。
“咋这么晚才回家”方民问道。
“叔叔,我是洪顺,今天我爹爹留她们吃饭,顺便谈些店里的事就耽搁了。”洪顺小心回答道。
“我带她们走,你回去吧,夜深了多加小心。”方民说道。
灵芝见到方民后心里踏实了许多,桂花也如释重负,二人同洪顺道别后,跟着方民快步走回家去。
洪老板在布店一角安置了一个齐腰高的案桌,专门让灵芝用来在此裁剪布料,灵芝开始时还有些担心,怕
自从布店开始给来买布的太太小姐们制作衣裳后,店里的生意越发兴隆,灵芝每天不是被太太小姐们围着问这问那,就是扶在裁衣案板上比划着衣裳式样,做好的衣裳总有新奇的地方获太太小姐们喜欢,洪老板甚是高兴,桂花一边卖布一边帮着灵芝缝制小包小绢,时不时让洪顺教识画册上的字,洪顺在灵芝跟前既插不上手,也说不上话,一来二去,倒是同桂花相处融洽。
一天中午,两位太太来店里取衣裳,灵芝替她们包裹好送出店门口,忽见一英俊青年走过,两人四目相对,青年人被灵芝娇俏的容貌深深地吸引,灵芝羞涩地低下头转身进店,那青年人并不跟进店来,而是环视左右,又看了看布店,慢慢离开。
青年人姓付名盛昌,叔叔即是当年给军阀统领吴宪担任侍卫的付官,吴宪在军阀混战中被杀后,手下部帅逃的逃、散的散,这付侍卫趁乱携卷了吴宪的金银细软,带着他哥哥托付给他的侄子盛昌为避人眼目,一路乔装打扮来到古城,寄居在一家客栈,躲过风头后,把盛昌送往广州求学,自己则在古城安定下来,其间还专门溜到“四方井”的“方宅”去打探,“方宅”已被当地人称为凶宅,无人居住,门上积满灰尘和蜘蛛网,两个虎头铁环锈迹斑斑,门前杂草丛生。付侍卫打探妥后,用手里的金银游说了当地乡绅,将“方宅”盘下,新制了“付宅”木制牌匾遮盖住石刻“方宅”牌匾,娶了几房姨太太,添了家佣男女,过起居家日子,几房姨太太不是生女孩,就是怀不上,让付侍卫自认触霉运,直到有次喝醉酒糟蹋了服侍的丫环芹儿,芹儿害喜后,付侍卫公开说:
“生男孩就纳你为姨太太,生女孩就回家走人。”
不久,芹儿生下男孩,让付侍卫大喜过望,连着办了三天酒,端正了芹儿的身份。然而几房姨太太哪里容得下一个丫环踩着她们上位,明着挤、暗里斗、闲言碎语、指桑骂槐将不经世事的芹儿带着幼子郁疾而终。
盛昌在广州学堂接受到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思想传播,心中的激情被点燃,同激进青年一起投入反帝、反封建运动,印制传单、奔走大街小巷张贴、听中山先生演讲、组织学生游行,还冒着被逮捕的危险给中山先生买过药。为躲避追捕,组织上将他和几名青年搭乘货轮送往日本,在日本期间,盛昌加入了同盟会,和同盟会员一起开展募捐,筹集资金支持广州起义。
起义前夕盛昌带着筹集到的资金同另一名会员回到广州,刚移交兴中会不久,因起义暴露,清兵发动全城大围剿,盛昌手里的一叠传单还来不及销毁便被谴散,日行夜赶逃回了古城。
在“付宅”里,盛昌同叔叔经常是说不上几句话叔侄间就翻脸,付侍卫警告盛昌不许加入什么“同盟会”、“兴中会”,认为那是要掉脑袋的,把书读好谋个差事才是正经事。
“家要灭了、国要亡了,还怎么读书”
“那不是你操心的事,你个小毛子别跟着瞎胡闹。”
“追求自由、平等有啥不好这怎么说是瞎胡闹”
“你小子要不听我的话,我先断了你的银子,再赶你出这个门。”
盛昌负气跑出门,漫无目的独自在街上游荡,不知不觉走到布店,正巧遇见灵芝送两位太太出门来,盛昌本想跟进布店,但因手里还拿着传单,怕被发现,四下看了看,想想又继续朝前走,到了祝圣桥,站在桥边,望着向东流去的河水不由感叹。
走进“四方井”巷道,盛昌边走边想如何将手里的传单藏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到家门口后一抬头,门上的木制牌匾让他眼前一亮,仔细看了几遍,甚是妥当,见院里没人,逐悄悄从院里搬出个木凳,站在木凳上,将传单塞进牌匾背后木缝里,一扭头,忽看见牌匾背后有石刻的“方宅”二字,正心中纳闷,听到院里有响声,赶紧跳下来把木凳匆匆塞进大门背后,拍拍手,装着若无其事样子径自回房。
第二天下起了雨,盛昌在房里百无聊奈,想去广州看看,怕犯了会员规矩,和家里的人都说不上话,对叔叔更不敢说出真话。走到窗前,看到一个小丫环正吃力地撑一把油纸伞,便跑出去帮忙,得知小丫环要上街去帮大太太取新做的衣裳,便接过油纸伞帮忙去取。
布店里只有灵芝、桂花和洪顺,洪顺正在教桂花识字,灵芝则坐在制衣案桌前低头裁剪布料,看见盛昌走进来,三人都抬起头,盛昌径自朝着灵芝走去。
“小姐,我来取衣裳。”
“你好像你没来做过衣裳呀。”灵芝仔细回想道。
“哦,不是我的,是我大婶娘的。”
“哪天做的是哪样花色”
“这我可不清楚。”盛昌挠挠后脑,不好意思答道。
桂花从未见过竟不记得做衣裳的取衣人,不由好笑,走过去说道:
“少爷,你若记不得,那你就取不到了。”
“那怎么办呢”
“你回去问清楚了,明天再来吧。”洪顺说道。
盛昌遗憾地转过身,慢慢走到门前,一边回头看灵芝一边用手撑伞,不小心把油纸伞的一棵伞骨弄坏,伞打不开,洪顺帮着试了试,还是不行,灵芝走过去接过伞来看了看,回到制衣案桌前,小心用剪子跟尺子将伞骨接上后,递给盛昌说道:
“你拿回去,用点灯油擦擦,骨子有点涩。”
“谢谢,你的手真是巧。”
“那当然,灵芝是我们这里手艺最好的,好多太太小姐都穿她做的衣裳呢。”桂花说道。
“哦,你叫灵芝,真是名符其实。你们二位怎么称呼”
“我叫洪顺,她叫桂花,是灵芝的好姐妹。”
“他可是布店的小少爷。”
“哦,失敬。我叫盛昌,在广州学堂求学,放假回来。”
“我在上海学堂,也是放假回来。”
外面雨越下越大,桂花望着大雨发愁,洪顺提议关门打烊,送灵芝和桂花早点回家,灵芝收拾完手上的活计,同桂花带上篼笠,准备出门,盛昌说道:
“篼笠太小,遮不着雨,会打湿衣裳的,你俩用我的伞吧。”
于是灵芝和桂花一起撑着油纸伞在前面走,盛昌和洪顺各戴着篼笠跟在后面,雨借风势,将盛昌和洪顺的衣裳全淋湿。
第二天,洪顺发烧生病没能到店里来,灵芝和桂花送走几位太太小姐后,桂花重新整理布料,灵芝坐在制衣案桌前却心神不定,不时向门口张望,一不留神,手被针扎到,不由“啊”了一声,桂花赶紧跑过来问道:
“咋啦”
“针扎手了,没事。”灵芝边说边将手指放进嘴里吸吮。
“看你今天心神不定的,有啥事快告诉我。”
“你说,昨天那个盛昌少爷今天会来吗”灵芝犹犹豫豫地低声说道。
“不知道呢,洪顺少爷都生病了,他会不会也病了或是昨天没取到衣裳,回去挨骂了。”
“他俩都是在学堂读书,但却不太一样,我也说不好,感觉洪顺少爷像我们古城的人,盛昌少爷不像。”
二人正说着,忽见盛昌带着一个小丫环走进来,盛昌开口说道:
“我记不清衣裳的花色,让她来告诉你们吧。”
小丫环伶俐地朝着折叠在一起的衣裳一看,指向第四件,灵芝取出来,先展开确认后,重新折好包上递给她,收了银子放进柜,小丫环转身给盛昌行下礼,便回去了。盛昌四周一看,没见到洪顺,得知洪顺生病后不由感慨:
“莘莘学子,还需强身健体,才能驱除鞑虏,否则就成了满腹空伦理的老朽。”
“你说的是啥我们听不明白。”桂花说道。
“是你们学堂里教的吧。”灵芝说道。
于是盛昌同她俩说起广州学堂的趣事,时不时回避一下“同盟会”之事,让灵芝和桂花听得入神,这跟洪顺说起的上海学堂不一样啊,不知不觉快到打烊时间了,桂花捂着肚子说好饿,盛昌问她俩想吃啥,桂花不好意思扭头看灵芝。
“一会回家吃吧。”灵芝说道
“我都饿得走不动了。”桂花嘟嚷道。
“我看这附近有几家卖吃的,不知你们爱吃啥,说了我去买。”
“我想吃肖家的米豆腐,灵芝也爱吃。”
“你们等着。”盛昌快步走出去后,没多久就端来两碗米豆腐,俩人害羞地接过来慢慢吃着,盛昌则帮着把门面板搬到门前准备上板。
几天后,洪顺病愈,仍来布店,盛昌已成了常客,除时不时帮家里人买些布料、做些衣裳外,就是帮着干点杂活,这让洪老板十分过意不去,大热天看着盛昌满头大汗地帮着搬布料,而洪顺却因气力不足只能打点下手,故吩咐太太买了两个西瓜来给大家分吃降署,看到天气太热,来店里的人少,洪老板告之大家“立夏”这天歇业关门一天,于是四个年青人邀约一起到城东寺庙去逛逛。
城东寺庙又名“青龙洞”,背靠青山,面临河水,贴壁临空,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翘翼飞檐,雕梁画栋,里面有寺庙、宫室、书院及戏楼等,桂花和灵芝走在前面,桂花一路上欣喜不已,东摸摸、西望望,还不时指着远处让灵芝观望,盛昌和洪顺紧跟着她俩,在一个寺庙门前,桂花看到有人烧香拜佛,就拉拉灵芝说:
“咱们也去拜一个吧。”
“以前我娘也爱信这个,但还是被……”灵芝欲言又止。
“你们要拜吗我去买香。”盛昌走上前来说道。
“我不拜,桂花拜吧,我等你。”
“我也不拜,洪少爷呢”盛昌转向洪顺。
“我拜一个吧,香我去买。”洪顺抢先过去买了香,分给桂花,两人站在香炉前点香,灵芝和盛昌依靠在阁楼回廊上看着他们。
“你刚才说你娘怎么了”盛昌问道。
“没啥。”灵芝转过身看着碧绿的河水。
盛昌见灵芝不说,也不便多问,只好没话找话道:
“看他们两个,倒像是一对新人。”
灵芝转身一看,洪顺和桂花正一起持香磕头,听盛昌一说,忍不住噗呲一笑。
“他两个要成亲,咱俩可有的忙。“盛昌继续说道。
“为啥”灵芝不解。
“我得给洪少爷迎亲,你不得给桂花作伴呀,保不齐还得连夜赶做新嫁衣呢。这些都是老俗,在广州那边,男人和女人穿戴好,坐在一起照张相就成了。”
灵芝睁大眼睛看着盛昌,一脸不解,这时桂花和洪顺走过来。
“你俩在说啥”桂花问道。
灵芝只顾笑而不答,桂花越发好奇,转向盛昌,盛昌脱口而出:
“说你和洪少爷很般配。”
“你瞎说。”桂花挥舞着手绢追着盛昌打,一不小心,差点被台阶绊倒,洪顺赶紧过来扶,弄得桂花越发不好意思。
四人来到戏楼处,找了张空桌坐下,点了吃食,专心看戏,台上正在演“四郎探母”,演到精彩处,台下看的人不由叫好。一个少爷模样的人从桌前走过,无意间看到灵芝,不由得停下脚步倒退回来端详,灵芝视线被挡,便左右两边偏着头看,这少爷也左右端详灵芝,灵芝看在了他一眼,便扭头朝一边去。
“哟,小姐长得好俊俏,好像在哪儿见过”
“少爷,这是那个布店缝制衣裳的。”一个尾随着这个少爷的侍从跟过来答道。
“哦,小姐,能不能给本少爷缝件衣裳,尺寸嘛,到我家来本少爷脱光给你量。”
“不用小姐量,我来给你量,你现在就脱光衣服呀。”盛昌站起来走过去说道。
洪顺和桂花也站起来护着灵芝,这少爷看了看盛昌,满不在乎在说道:
“管你啥事给我让开。”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禽兽不如。”盛昌义正严词道。
“你敢骂我,不给你点厉害,你不知道锅儿是铁造的。小的,给我打。”这少爷一喊,那跟随的侍从上来就挥手,却被盛昌抓住,给扭了个反手,疼得喊“少爷、救命”。
“反了你了”那少爷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朝盛昌砸去。
“小心。”灵芝尖叫道。
盛昌偏过头,被茶壶盖划了个口子,一股鲜血流出,盛昌顾不得许多,推开侍从,双手抓住那少爷,把他按倒在地狠狠地揍了几下,直到少爷求饶。
戏楼的演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式吓到,赶紧收了场。灵芝拿着手绢给盛昌擦拭血迹,心疼地问:
“痛吗”
“没事,就破了点皮,你看,把你的手绢都弄脏了。”
“还是去药铺敷点药吧。”洪顺说道。
“那人太可恨了,打得好。”桂花咬牙切齿地说道。
四人走出戏楼,沿着石阶从“万寿宫”走出来,到了药铺包扎好伤口,把灵芝和桂花送到家,才分散。
傍晚,灵芝坐在临河窗前,想着白天发生的情景,对盛昌多了几分敬佩和爱慕,长大以来,除了叔叔方民的关心爱护外,盛昌是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但不知盛昌是否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心里是否同自己想的一样,女儿家断断开不了这种口去问他,要是娘亲还在就好了。想到娘亲,灵芝眼里不由闪出泪花,小时家里被绝杀的那一幕依稀而又模糊地映入眼前,不由自主地掏手绢,却找不到,仔细一想,好像是在盛昌那里。
“灵芝,怎么还不睡”方民走上楼来问道。
“叔叔,没事,我一会就睡。”
“咋的啦谁欺负你,告诉我。”
“没有人欺负我,我、我、我想娘亲了。”灵芝倒在方民怀里轻轻地哭。
“哭吧,别憋着,这个仇我早晚要报。”方民咬着牙坚定地说道。
盛昌带着伤走进家门,便被付侍卫看见,把他叫住:
“嗬嗬,还学会同人打架了,要不我教你几招,少挂点彩。”付侍卫说道。
盛昌一扭头,径直朝自已房间走去。
“等会河对面王家来人攀亲,你少给我脸色看。”付侍卫气哼哼说道。
盛昌进房照镜子看了看伤口,见衣服上还有茶水痕迹,顺势脱下,一样东西随即掉在地上,原来是灵芝的手绢,上面已是血迹斑斑,赶紧叫佣人打水来,自已动手洗手绢,边洗边展开来查看,直到彻底洗干净,小心晾晒在脸盆架上,然后倒在床上盯着手绢,脑子里不时幻想着灵芝的一颦一笑出神。
花媒人带着王家小姐风英和一名佣人走进院子,风英身着洋式裙装,头戴网纱,手里拿着一柄小扇,一边扇一边抬头打量着院子,佣人手里捧着礼盒,花媒人看到付侍卫在客厅前坐着,便赶紧过去陪着笑脸说道:
“哟,付老爷,让你老久等了,我这紧赶慢赶,一路上都不曾耽搁。”
“怎么这小姐也跟来了”
“人家是见过世面的,说是相亲,就要自个来见见,我也拦不住。”
“这打扮可是新鲜。”
风英端详了整个院落好一阵,才走进客厅:
“这院子不错,古色古香,清静优雅,花大姨,这位是”
“这就是跟你说的盛昌他爹。”
“哦,是付伯伯呀,付伯伯好,怎么不见盛昌呢都民国了,难道比我还害羞。”
付侍卫第一次见识这么开放、这么不避讳、这么直截了当的小姐,倒失了往日阵脚,讪讪地站起身,朝佣人说道:
“去把盛昌叫来。”转身招呼风英等落坐,又吩咐佣人备晚饭。
盛昌极不情愿地走出来,一进客厅便站在了门边,花媒人开口道:
“哟,才几天不见,盛昌又长个了。”
风英微笑着站起身,朝盛昌走过来说道:
“这是怎么了咋这么不小心,我看看,这中药可没有西药好得快,回头我让人给你送点西药来。认识下,我叫风英。”
盛昌勉为其难地申出手说:
“我叫盛昌。”
没想到风英却拉着盛昌的手不放,转身对其他人说道:
“我们到院子里说话,你们在这里,我们不好说。”
把付侍卫和花媒人弄得傻了眼,也不好说啥,只好由着她。两人走到院子东南角花廊下,风英放开盛昌的手,告诉他自己一直在日本求学,回国后本想在广州做事,但广州一直打仗不太平,想着爹娘年纪大了,故回来看看,却不想爹娘非要给自己找婆家留下来,只因不想让爹娘伤心,才硬着来相亲。
风英的坦率让盛昌不再那么敌视,又知她在广州待过,不由问起广州那边现在如何,两人越说话越投机,聊得十分开心,让付侍卫和花媒人着实高兴。
一连几天,盛昌陪着风英在古城逛,头上的伤由于用了风英的西药很快好起来,二人说起广州、日本的经历,越说越兴奋,风英有时穿洋装,有时穿女学生装,每到一处都能侃侃而谈,这让盛昌很是开心。
在布店里,灵芝仍是忙着给太太小姐们选布料制新衣,桂花时不时唠叨说好久没见盛昌来店里了,洪顺递眼色给她示意,灵芝装没看见,送走买布料的太太小姐后,埋头继续缝制,却不料,盛昌带着风英走进店来。
“灵芝,给你们介绍下,这是风英。”
“灵芝,好美的名字,人也生得美丽。”风英惊叹道。
“这是桂花,这是洪顺少爷。”
“你好久没来店里了,还以为你再不来了呢。”桂花嚷道。
“你头上的伤可好了”灵芝问道。
“是用了风英从日本带来的西药才好得快。”
“哦,让我看看,是很好的。只是我那手绢不知掉在哪里了”灵芝说道。
“没掉,在我那,我洗干净了,明天给你带来。”盛昌说道。
“原来你们是在一起打架呀。”风英问道。
“哈哈哈!”四人不禁一起大笑。
随后盛昌提议一起去大河客栈小饭馆聚聚,五人来到客栈,点了几个小菜和一瓶酒,热热闹闹地边说边吃。
“刚从广州回来时,我真是感到无聊之极,幸好结识了你们大家,来干杯。”盛昌边说边举起酒杯提议道,大家纷纷举杯响应。
“我在日本学到的茶道回来也没派上用场,世面乱哄哄的,还不如咱们古城清静。”风英说道。
“我爹娘只是让我去上海见见世面,好回来帮他们管理布店。”洪顺轻声说道。
“你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只有我和灵芝没出去过。”桂花边吃边说。
“你们说的外面的事,我和桂花都好奇,你们不会嫌弃我俩吧。”灵芝自谦地说道。
“哪里的话,我们三个还是靠家里,你们俩个却是在帮助家里,倒是我们感到自愧不如。”盛昌说道。
“你们都是能做大事的,和你们在一起,我和桂花都长了好多见识呢。”灵芝说道。
“就是就是,这小饭馆我以前路过时就闻到香味,但从没进来过,今天我可是要好好地吃一次。”桂花说道。
五人一边吃一边聊,十分开心,很快天黑下来,吃完饭后,结帐走出小饭馆,风英住得远,便叫了人力车先坐上回家,盛昌和洪顺一起送灵芝和桂花,没走多远,灵芝忽然想起正在给一位小姐做的手绢还没想好花样,明天那位小姐要来取了,不如照自己的手绢缝制,反正晚上也能做完,于是把想法告诉盛昌。
“那现在就去我家里拿吧。要不这样,洪少爷先送桂花回去,灵芝和我去取了手绢后,我再送她回家。”
“那好吧。”洪顺答应道。
“灵芝,早点回呀,不然你叔叔又不放心了。”桂花叮嘱道。
四人分开后,灵芝跟着盛昌往回走,直朝“四方井”巷走去,却不知身后一个人影悄悄地跟随着他俩,俩人走进“四方井”巷道后,灵芝依稀觉得有些熟悉,拐过一道弯后,一栋宅院的大门紧闭着,盛昌刚说到了,就听身后一声喊:
“灵芝,回来。”
俩人被吓一跳,只见一个人影健步冲上前来,挟持住灵芝便往回走,盛昌吃了一惊,随即大声恐吓道:
“你是谁”盛昌边说边伸手拦阻,被那人一把推开。
“别问我是谁,以后离我家灵芝远点。”
“啊”盛昌一时语塞。
“叔叔,这是为啥”
“灵芝,这地方你以后少来。”方民不由分说带着灵芝快步离去,盛昌惊愕地站在门前发呆。
方民带灵芝回到家后,关上门,随灵芝走上阁楼房间,灵芝走到临河窗前,满腹委屈地看着窗外向东流去的河水不作声,方民坐在椅子上,待心情稍稍平静后,慢慢说道:
“灵芝,从咱们家遭受那场灾难以来,就只余下咱们俩人了,叔叔总想让你忘记掉那惨不忍睹的情景,希望你过得开心快乐。咱们逃避躲藏的那些日子,你每天抱着叔叔哭,一个劲地要去找爹娘,叔叔当时心里那个恨呀!如果不是看着你年幼,叔叔早跟他们拼命了。”
“叔叔。”灵芝转过身来叫道。
“咱们回到古城后,怕钩起你对过去的回忆,所以有意避开老宅远远的,我还听别人说老宅一直没人敢住,荒废起的,就一直没过去看。谁想道,越是想回避,就越是要找上门来。”
“叔叔,我今天跟盛昌走进巷道时,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没想起来,原来那是咱们家老宅呀,可怎么现在是盛昌家住在里面呢”灵芝依着方民肩膀问道。
“这盛昌你认识多久了他是做啥的”方民问。
“他在广州学堂读书,学堂放假回来。”
“这老宅的事你别对任何人说起,等我慢慢打听,只是你可不许再去那里。”
“嗯。”灵芝点头道。
第二天,灵芝正在布店忙着,盛昌拿着手绢匆匆走进来,一边递手绢给灵芝一边关切地询问:
“昨天晚上你叔叔没骂你吧”
灵芝接过手绢,摇摇头,自顾忙着,桂花关心地问道:
“你叔叔昨天又担心你了”
“家里人担心是常有的事,我爹娘就经常爱跟我唠叨。”洪顺说道。
“你呀,只怕成了家你爹娘也会跟你唠叨。”桂花打趣道。
“谁成家啊就知道你们几个在这里,盛昌伤一好,就把我忘了。”风英边说边走进来。
盛昌不好给风英讲昨晚的事,又怕风英说出两家提亲的事让灵芝多心,便不再多说话,风英径直对灵芝说道:
“你手巧,这天太热,给我做件衣裳吧。这是工钱,不用找零头。”风英把银子放在柜上,看了一眼柜里的布料接着说:
“我要素静一点的,你帮我挑就是。”
“那我给你量量尺寸。”灵芝说道。
风英伸开手,任灵芝丈量,一边转身一边说:
“我知道有一个凉快的去处,就在出城四里地,你们去过吗”
“哦,你说的是铁山溪,就是那支大毛笔那里。”桂花说道。
“什么大毛笔呀”风英问道。
“就是吴敬梓写儒林外史那里。”洪顺答道。
“有这个地方我倒是没去过,要不咱们一起去玩一下。”盛昌说。
“你们倒是可以去,我和桂花可是要看店铺。”灵芝说道。
“没事,我回去跟我爹说一声,这天太热,来买布做衣裳的人也少,关一天店门没啥。”洪顺说。
五个人叫了两辆人力车,灵芝、桂花、风英三人坐一辆,风英撑着洋伞坐中间,不时遮着灵芝和桂花,桂花只顾高兴,顾不得太阳晒,不时回头叫盛昌和洪顺快点,盛昌和洪顺坐后一辆,两人手里拿着吃食,看着桂花那高兴的神情,忍不住同她打趣。
到了铁山溪,只见山峰陡峭,峰峦叠障,丛林茂盛,一条清澈的小溪延谷穿林,欢畅跳跃而至,给寂静的山谷带来无限生机,果然是一个清静优雅的避署好去处。五位年轻人沿着溪边缓慢而行,有的地段需侧身而过,有的需拉住溪边的藤枝,有时五人一起脱下鞋袜、手拉手趟过小溪,任清凉的溪水浸湿衣裳,恍然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暂时忘掉炙热的盛夏。
在一处平坦的鹅卵石沙滩,盛昌和洪顺铺开包着吃食的布巾,将带来的吃食摆放在上面,桂花光着脚捡起鹅卵石朝小溪里丢,灵芝在溪岸边采摘野花,风英在小溪边捉小鱼小虾,河谷风吹拂着她们的头发和衣裙,宛如三朵白莲花,各具神态,各显风姿。
“这个地方可真是个世外桃源呀,难怪吴敬梓会选中这里著书立说。”盛昌说道。
“我爹爹常跟我说,咱古城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灵有性。”洪顺说道。
“但咱们热血青年,总不能守着家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我看不惯满清朝的,也不想像我叔叔他们那样年年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我在广州时看到好多有志青年投身救国运动,追求民主、平等,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盛昌感叹道。
“你不会是受了孙先生的影响吧”洪顺试探道。
“你俩在说啥”风英走过来问道。
“没说什么,灵芝、桂花,快来吃点东西。”盛昌赶紧岔开话题。
灵芝和桂花小跑过来,五人围成一圈坐着,风英给大家推荐自己学做的日本寿司,桂花说像古城端午吃的粽子,灵芝赞叹做得精细,随后把采摘的野花掐下一朵,与寿司搭配放在一起,让大家一阵称赞。
“今天约你们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们,我想了很久,可能过段时间我要走。”盛昌说道。
“你要去哪里”灵芝脱口问道,其他三人也一脸惊愕。
“我想去广州。”盛昌说道。
“我也想离开,我在广州有友人,要不咱们一起走。”风英说道。
“我是同叔叔处不来,在家总是争吵。而你的爹娘那么想你,肯定不会让你走的。”盛昌说道。
“咱们才认识没多久,你们就要东走西散,唉!”桂花叹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段时间你们给我和桂花带来许多快乐,我们会记得你们。”灵芝说道。
就在五人外出这天,方民寻得个空闲,悄悄来到“四方井”巷,在那口井台边,围着洗衣、洗菜、挑水、搓冰凉粉、纳凉的人们,方民走近一洗衣老妇人,帮着她把满满一桶水倒进洗衣大盆,随即蹲着同她聊了起来:
“大婶,你可知道这巷里曾住着的一户方家吗”方民问道。
“哦,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不知撞上什么满门人都被杀了。”
“以前这巷道还闹了好一阵鬼,晚上都不敢出门。”另一位洗菜的妇人说道。
“那后来呢”
“后来来了这姓付的,天不怕地不怕地住进去,又娶了几房姨太太,才好了些。”
“这姓付的咋就能住进去呢”
“有钱,买通乡绅,就给开了封条。”
“这姓付的啥来头啊”方民正继续打听,忽听一阵脚步声走近,扭头一看,只见付侍卫带着两个家佣兵走过井台边,径直朝巷道里走去。方民咬紧牙、攥紧拳,目视付侍卫走过,老妇人则提醒他这就是那姓付的,惹不起的。
方民回到家,从箱子底摸出手枪,一边擦试一边想着如何找付侍卫报仇雪恨,听到灵芝回来,赶紧把枪重新放好,出来见到灵芝,只见她郁郁寡欢。
“怎么了玩得不开心”
“盛昌要走了,叔叔,我没搞清楚,盛昌家怎么住在咱家的老宅呢”
“这事早晚会水落石出的,灵芝,别去想这事。”
“叔叔,盛昌家是不是和咱家有仇啊可我看盛昌不像呀”
“盛昌是不像,但他的家人就难说了。灵芝,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一定要勇敢坚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方民语重心长地说道。
灵芝、桂花、洪顺和风英邀约一起在客栈小饭馆给盛昌饯行,桂花给大家一一斟上酒,洪顺端起酒杯说道:
“盛昌兄,我敬佩你有主见有胆量,你是做大事的人,和你比起来,我就惭愧。”
“洪顺兄,家国兴亡、匹夫有责。以后就请你多关照她们几位。”
“你走后,我可能过段时间也要离开,只是我得先把爹娘安抚好。”风英说道。
“你们走后,一定不要把我们忘记了,要记得回来看我们。”桂花说道。
“盛昌,自古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爹爹当年也是这样离开我娘,我跟着叔叔一起漂泊长大,听叔叔讲我爹爹在外面也是英雄好汉,所以我敬重你。”灵芝举起酒杯说道。
“等到天下共和、人人平等自由时,我会回来的,到时咱们一定要聚在一起把酒言欢。”盛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方民在家给灵芝写好一封信,用油灯压住,找出两个空瓶子装满油并盖严实,捆绑在腰间,把手枪装进子弹,别在腰后,衣袋里放进一只火机,用一块黑布巾把脸遮住,随后手拿一副绳子出门,摸黑走进“四方井”巷道,来到老宅门前,将绳子带钩的一端往门牌匾后一扔,绳子牢牢挂住,小心用力试试,一个健身沿着绳子攀上门牌,刚站稳就听一阵唰唰声,只见一叠纸掉下去,散落在门前,方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等了一会没见院里有动静,逐轻身一跃,翻进院墙,沿着墙根处躲着察看院内情景。
十多年前,方民和堂兄方轩曾在这院里玩耍戏嘻,花廊下、井台边留下他们的欢乐笑声,老太爷总是坐在正厅内慈详地看着他们,有一次俩人悄悄偷了一包火药准备做鞭炮玩,被佣人发现,俩人便将火药埋在花廊下,然后打死也不承认。后来俩人一起参加北伐军,一家老少男女依依不舍地送俩人出门,谁知这一走竟成了生离死别。
方民想到这,心中怒火满腔,见院子里没人,便把腰间的两瓶油解下,打开盖子,沿着屋沿角倒,刚倒完就听到有人走出来,连忙躲闪。
只见付侍卫气凶凶地从里屋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佣人,付侍卫让佣人去帮他买酒和下酒菜,然后一屁股坐在正厅太师椅上,手拿蒲扇不住地扇凉。那佣人刚出门便看到一地的传单,忙全部捡起返回来交给付侍卫。
“哪来的”付侍卫问道。
“不晓得,在大门口捡的。”佣人小心答道。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快去,把它全都烧掉。”
佣人赶紧拿着传单朝下房走去,方民见只有付侍卫一人,起身冲了进去,用手枪描着付侍卫,付侍卫先是一惊,丢下蒲扇,正欲拔腰间的枪。
“别动,否则我就开枪了。”方民说道
“你是谁好汉,有话慢慢说”付侍卫惊恐万分地说道。
“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方民边说边扯掉脸上的黑布巾。
“是你!哈哈哈,方民,我找了你很久,没想到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此时院门被推开,盛昌几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趁方民不留神,付侍卫一个转身从太师椅上站起,拔出腰间的枪对准方民,灵芝看到叔叔同付侍卫拔枪对峙,忙朝方民跑过去,盛昌也跑向付侍卫,洪顺、桂花、风英三人被惊呆。
“叔叔,你怎么来了这是……”灵芝叫道。
“灵芝,这就是杀害咱们一家老小的仇人,叔叔要替咱们全家人报仇雪恨。”方民咬牙切齿道。
“什么叔叔,这是你干的吗”盛昌问道。
“是我干的。想当年,吴大帅的三姨太原是和我相好,没想到他堂兄插了一脚,就因为长得比我好看点、比我立功多点,那三姨太就不待见我。他们私通被我发现告诉吴大帅,俩人都没有好结果,吴大帅叫我来诛杀你全家,我一来就看上这宅院,虽然当时你方民侥幸逃脱,但我住在这里,就不怕你不来找我。”付侍卫穷凶极恶地叫嚣道。
“叔叔,你这是双手沾血、恶贯满盈呀!”盛昌喊道。
“盛昌,让开,我要杀了他。”灵芝叫喊着搬过方民握着枪的手,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子弹打在屋梁柱子上,付侍卫随即开枪,说时迟那时快,盛昌一个健步栏过去,子弹穿进他的胸膛,盛昌应声倒在地上,一股鲜血流出。
枪声惊动了院里所有人,几位姨太太带着孩子、佣人跑出来,看到这一幕,全给惊呆了,付侍卫气极败坏拿枪指向灵芝:
“你这小娘们害死我侄儿,你给他陪葬去吧。”
方民一把推开灵芝,桂花扑过来拉灵芝,却被付侍卫一枪打中,洪顺和风英过来扶桂花,双双怒目付侍卫,方民扣动扳机,与付侍卫一起对开枪,双双倒在血泊中。
“叔叔。”灵芝声嘶力竭扑过去,抱起方民,方民微微睁开眼说道:
“灵芝,这仇叔叔给报了。你们几个快离开这里,我要把这老宅烧了,祭祀咱家的亡灵。”随即掏出火机打上火后用尽全身力气朝屋沿角扔去,一股大火燃起,把几位姨太太、孩子、佣人全吓着,仓惶逃出门去,洪顺和风英拉着泣不成声的灵芝离开,熊熊大火腾空燃烧,照亮了古城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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